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別怕,絕不打死你

半夜時念九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從未想到,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這種話能用到他身上。

也許明天要去【在水方】,他太過緊張了?

時念九翻了個身。

他想起高凡站在直升機上,為他送別時做出那個請的姿勢,越想越不對勁。

這哪是送他離開,這簡直就是親手送他上了賊船。

他心裏煩悶,幹脆坐了起來。

為什麽他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是的,淪落。被別人用刀子逼著上工,他曾經想象到自己的未來是極其恣意自由的,卻從來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做夢也不會想到。

夜裏不知名的小蟲不知疲倦地叫著,他擼著一把炸毛的頭發,下床找點水喝。

當他在廚房間撐著桌子,拉伸手臂,清涼的水流進喉嚨,焦灼之感才不那麽明顯。

他從眼前的窗戶看出去,靜謐的夜路燈是唯一的光亮。

時念九就靜靜地看著,隔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心情好了很多就準備回房間繼續睡覺了。

“嚇!你幹嘛!”時念九一轉頭,看見顧白立舉著一張椅子,不聲不響地站在自己身後,就要砸向自己的腦袋。

水杯劇烈搖晃,幸好剩的水不多。

顧白立眯著眼打量了一陣時念九,放下椅子,沒好氣地說,“你大半夜不睡覺,我還以為又有什麽奇怪的東西進來了。”他打開冰箱,拿出來一聽啤酒,“就因為你,我老半夜覺得有什麽東西往屋子跑,我都神經敏感了你知不知道?”

時念九扯著嘴角,看到他半夜喝酒作死,話盤旋在嘴邊還是沒阻止,轉了個話題,憂愁地說起自己,“你說,這會不會是一場夢?”

“你都親眼看見了,總不能是假的吧。”顧白立喝了一大口啤酒,鼓起腮幫子。

“那,莊周夢蝶,他都分不清自己是蝴蝶還是莊周了,萬一我也是這種情況,怎麽辦?”

時念九說完,四周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

最終這種安靜終結於顧白立“咕嚕”的一吞咽,“你腦子沒問題吧?讀書讀傻了?少看看這種哲學書,有時間研究這個,能不能花點時間想想下個學期做什麽項目,要開學了,你很閑嗎?”

顧白立把沒喝完的啤酒放回冰箱,剜了時念九幾眼,一邊往回走一邊碎碎念,“神經病吧,大半夜不睡說什麽莊周夢蝶,咋不看馬原毛概呢?”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困倦得不行了。

時念九被說道沒脾氣,把水杯一洗,迷迷糊糊地跑到**接著睡了。

第二天去【在水方】報到,時念九穿了一身運動裝,還沒來得及徹底抖擻精神,衛禊就直接把他帶到了訓練場。

六月已經等著了,進去的時候,她正靠牆看著自己的指甲,像沒有玩具的小孩兒一樣,隻能無聊地研究自己。

時念九站在訓練場的中央,這裏的燈打得讓人暈眩,是非常亮堂的白色燈光,他有些緊張,忍不住捏著自己的手。

可緊張的隻有他一個人,

衛禊和六月站在他麵前,還在說著些別的事情。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茫然無措,衛禊朝他看了過來,但是很快又移開了眼神,重新和六月交談起來。

時念九心裏有很多疑惑。

衛禊是個愛理不理的人,但是對六月有些很多耐心,雖然也多不到哪裏去,六月對衛禊唯命是從,卻和對其他人一樣,說句實話,甚至時念九有個錯覺,六月對自己更親近些。

現在,衛禊已經完全把臉冷下來了。

時念九走近了他們,想問問什麽時候還是訓練,聽到衛禊用一種冰冷到威脅的聲音說:“如果你不上,就我來,你想清楚?”

