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

【米瓊:“她心目中的顧瑨珩是個大英雄,是任何感情都無法替代的存在,是她朝思暮想為其奮鬥的動力。”】

那次,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休息幾天就能好。

結果這一次的休息就是八個月,所有的康複訓練和可以想的辦法都想盡了,還是無果。

每天看著隊友在跑道上訓練,看著同期人打破世青賽的記錄。

終究還是喚醒了她骨子裏一顆不服輸的韌性,她開始要求訓練。

小小的身體中,不知道怎麽就爆發著那麽大的能量。

每一次,看著她因為訓練逐漸增加負荷而腫的腳踝,顧瑨珩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一行是殘忍的,除了本身競技體育的殘酷。更殘酷的是運動員要受除了本身疼痛帶給自身的折磨,還有精神上的壓抑和那份被取而代之的失措。

顧瑨珩是競技體育出身,這些傷痛與殘忍。如刀尖上淌過著走一遭的生活,他都經曆過。

白天訓練想著訓練技巧、訓練方式、晚上回去想著一周排名、和超越自己的行程安排。

用最俗氣的話,“他們運動員,每一日不是在訓練的過程中,就是在訓練的路上。哪怕是上廁所、洗澡、洗衣服、或者吃飯都一刻也不能停。”

那種全年365天,一天24小時無休的倦怠感。

任誰都會累,何況是個姑娘。

可這丫頭倒爭氣,從康複訓練到正式訓練整個過程裏。他愣是沒聽見她喊“一聲疼,一句累。”

長期身心壓力的結果是。

有一晚並發症引起炎症,在宿舍內高燒不退。

宿管老師急的來回躥,那一段時間剛好是顧瑨珩帶隊集訓比賽。

白天忙集訓,晚上做計劃。走行程,定安排。

自己這邊是忙得前後腳不著地。

淩晨兩點半趴在桌子上想就這麽將就的睡一會,準備熬通宵來著。

深夜的任何一點聲音在無數倍放大之後,都會顯得格外刺耳。

倦怠感傍身。

鈴聲響了好一會,他始終暈暈乎乎的。

撐著身體起身,手指在眉心撚了一會,似是想緩解過去那陣不適的眩暈。

過了片刻,他摸索著拿過手機,手指按了接聽鍵。

“喂,我是顧瑨珩。你好,哪位?”

深夜的顧瑨珩嗓音像潑了墨似的濃鬱,暗啞的不像話。

男人一邊開口,一邊端起桌上那杯涼透了的水朝著廚房走去。

窸窸窣窣的水聲,和重新開水瓶、倒水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通暢。

男人半側著腦袋微微歪著,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中間,帶著淡淡的體溫。

脖子僵硬久了顧瑨珩換了個姿勢。

緊接著將水杯,從右手換到左手。

盈盈可見的水光在紅唇上,略下了一抹水漬,看上去金光閃閃。

才聽見電話那端的人像是安撫好誰之後,著急忙慌的開口。

前麵一大推的鋪墊顧瑨珩也沒有細聽,最後隻聽見一句。

“顧隊,米瓊高燒不退。”

顧瑨珩手上的動作一滯,當即放下杯子。

左手接過手機,拿外套、車鑰匙。

快的隻聽見這邊一係列收拾的聲音,緊接著關門聲、發動車子的響聲。

直到顧瑨珩端坐好,開始預熱車身才開始詢問。

“什麽時候燒的?燒多久了?”

“現在狀況怎麽樣,她可以自己動嗎?”

“對了,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把她送到寢室門口,我一會帶她去醫院。”

宿管頓了片刻,開始從第一個問題作答。

“上晚從回來就有點低燒,後來吃了藥一直燒著沒退。”

宿管看了米瓊一眼,搖頭。

“現在狀況不是很好,小姑娘冷的蜷曲到一起。知道我擱這兒給你打電話呢,死活不肯去醫院!”

“我估摸著是不想麻煩你,這丫頭一向自尊心強,你知道的。”

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學生,他怎麽會不知道?

這些日子看著她反複咬牙訓練,那一聲不吭。

估摸著晚上回去,不知道又躲在被子裏哭了多久,第二天早起眼睛都腫的厲害。

有些話他不問、不說、不提、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不想在她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撕一道口子。

如今她進了一個死胡同,倔強的不肯出來。

他身為她的直屬教練,又怎麽能看著她這樣自我放縱。

顧瑨珩淺淺歎息,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您讓姑娘們把衣服穿好,我馬上上來一趟。先幫我照看著點她,別跟著她硬來,麻煩你了。”

顧瑨珩說的客氣。

古有《童蒙須知》說:“居處必恭,步立必正,視聽必端,言語必謹,容貌必莊,衣冠必整,飲食必節,出入必省,讀書必專。”

後來李贄也說:“動人以言者,其感不深;動人以行者,其應必速。”

顧瑨珩一直信奉說不如做,在他心中老師要做的應當是。

“傳道、受業、解惑也!”

