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和好得太順理成章,人也會得意忘形,大好的周末程小嶸竟然想拉著我陪他加班!我二話不說溜走了,把他丟在55樓對電腦和工作思過。

與張晚晴逛街是個體力活,從早餐逛到晚上,我都成了半殘廢,她還興致勃勃地拿著衣服比來比去。

我有心騙她休息,耍賴坐在專櫃的凳子上,說:“本來打算叫程嶸出來吃晚飯時再跟你說的,我提前說了吧,我跟他和好了。”

聽我說完,她手都哆嗦了,一臉震驚:“真的假的?”

我隨手扯了一套泳衣,拿衣架子戳她腰眼:“行了,別裝了。我就不信你不知情,你以前不就跟他狼狽為奸嗎?”說的是那次在遊樂園的畢業狂歡。

張晚晴小臉變得極快,憤憤道:“我是那種人嗎?小姐,你要我別提他,我連他號碼都拉黑了,你覺得我會出賣你?”

張晚晴拉黑了程嶸,溫渺一“閉關”錄製專輯就是三四十天,程嶸連求證都找不到人,也難怪會誤會。

“那靚靚姨知不知道程爺爺已經離開了的事?”這事我一早告知張晚晴了,畢竟他們是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唯獨和程嶸在一起的事,我想當麵說。

張晚晴深深歎氣:“這事我還是從你這裏知道的,畢竟是我爸那邊的親戚,還是表親,人家沒通知也正常。我媽找人問了問,聽說程爺爺遺產分割的事現在還糾纏不清。”

“什麽?是什麽情況?”

“搞不清楚,我讓我媽再打聽打聽。”

我們都知悉程嶸這個人,發生了被程先生程太太扣留換錢的事之後,他對這兩人就絕口不提。想從他嘴裏問出真相,隻怕比登天還難。

“好姐妹!”被張晚晴的默默支持和仗義感動到昏了頭,我攬著她說,“隨便挑,我買單!”

“好呀,小姐,麻煩給我拿一下這件,要她的碼子。”張晚晴拿著性感魅惑的套裝在我身前比來比去,又轉頭吩咐,“這個也要……也是她的碼子。”

“你瘋了?”把衣服歸還,我扯著她要走,“我說給你買,你讓店員拿我的碼子幹嗎?還買這些衣服!”

張晚晴似笑非笑,親昵地拍我臉頰:“我的小姑娘,可別這樣傻了,你倆都和好了,遲早要準備的!”

“噫,懶得理你!”

不是我假正經,算上青梅竹馬的陪伴時光,我跟程嶸雖然認識十六年了,可我們也就有過蜻蜓點水的親吻。突然讓我往深了想,著實讓我麵紅耳赤。

許多年前,還在白沙洲的時候,我和程嶸背著他倆去看電影。好萊塢動作大片,但打著打著男女主角感情就升華了,情到濃時動情一吻。他和我尷尬得聽得到彼此的吞咽聲,下一秒,他就把我眼睛遮上了。

張晚晴聽完就笑,我惱了:“你保證不笑,我才說的!”

“媽呀……眼淚都笑出來了,他還讓你發誓忘掉你們看到的一切?哈哈哈……那時他才十幾歲,他現在絕不會這麽想了。”張晚晴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信不信,現在要是有機會,他恨不得讓你搬到他家去!”

“滾犢子,程嶸才——”電話來得突然,打斷了我的話。

在張晚晴的攛掇下,我開了免提,對那頭的程嶸說:“你加完班了?你忙完就先回家吧。”時間還早,才六點,“商場營業到十一點半呢,我們再逛會兒。”

“哦。”程嶸冷靜克製得很,一點沒有要阻攔的意思,還說,“結束時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張晚晴揶揄地擠眉弄眼,我沒理她,拒絕了:“不用了,我們一會兒打車,正好順路。”

“那恐怕不行,你今晚得睡我家。”

什麽?

