第九章 殺他,是在幫你

幾天後,省府。

“曠工”十天後,代理省長夏釗終於來省府上班了。作為一名出身警察係統的高官,他並沒有著急插手省府的日常工作,上午在各廳司轉悠,隻看不說話,下午回自己的大辦公室午休,醒來後看看匯報和各方匯總上來的數據,直到天黑最後一個離開。

夏釗敏銳的覺察到,省府的氣氛頗有些怪異。各廳司仍是各自忙碌,可眾人對他的態度,或者說看他的眼神,明顯的有了變化。更恭敬、更客氣,或者說是恭敬客氣過了頭,讓人覺得有些……疏遠。

是的,疏遠。敬而遠之。

慢悠悠的走了一圈,夏釗回到辦公室,把自己埋進那把寬厚舒適的皮椅裏。麵前桌上擺著昨天拿到的前線戰報,聯軍在江西血戰南軍,第二次奪回南昌。“還真是焦灼啊!”夏釗暗道。

相比吳佩孚所部在兩湖的一路潰敗,五省聯軍居然在江西跟南軍打了個互有勝負。若不是馮玉祥拖住了吳玉帥(吳佩孚字子玉,人稱玉帥)的大半主力,南軍能不能打下武昌還未可知。眼下吳玉帥的二十萬大軍在與奉係、西北軍、北伐軍的連場惡戰中消耗殆盡,北洋能否守住半壁江山,就要看孫馨帥(孫傳芳字馨遠,人稱馨帥)能否在江西力挽狂瀾。

腳步聲起。夏釗聽得出來,是連先生。

連先生匆匆進來,依舊是那副心急火燎的神情:“老夏啊,虧你還能穩坐釣魚台!”

夏釗:“前線敗了?”

連先生:“打著呢,要反攻。你真沒聽到一點風聲?”

夏釗:“前線不敗,後方不亂。”

連先生轉身走到門口,左右看看,把門關上,鎖住:“消息都滿天飛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夏釗沒有回答。風聲,他早已聽到。身為浙江警察係統的老大,他自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消息網絡。可風聲就是風聲,傳得再多、再真,也敵不過一次真實的通報,譬如前線第二次奪回南昌。有什麽比勝利更能打擊國共雙方在滬杭等地無孔不入的活動呢?

拳頭才是硬道理。

正如他在省內的地位。那些出身文官係統的政客官員們看不上他,認為他是個見利忘義的反複小人,排擠他,不讓他插手民政事務。笑話,我需要插手嗎?隨便動幾個警察就能尋到你們的錯處,又有哪個的屁股是幹淨的?不動你們,是因為需要你們來維持省府的日常運轉,需要你們來幹活、撐門麵。全省數千警察、保安隊在手,誰敢無視他的存在?

放眼全省,能一呼百應改變局勢者,唯他一人。

“坐下說。”夏釗朋友不多,連先生算一個。這些年來老連倒是真心實意跟自己站在一條線上,就是脾氣急,動不動就上火。

“站著說!”連先生火氣上來了。

夏釗指指嘴角。

連先生齜齜牙,嘴角有個大泡,急的。

“行,站著說。”夏釗不跟他拗。

連先生:“外麵都在傳,大帥要換掉你!”

“換掉我?”夏釗啞然失笑,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連先生:“你就一點不著急?”

“換我哪個職位?誰來頂替?”夏釗往後靠了靠,這個時候傳出這種消息,有人是在試探啊!

連先生:“撤掉你的代理省長,讓陳儀回來主持浙江軍政。”

“陳儀……”夏釗摸摸下巴上的胡須。

陳儀,紹興人,跟他一樣都是光複會元老,武昌起義後在浙江都督府佐理軍政,兼任陸軍小學校長,後來去日本陸軍大學深造,娶了個日本老婆回國,當了浙江省實業銀行行長;孫大帥占領浙江後任浙軍第一師師長,走得是軍政路線,是與夏釗齊名的省內實力派人物。

“老夏,我還是那句話,不管是為浙江,還是為你自己,要早做打算!”連先生齜了齜牙,說話多了,嘴上的燎泡生疼。

夏釗:“不說這些虛的。我隻問你。就算消失是真的,大帥想換掉我。好,陳儀回來了,徐州怎麽辦?張宗昌在山東的二十萬大軍可不是吃素的!淮北不要了?陳儀他敢動嗎?蚌埠的陳調元他信得過?張宗昌要是南下,信不信陳調元第一個倒戈!南京的周鳳岐擋得住他們?”