而不隻是做個教書匠,更要有教、授學生為人處事的道理,與主動學習的可貴品質。

這個耐心一向不佳的男人,在這件事情上發揮了少有的愛心、耐心、和責任心兼具。

從這點上而言,顧瑨珩果真是個好老師,也難怪會受到別人的尊敬。

他到的很快,十五分鍾的路程愣是被他縮減到七分鍾,上樓時腳下如生風了一般。

到底是個男老師,他在這一點上尤為注意。

淩晨的走廊靜的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早前的動向,已經惹得好幾個宿舍紛紛開門查看。

後來都被宿管給勸了回去,獨剩下本宿舍的人。

即使如此,顧瑨珩進門前依舊沒有忘記先在門上輕扣幾聲。

直到從裏麵傳來一陣“進來。”他才推門而入。

與細節處見真章,顧瑨珩真的是用生命去見證這一點。

每一個男人都是從男生成長起來的,本質而言男人都有依賴性。

大多是從一個女人的懷抱,投向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

像顧瑨珩這種母胎solo多年的男生,不說是個文武雙全的居家能手。

至少基本的生活問題,或多或少都可以一些。這個類型的男人自然上座率比較高,若是脾氣上再有所收斂,簡直可以睥睨當下完美無缺的老公人設!

顧瑨珩稍稍開了點門,探著身子進了去。

這個宿舍的學員是顧瑨珩一手帶起來的,看到他來了。

眾人像是突然有了方向和信念的支撐,紛紛出聲喊了句。

“師父。”

顧瑨珩看了眾人一眼,眼底雖存著擔心,到底還是顧忌這般小孩的身體。

男人沉著嗓音,下巴微緊。

“明天都不用訓練了是嗎?平時是怎麽教你們的,天天說的沉著穩重,有條不紊這會都還給我了是吧?”

“所有無關人等,五分鍾內都給我收拾好上床睡覺。明天準時,起床訓練。”

眾人怯生生的待在原地。

都沒見過這個模樣的米瓊,大家眼底的擔心也都是真的。

一時間相互杵著,誰都沒動。

顧瑨珩沉沉歎氣,曉之以理地動口解釋。

“告訴我,你們都在這有用嗎?”

“是你們的陪伴會減輕她的痛苦,還是你們的不睡會減輕她的愧疚。她病了有醫院、有教練、有醫生。”

“你們白天站在跑道上僅僅代表的是你們個人?國家花了那麽大的代價去培養你們,就是讓你們在這個時候發揚沒有作用的同情心?告訴我你們是多少人目光企及的希望。”

“我知道充滿巔峰的道路崎嶇又漫長,你們要經曆的也太多。但所有的點都有一個最基礎的方麵就是休息。”

“你們告訴我,如果你們休息不好,跑道上出現任何問題。一點點分神也許就是一次受傷,就能斷送了你們往後的職業生涯。說,那個時候這個責誰來負,誰又能為誰的健康買單?”

“這不是重義氣的情誼,這是現實。體育也不是一個光需要重情誼就能變好的存在。誰的身上沒有壓力,誰的心中沒有善良,誰的眼神裏又是漠視的。可這一切都要基於你們自己是否強大了,如若自身都沒有強大的基礎,何以幫助別人?”

眾人聽得熱血沸騰,顧瑨珩的共情力一向很強。

他可以快速的讓人頭腦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什麽又是對的。

大家都低著頭,靜默不語。

到底還隻是一幫沒長大的孩子,她們在尚且需要別人照顧的年紀。脫離家鄉、脫離父母、告別優渥的環境、告別童年的樂趣。

在這個沒有歡聲笑語和溫情脈脈的地方,獨自承擔自己的想家與無助,顧瑨珩心裏多少是有點不落忍的。

他軟下了聲音,看了她們一眼。

“好了,都回去好好休息誰也不用多想,未來你們並肩作戰的日子還長著呢。還怕沒有機會發揚隊友愛的機會?”

眾人聽完都乖乖上床睡覺。

顧瑨珩走到米瓊床邊,伸手探了探她額間的溫度。

宿管阿姨以前隻知道顧瑨珩的個人能力很好,年紀輕輕就獨自帶出了一隻王牌隊伍。

他不僅自身能力強,當教練也是個狠角色。

在舟安關於顧瑨珩的傳言太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們做宿管這樣一行久了,見了的人也多。

自然很多時候是不會投入太多的真感情進去。

畢竟迎來送往對她們來說是常事,若不是將心變硬。每天活在這樣傷春悲秋的日子裏,豈不到最後一個個都抑鬱了嘛!

連她們會尚且如此,何況像他這樣一個半大的小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