“你家水管爆了。”

掛了電話,張晚晴倚著我笑得前仰後合:“我說什麽了?我剛剛說什麽了?叫我預言家!言靈!”

我疑心是程嶸搞鬼,想了想,我準備打個電話給隔壁鄰居求證。

電話撥通時,張晚晴一直在我耳邊哼哼唧唧:“你倆在一起了,那之前何甜甜……”

我沒聽清張晚晴說什麽,思緒錯亂了一秒,很快電話接通,我把她的欲言又止拋諸腦後。

程嶸沒有撒謊,也沒有蓄意破壞,他隻是表述不清,等我回家一看才知道是樓上爆水管了。樓上連著大陽台的主臥地板上全是水,直直滲到我房間,整個臥室沒一塊幹的地方。

我隻能隨便收拾幾件衣服,把行李袋交給程嶸,讓他把我打包帶走了。

坐上蘭博基尼,我才想起一件事,側身,托著腦袋問:“我記得你最開始開的輝騰,換蘭博基尼該不會是因為謝思卿接我時開的蘭博基尼吧?”

程嶸嚴肅到底:“你最好別再提這個名字。”

“什麽嘛。”我口是心非地抱怨,“我拿他當徒弟而已。”

“徒弟”一詞換來程嶸的嚴重抗議,眼睛跟刀子似的亂飛,我老老實實閉了嘴。

程嶸沒把我帶回複式樓,而是把車停在江邊一棟公寓的地下停車場裏。公寓雖然瀕江,但略顯陳舊,顯然是有年頭的建築物了。

我好奇程嶸怎麽會住在這裏,程嶸神色複雜,臉上掛著擔憂又帶著忐忑地說:“房子是租的,事發突然,沒好好把你的房間收拾一下,你別——”

介意或者嫌棄,他想說哪個詞我都不讓,快速打斷:“那就我鳩占鵲巢睡你的床唄,至於你嘛,”他急促地吸氣,瞪大眼睛看我,我吊足了他胃口才說,“睡沙發好了。”

再看他,他已經笑了,眼裏是脈脈溫情:“好。”

從浴室出來,我拿著大毛巾擦頭,在另一間臥室前探頭探腦,愕然發現他是真的給我留了房間,隻是床品還沒準備好。所以說是張晚晴想得太複雜了,即便程嶸把我弄來一起住,也是分開兩間房嘛!

然而純情樂天如我,很快就感受到什麽叫唾麵自幹。

程嶸開了家庭影音,說:“我們看電影吧。”

挑挑選選,放了一部喜劇片。我們膝蓋抵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直到女主角被憑空出現的人襲擊時,我驚得完全無法跟他保持距離!

“程小嶸,你說這是喜劇片?”

我的咬牙切齒並沒有換來程嶸的解釋,他反而還笑了,攬著我說:“後麵就是搞笑情節了。”

勉強相信他,我將信將疑地看下去,直到時間過半電影才從驚悚發展到搞笑。我放下心來,靠著他看電影,時不時支使他給我拿零食。

“還要辣條。”

程嶸裝作沒聽見。

“辣條!”

“吃多了胃疼。”

我翻了個白眼,道:“是你胃不好,又不是我。”我盤腿轉身,越過他去拿邊桌上的零食。就在我擋住他的同時顯示屏畫麵一轉,男女主角竟然情到濃時!

曖昧的聲音響起,我下意識地縮回來捂住了程嶸的眼睛。

他睫毛在我手心裏輕輕拂過,聲音帶著笑意:“丁小澄,你幹嗎呢?遮住我眼睛,我就聽不到了嗎?”

我恨這該死的杜比環繞效果影音!

“你的手好香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我縮回手。我動作迅速去尋遙控器,他卻跟過來,睨一眼活色生香的屏幕再看我:“你怕了是不是?還是你也想……”

“啪!”