連先生不說話了。夏釗用事實說話,讓他無從辯駁。

“走吧。”夏釗起身離開座位。

“去哪?”連先生追問。

夏釗:“回家。你安排人去聯軍駐浙聯絡處,讓他吃完午飯來一趟。”說完取下風衣和帽子就往外走。

連先生追上幾步:“老夏,他可是大帥的人。”

夏釗:“與其聽信傳言,不如當麵問個明白。”

一個鍾頭後,夏宅。

田嬰齊站在客廳中央。筆挺整潔的軍裝,幹淨利落的短發。

“坐。”夏釗一指沙發。

“卑職習慣站著說。”田嬰齊拒絕了他的好意。

“行,站著。”夏釗看看連先生,又看看他,沒有堅持。

連先生斜了田嬰齊一眼,轉過臉去。

夏釗開門見山:“有傳言說大帥要用陳儀替我來當這個代理省長。把你請來,就是想求證此事是否屬實。”

田嬰齊:“屬實。”

夏釗和連先生相視一眼,都沒想到他會回答得如此爽快,一時語塞。

田嬰齊:“廳長很在意這個位子嗎?”

夏釗想了想:“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田嬰齊:“既然如此,不如請辭。”

連先生忍不住道:“笑話,省長豈是說辭就辭的!”

田嬰齊轉向連先生:“敢問先生,可知某為何一直稱廳長為廳長,而從不喊省長?”

連先生一怔,他倒是發現過這點,卻隻當是田嬰齊一時難以改口,並未深究。

夏釗也想知道田嬰齊為何一直喊自己“廳長”而非“省長”。

田嬰齊:“廳長,實至名歸;省長,徒有其表。”

夏釗暗暗點頭,他真正的力量始終在警察係統。

連先生陷入沉思。他一直搞不明白夏釗和田嬰齊的關係。按理說田嬰齊是大帥的人,理應防備才是;可夏釗非但不防備他,還時不時的喊他來問個話。難道說是反過來利用大帥對田嬰齊的信任去傳遞一些想法?

田嬰齊:“恕某直言,大帥的猜忌,躲是躲不過去的。”

夏釗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他可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田嬰齊:“守城必野戰。廳長如今的局麵,就像困守孤城,死守是守不住的,唯有野戰方能解困;與其想盡辦法讓大帥安心,不如主動出擊。”

夏釗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田嬰齊沒有繼續說,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來,擺到茶幾上。

夏釗取來,打開,抽出信紙,一眼看完,神情複雜。

信紙上隻有一行字:覆青田於事先。

青田,是夏釗的老家。全省警察係統,很多骨幹都是夏釗的青田老鄉。

夏釗把信紙遞給連先生。

連先生看完,麵色凝重。田嬰齊能給夏釗這封電報,說明兩人關係絕不一般,田嬰齊不是暗中幫忙,就是在挖坑陷害。

田嬰齊:“這是孟昭月給何長奎的電報,被我抄錄了一份。官渡之戰,袁曹對決。不論勝敗,田豐必死。”

連先生:“荒唐!袁紹不殺田豐,隻因戰事懸而未決。當年大帥殺施從濱暴屍三日,天下為之凜然。”

北洋紛爭,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幻大王旗,可不論怎麽打,上到黎元洪、馮國璋、段祺瑞、曹錕,下到各省督軍將校,吃了敗仗、被人走,一封電報通電下野,然後便收拾細軟去上海或天津的租借閑住,有機會便東山再起,極少有處決或暗殺之事。兩年前孫傳芳與奉係開戰反攻江北,抓到施從濱後將其處決,壞了戰敗不殺這一北洋慣例,當時就引來極大爭議。孫傳芳或許沒有想到,他的一時殺意,竟埋下了十年後被刺殺的種子。

夏釗:“何長奎想動我,還不夠格。”

連先生:“若是陳儀回來呢?”

