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襲

“時念九?你站在門口幹什麽呢?”

問話的是在客廳裏打遊戲的室友。

兩人合租了一個房子,雖然都是工科男,但房間很是整潔。

他聽到他回來了,雖然時念九已經失聯快半個月,卻並沒有在意,專心致誌地打遊戲,但是他站門口都快五分鍾了!一點動靜都沒有,讓他感到奇怪。

時念九,姓氏孤僻,人倒是開朗,從頭到尾挑出不什麽毛病,隻有一點使他同大家格格不入,那就是攀岩愛好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空餘時間。

不參加聚會,不去網吧酒吧,甚至沒有找女朋友的誌向。

“時念九?”遲遲沒有聽到回答,顧白立忍不住又喊了一聲。

他嘀咕了一句:“怎麽回事?”心裏隱約開始覺得不對勁,丟下手柄去門口一看,不免一驚。

原先時念九不說昳麗照人,好歹也是猗猗目清。哪像現在眼底烏青,形銷骨立,鼓囊的登山包像是要壓垮他一樣。這倒不是說他真的消瘦了很多,而是神情麻木,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靈魂,氣質一垮,人自然也垮了。

顧白立正想詢問,緘默不言,無動於衷的時念九突然看了過來。

他隻覺得胸口好像被人重擊一拳,居然渾身僵硬。

一雙空洞迷茫的眼睛對上他,平淡無奇的一眼卻看到顧白立心裏生寒,發怵不止。

他喉結一滾,剛張開嘴,時念九突然眼睛一閉,高大壯實的青年加上幾日外出需帶的行李,猛地一下往前撲倒。顧白立大驚失色,倉皇上前一接,險些接不住他,差點倒下去,“我去,你搞什麽?”

時念九不知道幾天不洗澡了,身上居然彌漫了一股子酸氣,他向前一撲,臭味鋪麵而來,濺了顧白立滿臉,直接衝到他胃裏去。

雙膝被壓彎的青年皺著眉,生生把一口髒話咽下。

他在追的女孩子並不喜歡他出口成髒。

“喂!時念九!你醒醒......喂,你撐著點.......我扶不住了......”而且還好臭,他快不能呼吸了。

顧白立響在耳畔的聲音卻是悠悠遠去。

緊閉雙眼的時念九早已墮入另外一個世界。

奈河水深隻有數尺,黎黯水質晶瑩剔透,天邊滾滾黑雲,無風無光,隻有斜插堆積在河底的白骨亮得嚇人,河底沙土沸騰,饜肉飲血的蛇蟲穿梭而過。

奈河橋隻有一尺寬,青石腳踏狹窄光滑,兩邊有看不清人臉的霧團在抓拉,小橋狹窄卻不見盡頭,隻能隱約看到一片腥色,南不見撐天石柱,北不見天瑞靄光,除去黑雲便是猩紅。

顧白立還在叫著他,時念九毫無預兆地突然睜開了眼睛,嚇得他心裏一突,嘴唇緊抿。

時念九一閉上眼總會回想起之前看到的荒誕,人被生生折磨,精神不濟。雙臂一落,登山包掉下來,出口是略顯沙啞的嗓音:“有吃的嗎?”

“我去給你買點,”顧白立麵露擔憂,撐著他的肩膀,試探著放手,“你可站穩了。”他見時念九臉色疲憊,但尚且還有氣力站著,便一腳跨出去,拖鞋也沒換就急忙下樓了。

時念九把自己清洗了一下。髒衣服滲出的一絲藍色混著水一起流下了下水道。一條毛巾搭在他的頭上,渾身濕裸尚未擦幹。

他有些不明白,就算幾天沒洗澡,身上的味道也不該臭得嚇人啊。

又用力嗅了幾下,他自己都快被惡心死了,香波居然一點作用都沒有。

他扭頭看去,卻見一隻利爪硬生生從封閉的窗戶外伸了進來,滿覆硬甲,鱗片櫛比,粗壯不堪,利銳的指甲活像捅破一層紙一樣,把窗給砸開了,玻璃渣子撒了一地,鱗片像是一件厚實的盔甲,任憑鋒利也無懼割損。這隻爪子用力地向旁推按,竟發出如金屬敲擊般叮當之聲,合金製的窗框居然被按成了薄薄的一片。