我發誓我隻是想捂住他嘴巴,但力道太大好像給了他一巴掌。

“我……”

程嶸甕聲甕氣地安慰我:“沒事,我不疼。”他忽閃著眼睛自下而上看著我,被捂著嘴也不老實,“澄澄,我什麽時候能吃橙子?”

他呼出的氤氳濕氣,軟軟的嘴唇不小心就觸到我手心,一陣酥麻從我手心直躥頭頂。

“你……你不是吃過了嗎?”我以為我能說什麽狠話,說出口後,沒頭沒尾地燒紅了耳朵。

“什麽時候?遊樂園那個不算數!”

我怯怯地問:“那……你要怎麽吃?”

他過燙的手鉗住我的手腕,將我手掌拿下來,壓著我逼近。我看著他眼睛裏洶湧的情緒,瑟縮著,心髒瘋狂跳動著,膽怯地閉上眼睛。

額上一陣溫熱,他在我額頭上落下如珍似寶的一吻。

理智被徹底燒斷之前,我聽到他說:“這樣吃。”

清晨醒來時我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但摟著我的人卻讓我相當安心。程嶸還在睡,眼下全是近日來連續加班的疲累。我看著他眼下的青痕,默默放棄了扯他睫毛的想法,轉而打量起他的臥室。

花樽擺在床頭櫃上,光禿禿地立著,但也是美的。我一點兒也不奇怪會在這裏看到它,當程嶸在我家門口守了一夜之後,一切都不足為奇了。

“叮咚!”

是手機自帶的消息提示音,我抓起旁邊的黑色手機,拇指放在home(主菜單)鍵上,卻識別失敗。

“叮咚!”

消息又來了,肯定是張晚晴這個八卦好奇者,單手輸入我的生日,解鎖屏幕,卻顯示——

何甜甜:“我媽已經算好日子了,就明年六月初六,你去說。”

何甜甜:“記住沒有?這是結婚大事,耽誤不得!”

花樽真的擺在床頭櫃上嗎?程嶸真的躺在我身邊嗎?明明暖氣足得很,我卻瑟縮顫抖。

程嶸還安穩地睡著,我該搖醒他,把手機放在他眼前,叫囂著讓他解釋。但我用盡了力氣隻做了一件事——落荒而逃。

他完全被我糊弄了。我借口說要處理滲水的房子,借口說丁太太叫我回家吃飯,磨蹭到周一也沒讓他來接。

張晚晴總說我凡事愛逃避這個習慣不好,我又何嚐不知道?可我輕易改不了。

知道程嶸周一上午開會,我偷溜到55樓茶水間。周日晚上相當於沒睡,不到他這裏來偷杯咖啡,我隻怕一上午都在打瞌睡。做杯拿鐵的時間,我就聽見外間休息室有人在八卦。

“程太太怎麽沒來了?”

另一個女生嬌笑著說:“你說哪個程太太?”

“哦,對,如今有兩個程太太了。大程太太,小程太太。”

那笑聲刺耳得很,我猶豫再三,隻敢等人家走了再離開。卻沒想到,人家口中的“大程太太”氣焰囂張,突然而至:“我就是幾個月沒來,你們就編排起我了?”

講壞話被人當麵逮住,可想而知,外麵的氣氛有多尷尬。

然而我橫插了一杠子,端著我的拿鐵走出來,站在休息室門口:“何甜甜,我們談談。”

我們隔著兩個女員工對視,何甜甜嗤笑著挑眉。或許是感受到火藥味,兩個女員工連忙起身,讓出空間,驚慌逃離。

“談什麽?”何甜甜抽開椅子坐下,愛馬仕擺上桌,如同驚堂木。

“我……”

“我覺得你沒資格跟程嶸在一起。”

明明我站著,何甜甜坐著,她卻顯得更有氣勢,輕而易舉地判了我死刑:“你幫不了他,但我可以。”