夏釗:“陳儀回來,誰守徐州?”

田嬰齊:“你去。”

夏釗和連先生都楞在當場。他們想了很多,就是沒想到孫傳芳會把夏釗調離浙江。浙江是夏釗的根本,離了全省龐大的警察力量,夏釗能用的,就隻有兩千人的保安隊。帶兩千戰力隻比民兵強一點的保安隊去守徐州,直麵張宗昌的二十萬直魯聯軍,送死嗎?

夏釗終於有了一絲危機感,真正的危機感。

連先生盯著田嬰齊:“說了半天,你倒說說怎麽動?”

就在這時,管家敲門,說夏小健帶著他的班主任喬老師來了。

夏釗一怔,怎麽這個時候來家訪?

田嬰齊:“今天周五,學校下午自由活動時間,很多學生就直接回家了。廳長有事,卑職先行告辭。”

夏釗點頭,吩咐管家:“去請喬老師進來。”

管家點頭去了。

趁著田嬰齊和管家出去、喬老師沒進來的間隙,連先生問:“你相信他?”

夏釗:“話雖刺耳,卻是事實。”

連先生:“作何打算?”

客廳外,田嬰齊與喬老師迎麵相遇。

夏小健跟在喬老師身後,並不像上次家訪時那麽緊張。

田嬰齊很有禮貌的止步、側身,將主道讓出來,朝喬老師微微點頭。

喬老師心下一驚,怎麽每次來夏小健家都會碰到這家夥?不過出於禮節,她也稍稍止步,微微頷首,隨管家走進客廳,給田嬰齊留下一個優雅的背影。

夏小健沒跟進去,湊到田嬰齊身邊:“別看了,都進去了。”

田嬰齊:“她真是你班主任?”

夏小健:“是啊,怎麽,真對她有意思?”

田嬰齊:“我總覺得不像。”

夏小健:“不像老師?”

田嬰齊點頭。

夏小健:“那像什麽?”

田嬰齊:“我聽說革命黨人最喜歡訓練女特務,把她們打扮成老師、秘書、護士,穿上製服,悄悄靠近你,一不當心就被勾了魂去。”

夏小健:“那是《聊齋》裏的女鬼吧?”

田嬰齊:“《聊齋》你也看?”

夏小健:“隻看有女鬼的。你不是搶了個小明星嗎?約了嗎?”

田嬰齊:“約了。”

夏小健:“怎樣?”

田嬰齊歎了口氣:“太主動,太熱情了,扛不住,我口味清淡,你班主任那樣的正好。”

夏小健看看他:“花心大蘿卜。”

田嬰齊:“是紅玫瑰與白玫瑰。再過幾年你就懂了。”

喬老師與夏釗交談了半個鍾頭。

她慢慢發現,這位權傾全省的代理省長,並不像傳說中那般咄咄逼人,話不多,溫和有禮,頗有幾分上位者的氣度。她隱隱感覺到,那晚老譚沒有說完的新任務,極有可能跟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有關。老譚明明還有時間把任務說完,可他為什麽沒說,還給了一個那般淩厲的眼神,是在警告自己嗎?還是說他擔心自己會落在敵人手裏才故意不說,以免被拷問出來。喬老師有點不高興,他就這麽信不過自己嗎?就算落到敵人手裏,她也會寧死不屈。如此質疑她的信念和決心,是對一個革命者最大的侮辱!

不過兩次家訪,她與夏釗都是在談夏小健的學業和教育,並未涉及其他,如果老譚沒說出口的新任務就是策反夏釗,又要如何下手呢?難不成真要與他來個“日久生情”,以身相許?

