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叫爺爺

嗅著濃濃的油脂肉香和酸甜可口的氣息,馬廚子吞咽了一口唾沫,心髒砰砰跳著。

他不需要品嚐,僅從那幾道菜源源不斷傳來的香味,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輸定了。

而且,若他輸的隻是一道糖醋裏脊的話,他還不是特別感覺挫敗。

可秦易做出來的鍋包肉,完全是他不曾見過的美食!

雖然鍋包肉看起來和糖醋裏脊的做法類似,但是做出來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模樣。

菜譜中,也完全沒有記載過這道菜。

秦易用幾乎相同的食材能做出三道截然不同的美食,這種本事,根本不是他能夠比擬的,高下,立判!

鍋包肉可不比糖醋裏脊,那是到了清朝光緒年間才誕生的美味,馬廚子要是見過,那才是奇了怪了。

秦易取來三雙筷子,挨個遞給三人,微微一笑道:“來嚐嚐看吧。”

方不同接過筷子,奇異地看了秦易一眼。

雖然他不是什麽老饕類的人物,對美食沒有辨別能力,但因吞咽口水而滾動起來的喉嚨告訴他,眼前的這三道菜,絕對是上上乘的。

他第一個下筷,裹著酸甜湯汁的糖醋裏脊一經咀嚼,他的眼睛就是一亮。

之前他還覺得馬廚子的糖醋裏脊可圈可點,現在一嚐秦易做的,他才曉得為什麽秦易對馬廚子的糖醋裏脊嗤之以鼻。

這外焦裏嫩的口感,根本不是那個軟趴趴的東西能比的!

小二哥第二個品嚐,他驚喜地接過秦易遞來的筷子,連連道謝。

小酥肉之前出鍋時,他就對著那道做好的小酥肉垂涎三尺啦。

小二哥夾了一筷小酥肉入口,酥肉中的肉香、花椒的麻香、椒鹽的鹹香三種層次的美感瞬間就俘虜了他的口腔。

“好、好吃!”小二哥忍不住讚道。

終於輪到馬廚子,他顫顫巍巍地將筷子伸向鍋包肉,心中五味雜陳。

他已經知道在糖醋裏脊上是穩敗了的,是以他更好奇這道他從未見過的菜式。

鍋包肉一入口,感受到的便是焦脆二字,它的外表上裹了一層糖做的軟殼,咬起來咯吱作響;內層的裏脊肉鮮嫩而不甜膩,一咬破外殼便能感受到湯汁爆開的爽快……

馬廚子的銅鈴眼睛瞬間瞪大:“這、這是什麽神仙美味,老子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秦易擦了擦手,他看著三人的表情,微笑著搖了搖頭。

受製於食材和做菜的時間原因,這三道菜做得不算盡善盡美,但對於從未品嚐過這般美食的古人而言,絕對算得上降維打擊了。

“易哥兒,你什麽時候學的這個手藝,我怎麽不知道?”方不同將三道菜一一嚐過,頗感奇特地看向秦易。

秦易早已想好了理由:“方叔又不是一直陪著小侄,自然不知。其實小侄為了經營家裏的酒樓生意,很早就對庖廚之事有所研究。”

方不同猶有疑惑:“廚藝可不是短時間就能掌握的,你能在短時間內就有這般手藝,難不成你……”

見方不同投來疑惑的眼神,秦易不禁有些心虛,這個方不同看起來粗糙毛躁的,難道他其實是個精明之人,看出了自己內裏換了個人?

不料,方不同自顧自地找到了理由:“難不成你竟是個庖廚天才?”

“或許吧……”秦易這才鬆了口氣,幹笑了兩聲。

又嚐了幾口後,方不同滿足地停下了筷子,他斜眼看向發呆的馬廚子,眸中的犀利直射而出。

馬廚子被方不同的眼神一刺,頓時後退兩步,他咬緊牙根深深看了秦易一眼,握緊拳頭緊咬嘴唇,眼圈都有些發紅,仿佛下一刻就要拚命似的。

方不同見狀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刀,隨時準備把他砍翻。

然而下一刻,馬廚子竟幹脆利落地跪倒在地上,心甘情願地叫道:“爺爺!爺爺!”

這回倒是秦易有些驚奇了,他是真沒想到馬廚子竟這麽幹淨利落地認輸了。

看來這個馬廚子的廚藝雖然不怎麽樣,但是做人這方麵倒是沒得說:能屈能伸,一個吐沫一個釘。

秦易也不為難他:“起來吧,做得不好吃卻找食客的麻煩,你也該自省一下。”

馬廚子不禁汗顏,他這才明白之前應是鬧了個誤會,人家一身貴氣肯定沒必要想吃霸王餐,一定是真的覺得這菜做得缺了水準。

秦易見馬廚子頭沉得極低,疑惑道:“還跪在那裏做甚?”

馬廚子支支吾吾半天,忽得猛一叩頭,大聲道:“爺爺!小廚、小廚想跟您學做菜!”