“從前你以為你能給他安全感,其實是阻礙他發展。”何甜甜敲著桌子,說著歪理,“你可能不知道,我當程太太的日子已經定了,隻要一結婚,我就能給程嶸帶來助力。而你呢,聽王總裁說上個月你的策劃方案賣出去好幾個,提成有不少,可你拿得出一百萬嗎?當然,一百萬對於他們而言都隻是杯水車薪。”

我並不是看不到程嶸的難處,他沒日沒夜地加班,蘭博基尼是跟王總裁換的,房子是租的……開公司的人不能缺了流動資金,他咬牙扛著,正是因為資金鏈出現了豁口,而這關係到公司的生死存亡。

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篤定地道:“他會解決的。”

“哈——他當然會解決,隻是解決的時間要花多久,過程會有多艱難而已。”何甜甜輕蔑地看我,“你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用處。”

“也不是啊。”我抽開椅子坐下,想起何甜甜當初叫我來麵試的事,“我要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你也不會把我找來了。”

謝思卿說,他喜歡我,憑什麽給程嶸讓路。何甜甜喜歡程嶸,又怎麽會把程嶸的前女友帶到他麵前?

何甜甜哈哈一笑:“你也不蠢嘛,說說,怎麽發現的?”

劍拔弩張的氣氛突兀地消散,我喝了一口咖啡說:“太多了。程嶸給你的備注是全名全姓,你以前表達情感時決絕又**裸,但你剛剛完全沒有宣示主權,最後……我記得程嶸有個堂哥,叫程輝,你手鏈上的字母是h&t。”

“輝和田。”

“噫,看來我這個惡人當得沒水準,分析得頭頭是道。”何甜甜主動跟我示好,指著咖啡說,“聞著好香,能幫我做一杯嗎?”

一杯熱拿鐵送到她手裏。

何甜甜喝了一口,讚道:“好喝。”繼而又道,“你們兜兜轉轉在一起了,我也不想為難,但有句話我思忖了很久,還是覺得該說。”

何甜甜迥異於常的認真叫我不敢疏忽,問:“是遺產的事嗎?”

“是。當初他們跟程爺爺扯皮打架,最終還是拿到錢了,拿著那筆錢倒騰股票,竟然又東山再起。”何甜甜悠悠地歎氣,“後來程先生聽了遺囑,得知自己隻能拿遺產的極小部分,所以極度不配合。”

“這怎麽了?”我沒想到一個老人臨終前為孫子的一點考量,竟然陰錯陽差把他逼到租房的份上。

“遺囑規定,隻有程嶸跟家人一起生活遺囑才生效。”

與何甜甜分開,我跌跌撞撞進了程嶸的辦公室等他。

何甜甜的意思我懂了,程先生看不上那丁點兒遺產,也不願意讓程嶸輕易拿到,隻想逼得程嶸對他俯首稱臣,因此寸步不離深圳。

程嶸想把公司開在星城,沒法繼承遺產,更沒法靠遺產變現來周轉,才落得今天這沒日沒夜,還租房子住的落魄模樣。

留在星城這麽一個普通一線城市,還不是因為我?

那天程嶸在會議室待了一上午,下午兩點也沒出來。我帶著後勤買了餐食分發下去,一夥人在會議室裏邊吃邊說,就算是解決了午飯。程嶸於混亂中給了我一個興奮又滿足的眼神,然後我想熬便熬吧,雖苦卻也是快樂的。

等程嶸忙完已經是月上柳梢,我讓他坐副駕駛,我來開車。

“這麽體貼呢?”程嶸歪著身子看著我,眼裏盈滿了笑意,小動作不斷,還來給我綁安全帶,“丁小澄,你這樣真讓我受寵若驚。”

“至於嗎?”

