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耳聽為虛

秦易揮舞著大刀練武的時候,陳秋月悄摸摸地來到了秦家。

她並沒有貿然上門拜訪,而是找了秦家附近的一個餛飩攤坐了下來。

“要吃些什麽?”混沌攤的老板是個五六十歲的老漢。

“一碗餛飩就好。”陳秋月似無意地提道,“老人家,近來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說來消遣消遣?”

“有趣的事?”老漢熟練地將元寶似的餛飩丟到煮沸的鍋中,“姑娘想聽故事,何不去那茶樓?在我這,隻能聽到雞毛蒜皮的小事。”

陳秋月微微一笑:“茶樓裏的故事早就聽膩了,我想聽的,正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此時的攤位並沒有多少客人,老漢將鍋蓋往鍋上一蓋,隨口說道:“若說有趣的事,我這還真有一件。”

陳秋月眼睛一閃,連連催促道:“快快講來。”

老漢嘲笑道:“說是有趣,卻也無趣。

近日,在城南忽然有一座酒樓開了業,叫什麽‘極好吃’的,這酒樓的東家像是個傻的,開店之初客人可以白吃三天,他竟是一分錢也不賺。

據說現在那酒樓時刻都塞滿了人,吃白食的一個接著一個,每天起碼有上千人進去吃喝,這三天下來,不得虧個千八百吊錢?

你說那個東家,他傻也不傻?”

“確實挺傻的。”陳秋月也是一笑。

然而跟著老漢笑了沒多時,陳秋月忽然一滯,她察覺到了不對勁。

每天起碼有上千人吃喝……

這麽多人的人都來吃白食,不也就變相說明了這酒樓的宣傳效果之好嗎?

陳家是布商,陳秋月從小耳濡目染地懂得很多商業學問,她自然懂得宣傳的作用。

什麽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假的。

隻要宣傳力度大,就是白水也能香出好幾條街去。

老漢嘲笑完,又歎了口氣:“這極好吃的東家做事真是損人不利己,他虧錢虧得厲害也就罷了,弄得這幾日我都沒什麽生意做了。”

陳秋月暗暗點頭,這裏距離南城並不近,可極好吃甚至都能影響到老漢的生意,這不更說明了極好吃宣傳力度之大?

“極好吃的東家,真是個奇人啊,竟然可以想出這麽有效的法子。”陳秋月小聲讚歎道,“真希望能與他見上一麵,看看他的腦袋是怎麽長的。”

此時,鍋裏的餛飩已經熟了,老漢打開鍋蓋,將浮上水麵的餛飩一一撈進碗裏。

又舀入幾勺料汁調味後,老漢將這餛飩端到了陳秋月的桌前。

“趁熱吃,香得很。”老漢樸實地笑道。

陳秋月捋了捋調皮的鬢發,她舀起一隻餛飩,輕輕吹了吹,然後緩緩送入口中。

“好吃誒。”這餛飩味道果然不錯,陳秋月不禁稱讚起來。

老漢聽到她的讚賞,滿是褶皺的臉笑成了一朵**。

陳秋月又不是單純為了吃才來的,她這回直接開門見山問道:“聽說這秦家近來發生了不小的事,老人家可知道嗎?”

“秦家?”老漢瞄了陳秋月一眼,又往秦府瞅了眼,嘿笑道,“這樣的高門大戶,事兒多著呢,不知道姑娘想打聽哪一件事?”

陳秋月的用意被拆穿,她幹笑兩聲,不再拐彎抹角:“聽說秦家少主秦易,前幾日被逐出了家門,可有此事。”

“有。”老漢往鍋裏舀了勺冷水,他扶了扶老腰,“鬧得動靜可不小呢,據說還打了起來,好些個人都頭破血流的。”

陳秋月追問道:“那您老知道他是因為什麽被逐出秦家的嗎?”

老漢嗬嗬一笑:“能有什麽原因,管不住下半身,爬上了他嫂嫂的床唄。誰承想,被族兄在**抓了個正著,嗬嗬,可不得被趕出秦家了?”

陳秋月聞言心下一沉,老漢所說與大哥說的並無二致,難道那秦易真是個無恥之徒?

她的心中不免失望,秦易若真是這樣的貨色,那她奔赴金陵,豈不像個天大的笑話?

老漢說到興頭,繼續道:“不過要老漢我說啊,那秦易的族兄也是活該!

那家夥本來就不幹不淨的,成天勾搭良家婦女,還經常帶著惡仆招搖過市。他那婆娘估計早就看不慣他,這才和叔叔搞在了一起!