六月低著頭,囁嚅了一句。

時念九沒有聽清楚,但是衛禊聽清楚了,他揮揮手,讓時念九站遠點。

時念九指了指自己,無聲地用口型問道:我?衛禊點點頭,再次揮了揮手,他依言推開了幾步,還不要做什麽的時候,就看見衛禊退到了牆上,抱著臂,放鬆地看著場地中央,顯然是目的達成的滿意狀態。

接著六月半蹲下來,她的背部挺直,小腿彎曲,眼神突然變了,像秋水突然凍了冰,她雖然陡然有了戰意,但是還是那樣溫和,這給了時念九很大的錯覺。

六月雙手交叉,像格鬥家那樣,但是右手要稍微往前一點,大拇指摁住食指和中指,然後突然彈了出去。

時念九的身體要比自己的意識更快。

當一道堪比漢爾短劍一樣銳利的光刃從他的頭上飛過去時,他的身體已經卷成了一個滾,在地上打了個滾,堪堪避開。

光刃打在白色的牆壁上麵,黑色條紋被這股能量扭曲了,像一個吃撐的胖子,努力吞下最後一點食物。

時念九大口大口地喘息,匪夷所思地看著牆壁消化掉巨大的能量。

他翻滾的動作不需要多少的體力,可是精神上的消耗不是一點兩點。

他當然不是對黑科技感到匪夷所思。

他瞪向六月,她是要殺了他麽!

六月收起腳,就好像跳芭蕾的女舞者跳完最後一個節拍那樣優雅謝幕,她垂下手臂,綠色的石頭順著她的袖子冒出了頭。

時念九也顧不得和六月生氣了,他猜測六月根本就不明白訓練的意思,驚慌失措地逃竄起來。

若說第一下他還可以很瀟灑地應對,拿出他全部的體能來應對,那麽他絕不可能和這塊像狼眼一樣可怕的綠石頭硬碰硬。

當六月揮著鐵鏈子追著時念九滿訓練場跑的時候,畫風開始歪了。

“六月!”

“停停停!”

“別追了!”

“救命啊!”

“衛禊!”

姨啊……時念九欲哭無淚。

一直在觀戰的衛禊表情也非常的微妙。

原來六月可以把這件事情辦得這樣糟。

他直起身子,也不抱臂,眼睛跟著時念九和六月轉,嘴巴微微分開,終於忍不住出手阻止了這場鬧劇。

感謝實力強勁還有頭腦的衛禊。

“呼。”

時念九扶著膝蓋,讓自己的呼吸平穩起來,大難不死地想道。

麵前是茫然的六月和無奈的衛禊。

衛禊從六月的猛撲中將時念九救了出來,然後沒收了她的靈擺,現在扶著她的肩頭,像是要囑咐什麽,最終隻是翻了一個白眼,一把將她推了出去,看樣子是不想多費口舌了。

時念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六月上前一步,他突然猛地後退,大喊一聲:“等一下!”他確定這次和六月說清楚了麽?

“開始。”