借著後視鏡看他,他眼角眉梢堆著疲倦,饒是如此也不願閉上眼睛睡一會兒。係完安全帶就沒離開,他揪著我腰眼上的安全帶扯來扯去,我拍了拍他胡作非為的手,罵道:“別鬧,困了就睡會兒。”

“嗯,不行。”我的大狗超愛撒嬌,現在耍脾氣也是溫順地鬧,他說,“睡了就不能看你了。”

如果不是何甜甜說的那些東西,我不知道他曾經有比現在更輕鬆的選擇。可即便知道了,我猜他也不會選輕鬆的那一個。看他如今為了在星城存活而不分晝夜地搏命,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借著紅燈,我拿手遮住他眼睛:“睡覺!”

程嶸拿鼻子頂我手心,可愛得沒誰了。他反手把我手抓住,而後猝不及防親了一下,目光灼灼,問:“可以申請睡你嗎?”

臉沒紅,心花怒放了,我把手抽回來,假正經道:“變燈了!”

“都怪王總裁!沒眼力見兒的玩意兒!”

這話說得,人家王總裁不也是熱心幫忙,才送來床墊和床品的嗎?

程嶸鐵青著一張臉,憤憤指責:“你不懂,他就是沒安好心,存心想讓我們分房睡。他那人,就是個壞坯子!”

我心裏嘀咕,我就來借住兩天,誰是壞坯子呢?再說那天睡一起不是因為隻有一張床一套床品嗎?

決心不讓他把話題帶偏,也是想跟他說說何甜甜說的那些事,話一出口,我就捅了馬蜂窩。

“所以你以為我想跟何甜甜結婚,然後獲取投資周轉?你就因為這個躲著我?”

車內氣溫驟降,我琢磨著措辭,開口就被他打斷。他說:“別否認。”

“我沒……”

“我關注你比關注自己還多,你照照鏡子,你現在那眼神不叫心虛叫什麽?”

話一落地,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視鏡,還真是。

“我後來不是反應過來了嗎?”

狡辯在程總跟前不能換來和平,隻會越發激怒他。果不其然,他橫眉怒目:“你就是不信任我!”

我做小伏低:“你不要打岔,聽我說完,我聽何甜甜說了遺囑的事……”

“所以呢?你又想替我做什麽決定?”

車子平穩地駛入地下車庫,停穩時我還沒開車內頂燈,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覺得他聲音冷得不可思議,叫我心驚肉跳。

我試圖緩和氣氛:“說什麽呢,你知道我怎麽想的?我是想——”

“讓我搬去深圳,跟他們住在一起,拿到遺產,然後再也別來星城——你不就想把我往外趕嗎?”

安靜的地下車庫,黑暗的車廂,看見彼此時他終於露出了他深深的不安——明明,我曾是他的安全感。可一旦提起高三畢業後分開的事,或者一旦流露出把他往外推的丁點兒想法,他周身滿溢的悲傷足以將我淹沒。

我試圖跟他講道理:“程小嶸,不是這樣。”我解開安全帶,抓著他的手,把自己的手塞入他手心,“我知道你會做什麽決定,也知道如果你去深圳,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累——噓,你別打斷我,我知道,你來星城,是因為這裏有我。

“我愛你。”

依偎進他懷裏時,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戰栗,聽著他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我繼續說:“我猜,當初分開的事讓你到現在都很懼怕。可我們都知道,那時的你完全是一副與世界毫無瓜葛的狀態。隻是因為我,你才勉強跟世界打幾分交道。”

“你的世界就是我。這話是廖老師說的,原話是,丁小澄,你就是他的整個世界。”撫摸著他的胳膊,我希望能給他安全感,他如同一頭狂躁的野獸,在我的安撫下,漸漸平穩呼吸,安靜下來。

“我很榮幸,也很膽怯。我愛你,但萬一某天我出了事,你該怎麽辦呢?”