心中另一個聲音立刻反駁:不行,絕對不可以。夏釗不過是個投機政客,自己大好青年,青春年華,應該找一個有誌革命的仁人誌士托付終身,豈能委身下嫁?何況夏小健還是自己的學生,真要跟他父親發生什麽,旁人會怎麽看,學生們會怎麽看?為人師表,豈能做此有傷風化之事?培生答應過我,等革命勝利就來娶我……

“喬老師。”夏釗見她走神,適時喊了一聲。

喬老師定了定神,歉然一笑。

夏釗:“那小健的學業,就拜托喬老師了。說起來我這個當父親的也是失職,沒有時間來多教導孩子。”

“時候不早了,今日多有打擾,還望先生見諒。”喬老師說完起身,跟夏釗告辭。

夏釗跟著起身:“老師客氣了。今日一席話,夏某受益匪淺。請。”

田嬰齊和夏小健仍在院中聊天,見兩人出來,也跟著起身。

田嬰齊看看夏釗,又看看喬老師,忽然有了一絲明悟,旋即迎上前來:“喬老師,又來找夏廳長啊!”

喬老師隻覺耳根一熱,居然被這家夥看穿了!不對,他是怎麽看出來的?難道我表現的很著急?不行,決不能讓夏釗被他影響了,於是盯了田嬰齊一眼,對夏釗道:“夏先生,小健馬上就要成年,不妨鼓勵他與才學之士多多走動,有助於提升修養,對將來也不無裨益。”

夏釗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禮貌的點點頭。

田嬰齊也聽到了,走上兩步道:“聽喬老師的意思,是不是要小健少跟我這等不學無術的人來往?”

喬老師微微昂首,像是在說你知道就好。

田嬰齊:“現在的壞人啊,總喜歡讓自己看起來有身份有學問,什麽拍電影的文藝界人士啊,報紙雜誌的編輯啊,會寫幾首情詩的文藝青年啊……”

喬老師又是一驚,那晚在夜來香被他抓走的薛老板,不就是拍電影的?而老譚明麵上的身份,正是雜誌編輯。這個田嬰齊太可惡了,居然當麵挖苦!夏釗可是資深警察,要是讓他把老譚跟自己聯係起來,對自己的安全和接下來的行動將十分不利。

夏小健見她麵露不快,連忙過來打圓場:“老師不是這個意思。”

田嬰齊看著喬老師,像是在等她反擊。豈料喬老師根本不理他,跟夏釗父子道了別後,徑直走向大門,竟把他晾在那裏。

夏小健連忙追上去相送。

夏釗看看兩人,他是過來人,一下就猜到其中玄妙,搖了搖頭返回客廳。

田嬰齊跟過去。

連先生已在等候。

田嬰齊關上門。

三人重新回到先前的話題。

一刻鍾後,田嬰齊陪夏釗離開,驅車前往省保安大隊。

一小時後,憲兵隊駐地大門口。

何長奎麵色陰沉的盯著麵前上百名荷槍實彈、臂纏紅帶的保安隊員,語氣冰冷:“章培,這裏是憲兵隊,不是警察局,帶著你的人立刻滾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對麵的保安第三大隊大隊長章培整了整淺色的軍服:“何隊長,我也是奉了上峰的命令來提人,還請何隊長不要為難小弟。”

何長奎:“奉命,奉誰的命?孟司令的嗎?有手令嗎?”

章培從軍服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張蓋著紅戳的手令來,“嘩啦”一聲抖開,在何長奎麵前晃了晃。

何長奎一把奪過,一掃而畢,麵色陰晴不定。

章培:“何隊長不會連省府的大印都不認得吧?”

“夏釗!”何長奎暗暗吃驚,眼下省城都在瘋傳大帥要用陳儀取代夏釗主持浙江,這廝不夾起尾巴來做人,竟然還敢下令來憲兵隊拿人。不過他也是老江湖,不慌不忙道:“憲兵隊直屬於守備司令部,何某的上峰是孟司令。省府的大印,在憲兵隊不管用!”說完,直接把手令丟還過去。

章培接過,疊好,放回口袋:“何隊長這個態度,小弟可就不好做了。”

何長奎:“你現在帶人回去,就說何某不奉命,出了什麽事,何某一力承擔!”

“你擔得起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章培身後道。

“田嬰齊!”何長奎一驚,這小子怎麽又跟夏釗的人混到一起?他一來,事情可就不好應付了。

田嬰齊排眾而出。他和夏釗料到何長奎不會乖乖配合,就親自同行助陣。“敢問何隊長,守備司令部的上級單位是哪個?”

