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死局

秦易和方不同回到得月樓的時候,萬掌櫃正坐在昏暗的燈光中,先他們一步候著了。

秦易坐在萬掌櫃的對側,開門見山道:“萬掌櫃,密鑰可取來了?”

萬掌櫃從懷裏掏出一隻手掌寬的小盒子,緩緩打開:“密鑰在此。”

秦易注視過去,頓時生出疑惑。

因為這密鑰看起來並不像是一隻鑰匙,而是一隻圓形的鐵牌子,鐵牌子的外麵表上刻著一個大大的“月”字。

鐵牌子的內側,則密密麻麻的鑿了很多細小的凸槽,製作看起來極為精細。

秦易伸手要將密鑰拿來仔細看上一番,萬掌櫃卻將盒子蓋上,塞回了懷裏。

萬掌櫃淡淡說道:“東家,我要驗證地契後,才能交托密鑰。”

秦易靜靜地看著萬掌櫃:“你下午不是已經看過地契了,為何要再看一遍?”

萬掌櫃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上次看得潦草,我無法肯定地契是真是假。”

“你懂得辨別地契真假的方法?”秦易疑聲問道。

萬掌櫃低下了眉:“這就不勞東家操心了,我自有法子。”

秦易半信半疑地取出地契拍在桌上,萬掌櫃順手就接了過來,他仔細瞄了幾眼地契,忽得拿著地契站了起來。

“你往哪裏去?”如鐵塔般矗立在秦易斜後方的方不同見狀,冷喝一聲。

萬掌櫃麵色淡淡道:“這裏燈光太過昏暗,我去那邊亮堂的地方看一看。東家,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秦易點了點頭:“去吧。”

萬掌櫃背著身走向光亮處,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隨後腳步匆匆地走了回來。

將地契放回在桌子上後,萬掌櫃又將裝著密鑰的盒子推到秦易麵前:“地契確實是真的,既如此,密鑰也一並交還。”

秦易不假思索地收回地契,他打開盒子,拿起密鑰摸了兩把。

秦易發現,這密鑰分量不輕,內側的細小凹槽有些像鑰匙上的鈍齒,鈍齒上也分布著類似鑰匙的螺旋痕跡。

“這密鑰莫非真是個鑰匙?可這麽奇怪的鑰匙,是來打開什麽鎖的?”秦易更加好奇了,“方叔,這密鑰你可曾見過,能確定是真是假嗎?”

方不同小聲說道:“這密玥是真的,上麵的刻字是秦直兄親手刻的。但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是開什麽鎖的,或許它隻是得月樓的一個信物?”

秦易輕輕搖頭,信物的話,做這些精巧的鈍齒幹什麽?絕對不可能是這樣。

“東家,密鑰交給你了,我告退了。”萬掌櫃忽然湊過來說道。

秦易頭也不抬:“去吧。”

待萬掌櫃從得月樓離去後,秦易取出萬掌櫃交還的地契,頓時察覺到了端倪。

這張地契與真的地契雖然也相似,但也隻是形似,還不如秦易搞來的那張地契精細。細比一下,就能看到很大的出入。

秦易見狀不禁笑了起來:“這姓萬的,隻看了一遍地契,就能模仿得這般肖似,也是辛苦他了。”

秦易托著腮,喃喃道:“這個坑,我算是挖好了,就看這兩隻老狐狸是不是都往裏鑽了。”

他將這張假的地契團成了球,然後用力一丟,紙球“啪”的一聲輕響,掉進了紙簍裏。

……

夜幕中,萬掌櫃來到菡萏樓的後門處,他看了眼那盞懸在門簷上燃著明光的燈籠,麵帶緊張之色。

他急促地敲了敲門,報出身份後,很快被引進到何掌櫃的屋子裏。

“呦,萬掌櫃,怎麽這麽晚了,還來我這兒?”何掌櫃奇怪地看著萬掌櫃,心裏暗道“麻六沒有騙我,他果然來了”。

萬掌櫃沒說閑話,從懷裏掏出地契:“我要的五萬貫呢,你準備好了嗎?”

見到地契,何掌櫃眼中閃過喜色,上手就要去拿地契:“這麽快就拿到了?”

萬掌櫃拍開何掌櫃的手,一字一頓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何掌櫃笑了笑,從身後抬過來一隻錦盒。

何掌櫃打開錦盒,盒子內在燈光的照射下頓時閃起光亮,引得萬掌櫃的眼睛也冒起金光。

萬掌櫃看著那整齊排列好的一根根金條,貪婪地咽了口唾沫,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克製住了貪念。

他皺眉說道:“這數量……好像不太對吧。”

“這裏是一百兩黃金。”何掌櫃笑嗬嗬道。

萬掌櫃眉頭皺得更深:“何掌櫃,你這是什麽意思?黃金雖然珍貴,但一百兩和五萬貫也差了太多吧。”

通常來講,一兩黃金可以換八兩到十三兩白銀,一兩白銀則可以換一貫到兩貫銅錢。

每逢戰亂,銅錢就會貶值甚至作廢,黃金和白銀的價格則會上升。

但在南唐國這個經濟比較穩定的地方而言,黃金白銀的價格一般浮動較小,一兩黃金最多也就能換二十貫銅錢。

也就是說,並不像說好的五萬貫,何掌櫃隻是拿出了兩千貫而已。

何掌櫃的笑臉忽得變得冷漠,他猛地將錦盒的蓋子闔上,冷冷道:“你還嫌少?嗬嗬,你也不想想,你配嗎?”