程嶸突然掙紮起來,似乎是想到那樣的場景,臂膀鉗住我,想將我揉入骨髓般用力:“沒有萬一,我不會讓你有事——”

“我知道……”我笑笑,扳著他的下巴在他下頜上啄一口,“你永遠計較我當時撇下你。我當時執意不跟你去留學,是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很美,有朋友,有家人,有夥伴,也有冒險。我一直以來都很竊喜你那麽依賴我,可我更想把我喜歡的世界分享給你。

“如果你見過世界美麗,還依然愛我……那我,十分榮幸。”

這番話說完,程嶸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周身散發著低氣壓,然後把我推開。他動手扯了車鑰匙,解開安全帶,冷聲道:“下車。”

這人什麽意思?我雲裏霧裏,他居然不耐煩了,拿眼神催促我。

“程……”

摔上車門,他幾乎是扯著我進電梯,進門。門一關,燈都沒來得及開,惡魔出來了!他把我壓在玄關上,眼裏閃著興奮又狂躁的光,他如同嗜血的野獸,叼著自己的獵物回到家,打量著,琢磨哪塊肉更好下嘴。

“丁小澄——”程嶸舔著嘴唇,危險地笑著,跟我打商量,“我想吃橙子了。”

我當然能察覺到這個“吃”和之前的“吃”截然不同,仍然哆嗦著沒逃,企圖靠遊說躲過:“我說了那麽多,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程嶸幽幽地看著我,手在我脖頸上摩挲,輕笑說:“當然有。”

“那你說呀。”

“丁小澄——”

“嗯?”

忽然一吻落下,唇齒相依,他滿心歡喜地呢喃,道:“你愛我。”

燈光大亮,滿屋子的人齊聲喊:“Surprise!”

玄關處的我們僵硬到變成冰塊。我於縫隙中看過去,看到一臉興奮的張晚晴和攔著不讓她過來的溫渺。

程嶸突然暴起:“王總裁,你找死啊!”

那天的事過去已久,王總裁仍然在程嶸麵前做小伏低。說來也是他不對,經受了何甜甜的攛掇,又聯係上了張晚晴和溫渺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壞坯子。幾人一合計,王總裁就掏出了程嶸的備用鑰匙,來玩驚喜派對。

我們收到“驚喜”,他被程嶸一頓暴打,受了驚嚇。

王總裁是講義氣的,主動找到程嶸,讓他撤資去維持自己公司的運行。程嶸沒答應,攬著我離開時,點著他鼻子警告:“別跟過來,別打電話,別出現在我家,否則——”

格殺勿論。

王總裁點頭哈腰,我臉紅耳熱心跳加速,他想吃橙子了。

絕口不提公司的事,我們吃了一頓氣氛絕佳的晚餐,回家時,他把我眼睛蒙上,把我帶到被他再度改裝過的臥室門口。

“你不要這麽幼稚啦!”

程嶸推著我,話音落在我耳邊:“你不就喜歡我幼稚?”

口是心非被他識破,他推著我進入煥然一新的臥室——所有東西成雙成對,他把我小公寓裏的東西搬過來,和他的東西擺放在一起,衣櫃分我一半,讓我介入他的生活……

“可以把這個給我戴上了嗎?”程嶸拿出當年那個沒用上的燈牌,傻乎乎地讓我給他“加冕”。

我扯著他衣襟低頭,牢牢把“男朋友”的稱號給他戴上,而後踮腳一吻,任由他攬著我,墜落在那張粉嫩的大**。

就讓他吃橙子吧。

越夜越深,程嶸剝下了他溫文爾雅的外皮,簡直能吃人。但我從不知道肌膚相親會讓人如此上癮,貼合軀體,讓人靈魂戰栗。

我媽打電話來時,他還想扔我手機。我及時阻止,翻身壓著他,搶奪救下手機,顫顫巍巍地回話:“媽……”

程嶸還動手動腳,一把將我拉下,讓我貼在他胸膛上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丁太太中氣十足:“你沒在家呢?”

“對啊……”

“嗓子怎麽了?”