反倒是那個秦易,除了勾搭嫂嫂,倒也沒有什麽壞名聲傳出來。”

陳秋月聽得暗暗搖頭,秦易的族兄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這也不是秦易勾搭嫂嫂的理由。

自己選夫君是要找個良人,又不是比誰不那麽爛。一個連自己嫂嫂都不放過的人,品性足夠惡劣了。

想到這裏,陳秋月長歎一聲,美味的餛飩也沒了滋味。

秉持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陳秋月草草吃完餛飩,撂下幾枚銅板,就失魂落魄地回了陳娘子藥鋪。

藥鋪裏,陳娘子正紅唇輕咬著毛筆,半伏在桌案上算賬。

她穿著一身低領的綢衫,寬廣的胸懷中間是凶險至極的深淵,引得陳秋月不住往那兒瞄去。

“阿月,回來了,可打聽清楚了?”見陳秋月走進,陳娘子放下手中的筆,饒有興致地看去。

陳秋月低下頭,沒有絲毫阻礙地看著自己的紅色繡鞋,她沉沉地歎了口氣:“打聽清楚了,那秦易果然如傳言那般,欺侮了自己的嫂嫂。”

“哦?”陳娘子目露奇怪之色,“我竟看走了眼嗎?沒道理啊……”

“唉,姑姑,我該怎麽辦啊……”陳秋月懊惱地坐在一旁,她撅著櫻唇,一手托著香腮,俏臉上盡是愁容。

陳娘子不以為意道:“怎麽辦?大不了退了這樁婚事,另覓良緣便是,有什麽好發愁的。”

陳秋月苦笑起來,她與秦易的婚事早就被退掉了,她是在擔心與那老不修刺史的婚事啊!

沒了秦易當擋箭牌,她如何應對父兄的逼迫?

陳娘子卻自以為她是因為秦易而苦惱,便提議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憑人怎麽去講,未必說的是真相。

還記得我昨晚與你說的話嗎?在聽到了表麵的理時,莫要忽略了其中的情。或許,其中是有什麽內情呢?”

陳秋月歎氣道:“他與嫂嫂都被捉在**了,還能有什麽內情?”

陳娘子道:“被欺騙、被下藥、被誣陷,怎麽就不能有內情了?”

陳秋月聽得一愣,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禁圓睜:“還可以這樣的嗎?”

“所以說,聽得再多,不如你親自去看一看。他人現在就在南城的得月樓,哦,現在得月樓改名叫做‘極好吃’了,你可莫要找錯了。”陳娘子補充道。

“極好吃?”陳秋月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秦易就是極好吃的東家?”

“是啊。”

原來,那個奇才就是秦易?!

陳秋月眼睛一亮,她起身就往外走,兩條長腿邁得飛快。

“阿月,你往哪兒去?”陳娘子疾呼道。

陳秋月擺了擺手:“得月樓!不,極好吃!”

陳娘子微微搖頭,她小聲道:“這孩子,行事風風火火的,和她家阿郎一點兒也不像……”

……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憑借著毅力和不服輸的衝勁,秦易終於劈完了整整一百刀!

不過,他的身體也到此為止了。

秦易撂下手中三十六斤重的長刀,他徑直癱倒在地上,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仿佛一條上了岸、即將渴死的魚。

“起來,不許趴著。”方不同卻絲毫沒有憐惜之情,他踢了秦易的屁股兩腳,聲音冷漠。

秦易隻覺得身子骨碎散成了無數片,尤其是胳膊,像是灌了鉛一樣,腫得幾乎快感覺不到了。

“方叔,我動不了了,你讓我趴一會兒緩一緩吧。”秦易大喘著氣說道。

方不同厲聲道:“不行!你必須起來!現在不起來,你起碼七天內下不來床!快動起來,動起來!”

秦易試著喚醒疲憊的軀體,可手臂一碰到地麵,就像觸電了一般痛入骨髓,他幾番嚐試,手腳都仿佛是別人的一般,根本不聽指揮。

“方叔,我做不到。”秦易呻吟著閉上了眼睛。

方不同堅定道:“不,你能行!易哥兒,想想你是怎麽被秦琦欺侮的,你甘心就這樣把秦家拱手相讓嗎?你如果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你還想成什麽大器?”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般一下子將秦易的鬥誌激起,他迷迷糊糊的意識裏,隱約出現了一道老態龍鍾的身影。

他能夠聽到那道身影語重心長的聲音:

“爺爺沒有多少日子了,這把老骨頭實在是難以護住你,爺爺給不了你繼續成長的時間。

你若再留在秦家,注定會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離開秦家,或許恰恰是你唯一破而後立的法子。

待你出了秦家,你將會見到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各種各樣的事兒,你會急速成長起來。

到時候,你是決定重新回到秦家,還是永遠的離開,都隨你。

往後啊,你的日子是會變成風霜雨雪還是朗月晴明,都不再與爺爺有關。

你,好自為之吧……”

“爺爺他,一定很希望我能夠重回秦家吧……”

秦易猛地睜開了眼睛,直挺挺地立了起來。

方不同欣慰一笑,他正欲誇讚兩句,秦易卻是身子一晃,又直挺挺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