萬掌櫃警覺地將地契塞進懷裏:“你什麽意思?”

何掌櫃倏的站起:“如我所料不錯,這地契,是你偷來的吧?”

“你胡說什麽?地契是我父親傳我的,是我本家的,什麽偷來的?”萬掌櫃色厲內荏道。

之前萬掌櫃和何掌櫃談論買賣得月樓時,為了談下更高的價格,便裝作得月樓是他萬家的。

“你就不必廢話了,據我所知,秦家從來沒有把得月樓全權交托在你萬家手裏過。”何掌櫃懶得與他糾纏,抬起胳膊又拍了下手。

下一刻,一個又瘦又長的“竹竿”走了出來。

“麻、麻六!”一見到這竹竿,萬掌櫃頓時嚇得站起。

被麻六催債時,他可沒少挨打。

“你,你們?”萬掌櫃很快醒悟,“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麻六掰了掰手腕,發出脆響:“姓萬的,老老實實交出地契,再囉裏吧嗦,有你受的!”

何掌櫃取出一份得月樓轉讓的契約,推到萬掌櫃麵前:“簽了這份協議,在地契上按了你的手印後,你就能拿一百兩金子走了。”

萬掌櫃麵色難看道:“原來你們早就計劃好了,從得月樓的桌椅就開始了。”

何掌櫃伸了伸懶腰:“裝傻充愣地和你吃了那麽多回酒,可不就是為了此刻?

你可想好了,現在偷了地契的你隻不過是個賊,早晚會被你那東家報官抓了。到時候落得什麽下場,不用我說了吧?

你要是簽了這契約,你還能在逃亡路上有一百兩金子花,說不定還能在被抓到前樂嗬樂嗬。簽不簽,你自己決定吧。”

萬掌櫃這才明白,這是一個死局。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騙過何掌櫃,來一招空手套白狼。現在他才知道,一直都是他被何掌櫃耍得團團轉。

“你到底簽不簽,不簽就滾蛋!”麻六指著萬掌櫃,囂張叫罵道。

“簽,我簽……”事已至此,萬掌櫃再不甘心,也隻有一個選擇了。

將手指塞進嘴裏,萬掌櫃咬破了手指,在轉讓得月樓的契約上簽了字並且按上了手印,然後又在得月樓的地契上按了手印。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裝有黃金的錦盒,何掌櫃隻是看著,並不阻止。

將沉甸甸的一百兩黃金抱進懷裏,萬掌櫃撂下地契轉身就跑,生怕何掌櫃發出反悔的聲音。

看著萬掌櫃落荒而逃的背影,麻六舔了下嘴唇,心疼道:“何掌櫃,他不過是個賊,這一百兩黃金給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何掌櫃嗬嗬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地契的主人是秦家人,隻有秦家人持這地契才能生效。

我要是直接拿著這地契,那麽它對於我而言和一張廢紙沒什麽區別。”

“現在,你拿這地契就有用了?”麻六追問道。

何掌櫃拿起地契,看著上麵鮮紅的血手印得意說道:“現在自然是有用了。有這萬布奇的手印和轉讓契約上的簽字,這得月樓就是我名正言順從萬布奇手中買下來的。”

麻六還是不理解,得月樓是秦家的,他何掌櫃若是從秦家手裏買下得月樓,那自然是有效的。

可他何掌櫃分明是從萬掌櫃手裏買下的,這怎麽會有作用?

何掌櫃斜了麻六一眼,他苦心策劃了那麽久,如今事情將成,他興奮不已,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現他的高明手段。

“嗬嗬,你說如果我拿著這契約和地契找上得月樓的東家,他會怎麽辦?”

麻六道:“定會鬧出糾紛,然後……報官?”

何掌櫃道:“那官府會怎麽判?”

麻六撓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自然是將地契還給秦家,命人抓來逃走的萬布奇,將黃金奉還給你啊。”

“蠢!”何掌櫃輕嗤一聲,“官府會命人抓來萬布奇,但是黃金歸秦家,得月樓歸我。”

“這是為什麽?”麻六瞪大了眼睛。

何掌櫃翹起了二郎腿:“因為,我上麵有人!我菡萏樓的那位東家可是在朝廷做大官的,而秦家,不過是低賤的商賈之家!

隻要這件事對鋪公堂,我那東家隨便說上兩句話,你猜官府該怎麽做?”

麻六恍然大悟:“所以,您給萬布奇的那一百兩黃金,實際是不是給的萬布奇,而是來堵秦家的嘴的!”

何掌櫃哈哈大笑:“算你還有點兒腦子。”

麻六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高!掌櫃的,實在是高啊!菡萏樓在您手中絕對蒸蒸日上!”

何掌櫃笑得更燦爛了:“哈哈哈,那還用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