“感冒啊。”

這話一說完,始作俑者就笑了,我趕緊捂住他的嘴,但還是被英明神武的老太太聽到了:“誰在笑?張晚晴?”

“啊……對啊!”

“哦。”丁太太一副放心的語態,“可我現在在張晚晴家呢!”

“啊?”

“丁小澄,你那房子多久沒回來住了,想糊弄你媽是嗎?你現在跟誰在一起,這段時間住在哪裏?你別說——我現在懶得聽,明天早上主動回來認錯!”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斷了。

我與程嶸麵麵相覷,他喜上眉梢,道:“我跟你一起!”

思來想去,我還是讓程嶸一起跟我回家。畢竟,丁太太從小就偏愛程嶸,說不定會看在程嶸的份上,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大清早,白沙洲移民小區裏駛進了一輛輝騰。車停在梧桐樹下,在閑聊擇菜的大媽大叔注視下,我帶著程嶸進了家門。

打頭陣的是程嶸,他提著東西進門,立馬受到丁太太丁先生一致好評。

“程嶸,你回國了?來就來嘛,還帶什麽東西?”嘴上說著虛假客套的話,丁太太把人請進來,吩咐丁先生倒茶。至於落在後頭的她女兒我,她就像沒看見一樣。

程嶸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有問必答。我媽操著一顆老母親的心,對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噓寒問暖,最後才發覺我存在一樣,斜眼道:“你還知道回來!”

“阿姨,澄澄是跟我一起回來的。”

丁太太拍著程嶸的手,滿臉慈愛:“你是好孩子,不像這個死孩子,她竟然——”

“她在我那兒。”

丁太太:“哦,在你那裏啊。”

“對,她跟我住在一起了,我們想在一起。”程嶸突然握住我的手,一副懇求的樣子。

我媽就像聽不懂一樣,答:“哦,她跟你住在一起,你說什麽——”

這聲音尖得我想要捂耳朵,緊張地盯著丁太太的臉,看著她一臉驚愕,我就想拉著程嶸跑。

誰知程嶸巋然不動,還說:“阿姨,我想請你把丁小澄交給我,我想跟她一起生活。”

丁太太騰地站起來,用足以讓樓下人都聽到的聲音說:“別叫我阿姨——”

完了,我捂著臉想,還是帶著他跑吧。

丁太太:“叫我媽——”

丁太太變臉如同翻頁,驚喜道:“老丁,快來,程嶸看上你閨女了——你說你怎麽就看上她了呢?”

我默默癱在沙發上,看著情勢逆轉,丁先生丁太太熱切地圍著他們的新兒子,而我大概是牆角的野花野草,不值一提。

從我家離開時,程嶸樂嗬嗬的整個人變成了村口大傻子。

我不過刺他幾句,他反而不認同了。把我攏到他跟前,他挑著我下巴,誠懇地說:“我高興是因為我被你的家人喜歡。我希望我們能被你的家人認同並且祝福,我的乖寶,就應該有很多人喜歡。”

“哦。”我冷漠,實則耳朵紅透了,怕他再講什麽讓我心跳加速的話,我推著他上車,“走吧,音樂節還要提前占位置呢!”

溫渺成為不大不小的音樂人,有了些歌迷,也收到了白沙洲音樂節的邀請。隻是格調不如場館內的演唱會,今天是他的作品展示會,但還是如同其他的音樂節一樣,沒有座位。

我們趕到時,張晚晴早到了,還笑眯眯地從溫渺的學生粉絲那兒領了一些“應援禮包”。

“你要不要?”