是衛禊涼涼的聲音。

六月像是被摁了開關那樣衝了過來。

時念九心裏狂罵,這該死的衛禊,就擋住榴彈一樣的六月。隻是這次她溫柔了許多。

但這隻是相比她把靈擺甩出,一人造成千軍萬馬之勢,咄咄相逼要把他碾成一抔黃土而言,要溫柔了很多。

時念九先是一驚,眼睛半閉,像是這樣能卸掉一些攻擊,手臂高舉到頭部,並攏,險險擋住六月的腿踢。

他感覺手臂疼痛,肌肉被強大的壓力擠壓。

接著這股壓力突然減小,時念九眼睛一花,隱約看見六月的腿落下,然後一個轉身。

他覺得到天旋地轉,兩隻眼睛都黑了。

脖頸轉來一陣撕裂的痛,像是要生生拗斷他的脖子。鞋子粗糙的表麵刻畫在他脆弱的皮膚上,火辣辣地疼痛。

六月這一腳,幾乎是直接甩在他脖子上。

他腳下踉蹌,順著力道要向旁邊倒去。

六月一把拽住他的手,反手一背,他的腳被猛踢了一下,整個人就順著飄了起來,重重砸在地上。

時念九倒在地上哀嚎。

他想摸著他的脖子,卻因為背部的劇痛沒有辦法掙紮。

他麵對六月居然毫無還手的能力,兩眼一黑,居然在沒有做出任何相對的舉措下就被打倒了。

六月還拽著他的手腕沒有放,在衛禊沒有給出停止的命令前,她隻好試探進行下一輪攻擊。

但是沒想到她剛把時念九拉起來,他就整個倒下去,六月始料未及,心裏咯噔了一下,以為是自己下手重了,趕緊上前攙扶。

誰知道時念九繃直了身子,一點沒有被拉起來,反而手臂力量一沉,六月心裏擔憂,沒有過多防備,加上身為女性,體重本來就比時念九輕很多,居然一下子被他反拉到了地上。

這個時念九突然起身,迅速地和六月拉開來距離,猛地拉伸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聳了聳肩,到底不敢去伸手摁壓疼痛之處,隻是整裝待發地看著六月。

六月被猝不及防摔了一下,雖然她手一撐,根本沒有摔倒,可是表情也是懵懵的,再看向時念九,就更加認真了。

果不其然,六月過來的氣勢本能地叫時念九後退,六月才打出幾拳,時念九就已經從訓練場中央推倒了牆壁邊緣。

再躲下去,他一定無路可退。

不能躲。

時念九強行控製住自己的本能。

他不敢迎上去,但是鉗住了六月的腳。那纖細的腳裸分明這樣的幼小,看上去脆弱不堪,卻一次次打了時念九的臉

六月的腰部極其柔軟,小腿充滿力量,時念九突然覺得手上一沉,眼前的少女踩著他的手猛然拔地而起,她像是精靈一樣輕盈靈動,長發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像是湖邊散步的晨間仙女。

可是另一麵,她又是像是夜叉,自由的另外一隻腳像是女王的宣判一般踩下來,又快又狠,直要踏破淩霄,柔軟的長發又繃直了。

時念九大驚失色,向後退去。

少女的球鞋落在地上,發出“踢踏”兩聲,時念九還沒來得及反應,肩部就被踢了一腳,接著臉上也狠狠挨了一拳,頭部擦過牆壁。

他一矮身,終於躲過一擊,捂住自己發疼的臉頰,少女清澈的眼裏沒有一絲猶豫,生來就像個戰士,纖細的拳頭落在牆壁上,這時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出現了。

六月轉過身,呼吸平淡地看著氣喘籲籲的時念九。

她身後的大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停止扭曲,艱難地消失不見。

時念九勉強接了她幾拳,他開始逐漸適應六月的攻擊方式,力量強大,拳速迅猛,但是意外的沒有變化。

他雙手幾乎是抱住她的的拳頭,全身用力,強行把她甩了出去。

六月劃了幾步,根本沒有一絲空隙,反腿就是一擊,時念九原想故技重施,可是他知道六月一定會憑借過人的身體素質淩空而起,再給他致命一擊。

時念九抬高了下巴,六月的腳尖從他麵前劃過去。

他剛想說,原來就六月也有失手的時候,卻見她落地,接著一隻腳向他肚子蹬了過來,直接蹬直了腿。

時念九捂著肚子,強行不讓自己倒下來,但是腹部一擊實在讓他渾身無力。

真是夭壽......

擋也不是,退也不是,小命都快交代在這裏了。

六月沒有發動攻擊。

時念九喘息,抱著肚子小步後退。

等他們拉開一段距離,六月衝刺著朝他跑了過來,當她彈跳而起的時候,時念九真的內心崩潰,既然進退兩難,那麽他就光腳不怕穿鞋的,左右又要被打,他還有什麽其他選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