時念九一雙清麗透瑩的眼睛死死瞪了出來,渾身僵硬。

隨著一聲嗚咽,一顆腦袋擠了進來。

他雖然有一隻野獸的手臂,卻長得一顆人類模樣的腦袋,皮膚蠟黃,牙齒不齊,顴骨微高,是個長相不怎麽樣的男性。但是和普通人類不同,他有一雙奇特的眼睛,眼瞳如埋藏多年的蜜蠟,像是裹著樹葉碎屑而渾濁不堪的琥珀,眼白更像是放過期的牛奶,混著一種難以言狀的粘稠物,眼瞳小似魚眼,眉弓高突。

原先麵無表情的臉看見時念九以後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詭譎的光在眼裏攢動。

他突然甩了一下頭,就好像落水狗甩水。蠟黃的臉陡然變了色,浮現出灰藍色。牙齒猛地長長,鱗片像蟲一樣爬出來,片片立起,發出“磕磕”的怪聲,骨骼猛漲。

若是旁人看到了這一幕恐怕會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是時念九不會,這一幕對他而言,甚至上得算熟悉。

但實在是出乎意料了!

時念九掉頭就跑,把浴室的拉門合上,隻盼著他身體龐大擠不過小窗戶,也希望他蠢笨如豬,不會開門,為他爭取些逃命的時間。

可是哪來多餘的時間,第二隻躥在客廳裏,一看見時念九居然就興奮地雙眼發紅,餓狼模樣。也不知道是流動在皮膚下的血液香甜味引誘了它,還是沒穿衣服一大塊白花花的人肉刺激了它,那怪物嘴都合不攏,口水滴裏搭拉灑了快大半個客廳,一下一下,幾乎是滴在時念九心頭上。

時念九要關門,自然手臂上身使勁,腳上濕漉在地板上,平衡不好,差點摔了。聽到後麵餓狼撲食,心一下拔涼,他不曾想過自己會有英年早逝的一天。倉皇要逃,居然盡在打滑,幾乎是摔出去的,好像旱鴨子在劃水一般可笑。

誰想到這第二隻實在蠢得厲害,也在地板上打滑,不過它是興奮得找不著北了。

偽人獸的先天條件得天獨厚,反光的鱗片堅硬如金就是一套最好的盔甲,梭子般指甲卡在地板上,刨起木刺,精瘦的肩胛一沉,一塊地板直接飛射出去。

看那怪獸瞬間逼近,時念九雖然知道人類和野獸在力量上橫了一條天壑,卻不是一個認命的人。隨手就抄起桌上一個鐵盒子模樣的東西狠狠砸在撲過來的怪獸頭上,砸得是沙礫於飛,東西幾乎碎成了兩半。

身體再堅硬的野獸也遭不住這蓋頭一摔,時念九並不是那種隻會死讀書的書生,愛好攀岩要求他的臂力強健,況且生死關頭搏命一擊,隻恨沒砸得它腦袋開花。

時念九趁著它腦震**,忙不迭躲進房間,手一甩把門摔上,手指顫抖地穿上安全帶。他雖然害怕,但是主繩繞過八字環下降器,再扣上主鎖,也是指影疾迅,弄得飛快。

這件租房在六樓,但是隻要有設備,對於時念九來說,下去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情。

現在隻要他到達窗戶,走是兩秒,跑是一秒,他就能活下去了,生死就在毫秒之間,他不由得心如鼓跳。

誰曾想他上一秒抬頭,下一秒上下顛倒,被整個甩了出去。他感覺血液猛地逆流而上,腦袋像是要炸開來。

龐然大物拔山舉鼎,強健的肱二頭肌青筋外露地突出著,掀得一張雙人床高高揚起,險些翻過,沉重的床達到最高點,先是慢慢的,接著極快極快,轟得一聲,聲如洪鍾,就爆開在時念九的耳邊。

這等力氣把時念九甩出去簡直就和玩一樣兒,碩大的腦袋鬥牛一樣頂在他腹部,衝得他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報複時念九之前砸它同伴腦袋的事情。

第三隻。

三隻怪物甕中捉鱉他一個人類,太看得起他了吧?

時念九還未感覺到疼痛,後腦勺先著地,眼前頓時一黑。隻是昏迷之前看到一個人破窗而入,男人雙手交叉護在胸前,就伴著盈盈閃閃的碎玻璃衝了進來,額前的黑色碎發飄動,下麵虛掩銀色眼眸,妖異萬分,本該是三千浮沉隨心動,恬淡寡欲,此刻卻滿是肅殺,像是暗夜中的殺戮者。

昏過去的時念九在尚存一絲意識時忍不住在心裏破口大罵:又是這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