我拿著精致的小紙袋,看了看就還給她:“海報和小卡,我拿著也沒有用啊,程小嶸會氣死的。”把別的男生的照片掛牆上,那簡直是死罪。

說話間,又有熟人來了,彪哥與葉警官並肩,謝思卿不情不願地落在最後。

看到謝思卿,程嶸瞬間挪到我身邊,手還搭上我的腰,橫眉冷對。

彪哥視而不見,照舊笑著寒暄,末了叫了一聲謝思卿的名字。謝思卿訥訥上前,沒了那股偏執和囂張,小孩昂著頭說:“對不起。”

謝思卿想跟我單獨聊聊,程嶸大度地給了我五分鍾的時間。

那五分鍾裏,謝思卿梗著脖子問是不是他不夠好。

我掠過他看向不遠處和王總裁交談的程嶸,那一刻,時光在我眼裏回溯,我看到我們的過去,我們的童年,我們相遇的那一刻……我想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命中注定的事,但我偏偏愛他。

“不是你不好,你很好。”

我想起程嶸拒絕何甜甜時說的話,照搬來回答謝思卿:“但對我來說,不是程嶸的,我都不喜歡。”

夜幕降臨,白沙洲空地上的舞台燈光驟然亮起,一再錯過的音樂節,這次終於能看完全場了。

我們站在最靠近舞台的中間,溫渺從後台登場。他年少離開白沙洲時幾乎一無所有,如今一一找回。雖然不是以田徑運動員的身份,但他依舊發著光。

“雲霞遮去半邊你,無聲無息入夢裏,藏不住的風光旖旎,那是你……”

演出到後半段,溫渺突然沒報歌名,就開口唱了這首歌,唱完才頗不好意思地撓頭,說:“大家都知道這歌叫什麽名。”

我旁邊的張晚晴被燈光映紅了臉,台下的歌迷齊聲喊:“《晚晴》!”

“張晚晴——”

攝像大哥很懂套路地將鏡頭對著張晚晴,引得台上台下一陣哄鬧。溫渺對著攝像大哥頤指氣使:“別拍她,別拍她,她是我的,不給看!”

哄鬧聲更甚,忽然有人抓住我的手,程嶸眼眸閃爍說:“你是我的。”

我沒預料就點了頭,然後被溫渺賣了個徹底:“攝像機往旁邊挪挪,對準那對男女——這是我發小。我們都是白沙洲上的青梅竹馬,這兩個呢,大家跟我一起喊‘親一個’!”

我還沒作勢欺負張晚晴呢,被程嶸結結實實欺負了。一時間,氣氛達到頂點。程嶸親夠了,把我攬在身前,又偷偷在我頭頂親了一口。

我暈乎乎的,聽見溫渺說:“下一首歌,送給我這兩位終成眷屬的青梅竹馬——《無猜》!”

他,以信任相係許你做命題,愛毫無疑義。若,無常世事刁難分隔在兩地,請不要放棄。兩小無猜,無人可比,舉世最登對,悠長初戀,堅定不移,用一生作陪。倘若宿命不值得相信,那就彼此依偎。地老天荒,世事艱難,無非愛一場……

溫渺唱這首歌時鏡頭一直沒挪開,我就這樣貼著程嶸的胸膛,把戀情與世人分享。不遮掩也不動搖,這個人在我心坎裏,十幾年如一日地讓我著迷。

“程小嶸。”

“嗯?”

我勾著他的脖子,拉低他,交換一個纏綿而親近的吻。抬頭看著夜空,不知道四方是否有靈,但我想對程爺爺做出承諾——我會做他的家人。

“程嶸,”我在他耳邊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這個瞬間他周身的氣息變得溫和而濃烈,滿心滿眼都是喜悅,沒有過多的表述。他說:“嗯。”

“可以的話,帶我去看看爺爺吧。”

“好。”

某個樹影幢幢的黑暗處滾出來一個小王子,那是從時光深處而來的還帶著警惕的小程嶸。他提防著周遭的一切,卻還是被從樹上滑下來的小女孩嚇了一跳,兩人滾作一團,從此以後,纏繞而生。

我看著我幻想出來的小孩兒手牽手離開,再度踮腳,吻上我愛的男孩。不想著急證明我多愛你,我會一點一點慢慢告訴你。

地老天荒,世事艱難,無非愛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