何長奎:“自然是五省聯軍司令部。”

田嬰齊整了整軍服:“何隊長既然知道,那還不速速把人帶出來;當然,憲兵隊若是人手不夠,我們進去提人也行。”

何長奎自然聽出田嬰齊的意思。憲兵隊直屬於浙江省守備司令部,浙江省守備司令部直屬於五省聯軍司令部;而田嬰齊是五省聯軍司令部駐浙聯絡處的機要副處長;要說起來,他所在的聯絡處跟守備司令部是平級單位;而他這個少校副處長,名義上比自己這個憲兵大隊大隊長低半級,可田嬰齊上頭的吳處長正在病休,另一個副處長是文職,處裏大大小小的外勤都由田嬰齊說了算;有他出麵給章培背書,再加上夏釗代理省長的大印,軍政聯手,自然能壓憲兵隊一頭。

田嬰齊見他猶豫不決,走上幾步,在他身邊站定。

何長奎旁邊的憲兵們緊張得握緊槍杆。

田嬰齊:“老何,何必呢?”

何長奎:“田嬰齊,人是你抓來的,現在又要帶走,你到底站哪邊?”

田嬰齊:“把人交給我們,我自會給你一個解釋。”

何長奎:“你就不怕孟司令追究?”

田嬰齊:“孟司令回來,自有夏省長去說。你若不交人,夏省長現在就要追究你。”

何長奎:“你威脅我!”

田嬰齊笑了笑:“我素來以理服人,從不強人所難。這個人在你手上,早晚要炸,不如早些出手,交給我們來處置。”

何長奎回想這幾天來,通過各種關係來打聽薛老板消息的人絡繹不絕,或暗示,或明示,或警告,或拉攏,讓何長奎不勝其煩,又不敢動刑逼供,還真是殺殺不得,放放不得,十分被動。

田嬰齊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讓你的人把槍收起來,大白天的打打殺殺像什麽樣子。我們的車就等在這裏,你讓人把人送出來,就在大門**接。人一到,我們就走。”

何長奎沉吟片刻:“手令留下,人帶走。”

田嬰齊勾勾手指。

章培取出手令,再次遞上。

何長奎接過,塞進兜裏,下令帶人出來。

十分鍾後,一個蒙麵鐐銬的囚犯被兩個憲兵押來。

何長奎上前,一把扯下麵罩。

曾經瀟灑滬上的薛老板兩頰深陷、形容枯槁,見到陽光的一刻,竟嚇得顫抖起來。

“薛老板,又見麵了。”田嬰齊上前,驗明正身。

薛老板驚恐的抬起頭:“是你,是你!”

“帶走!”章培喝道。

兩個身高體壯的保安隊員上前從憲兵手中接過薛老板。另一個保安隊員接過麵罩,重新給薛老板套上。

就在兩個保安隊員押著薛老板從身邊經過時,田嬰齊突然大喝:“茲查證,人犯薛正,私通敵國,販賣情報,現以以叛國罪、間諜罪判處死刑!”

此言一出,何長奎大驚。

薛老板想要掙紮,被兩個保安隊員死死按住。

不等憲兵隊眾人回神,田嬰齊拔出手槍,對準薛老板後腦勺扣下扳機。

“砰!”槍聲響起,薛老板應聲倒地。

白的、紅的,噴濺一地。

現場一片慌亂。兩邊各有幾個沒見過殺人的憲兵和保安隊員忍不住就要吐。

章培大聲喝止,保安隊員們才定下心神,勉強舉槍。

何長奎也被嚇了一跳,看看薛老板的屍體,盯著田嬰齊的後腦勺,怒火中燒:“田嬰齊,你敢在憲兵隊大門口殺人!”

田嬰齊收起槍,走回他麵前,冷冰冰地盯著他:“孟少傑跟岡村寧次的兒子成天混在一起,薛老板被日本人收買,而你,又是孟司令的人,這幾件事要是報上去,大帥會怎麽想?孟昭月自身難保,誰會管你的死活?老何啊老何,人死了一了百了,死無對證。我殺他,是在幫你。你好自為之!”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保安隊的人抬起薛老板的屍體裝到卡車上,留下一地觸目驚心的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