秦易一怔,隨後展顏一笑。

秦易接手得月樓後,肯定是要將自己熟知的各種鐵鍋小炒統統賣出去的,他又不能始終忙乎在灶台之間,本就有將技藝傳授幾個廚子的想法。

因此馬廚子這一拜,倒是合乎他的心意。

通過這一試,秦易對馬廚子也多了幾分了解,此人廚藝或許不大行,但說到做到,勉強是個可用之人。

不過,他倒不能這麽輕易就收了馬廚子:“你先起來,收徒之事我們過後再談,我現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馬廚子聞言一喜,他還以為這個公子哥單純為了教訓自己才來秀了一手廚藝,結果這個公子哥竟然沒有直接拒絕。

看來,拜師之事,有門!

“爺爺,您隨便問,但凡小人知道的,絕對知無不言!”馬廚子殷勤地上前獻媚。

小二哥驚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馬廚子露出這種狗腿子的神情!

這還是那個拽上天的馬廚子嗎?他對自己可是動輒臭罵的,犯驢的時候甚至連掌櫃的他都敢頂撞!

秦易擦了擦手,對馬廚子問道:“你們店裏的采買,是誰做的?”

馬廚子雖好奇秦易問這個做什麽,但還是沒有遲疑地回答道:“是掌櫃的!”

“你們掌櫃的做采買?”秦易皺起了眉,“你們掌櫃的這麽閑?”

“現在又沒有生意做,他能不閑嗎?而且采買這麽大油水的活,他也不放心交給別人。”馬廚子苦笑一聲。

秦易麵色一沉:“現在得月樓裏已經沒有生意做了嗎?”

看來,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峻啊。

馬廚子說道:“是啊,每天就零星來幾位客人,閑也閑死了。”

秦易追問道:“那店裏的其他夥計都做什麽?”

“其他夥計?”馬廚子輕嗤一聲,“哪還有其他夥計,現在整個得月樓裏,就隻剩下我們倆和掌櫃的三個人了!”

秦易:“……”

偌大的五層大樓,竟隻靠三個人支持著?這是什麽道理?

秦易麵色沉了下來:“得月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變成這個模樣?”

小二哥還想攔著馬廚子不讓他講,可馬廚子已經被秦易的廚藝徹底征服,他推開小二哥,竹筒倒豆子般將緣故全部吐了出來。

“還不是我們那個摳門的掌櫃的,自己在外麵欠了賭債,就瞞著東家變賣了店裏的物什,為了賺些快錢,又提高了菜價和住店的錢。”

馬廚子鄙夷地繼續說道:“這還不止呢,為了節省開銷,他還把賬房、小二和廚子全裁了出去,隻留了我們兩個充門麵!”

見馬廚子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小二哥也不免抱怨了兩句:“要不是俺們兩個的工錢少,也早被他給裁出去了。”

秦易恍然大悟,怪不得得月樓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原來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掌櫃的!

秦易已經理清得月樓破敗的原因:因為掌櫃的想賺快錢,所以提高成本,再加上不斷裁員,服務和飲食的質量反而下降。

這樣一來,來住店吃飯的人就變得更少了,賺的錢也更少了。於是,掌櫃的就再裁員再提高成本,隨之相對的,客人就更不來得月樓了。

營銷模式陷入了這種劣性死循環,得月樓不可避免地破敗下去。

秦易不禁無語起來,得月樓的這個掌櫃的,你說他聰明,他確實有很多小聰明,但你說他會做生意,那絕對是給他戴高帽了。

看著仍然疑惑的方不同,秦易耐心地解釋了其中因果,方不同這才醒悟:“好好的得月樓,竟被這等貨色敗壞!”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醉醺醺的叫罵聲:“桌上這爛泥一樣的是做的什麽玩意?馬二愣子你又瞎試什麽新菜,浪費的食材我可扣在你工錢裏了。

阿峰呢?死哪兒去了,快給我端杯熱茶來醒醒酒!”

名為“阿峰”的小二哥聽到後苦笑一聲,連忙小跑了出去。

馬廚子聽了氣得罵道:“直娘賊的萬掌櫃,摳門到這個份上,這破酒樓遲早玩完!”

方不同摸了摸身上的長刀,眼睛瞥向屋外,眯成了一條縫。

秦易察覺了方不同的動作,連忙按住了方不同的手,小聲道:“方叔,莫要著急,盡管現在一切都指向這個萬掌櫃,但我們不能聽信馬廚子的一麵之詞,還得仔細看一看。”

聽了秦易的話,方不同欣慰點頭道:“易哥兒現在成熟了,思慮得很是周全,我全聽你的。”

秦易鬆了口氣,方叔雖然做事魯莽,但忠心和好心是不必質疑的。

秦易摸了摸下巴,正盤算著該怎麽盤問那個萬掌櫃,忽然一道怪味傳來,他疑惑道:“怎麽一股子糊味?”

馬廚子猛地一拍腦門,大叫道:“糟了,我的八寶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