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統禦群犬惡豺舅
看著地上的空繩索,褚三娘精致的麵孔上泛起寒霜。
馮修等人更是大怒。
終日打雁,不料竟被雁啄了眼,要是讓這個閑漢輕易跑掉,那皇城司的顏麵何存?
當即在場的邏卒便分出一隊,追逐了出去。當幾人衝出小院後,正好看到胡來的背影消失在一處豎井前。
井下就是無憂洞。
同為勾欄瓦舍間討生活的閑漢,孟遷知道無憂洞的傳說,胡來自然也知道。不過,皇城司代表著官家法度,可不會因為區區一個無憂洞就止步。
褚三娘帶人追到黑黢黢的豎井前,隻是略一皺眉,就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但是很快,他們又退了出來。
馮修無奈道:“岔道太多,追索不易,反倒可能把自己陷進去。”
說罷,他探詢地看了褚三娘一眼。
“這些江湖術士,仗著些許歪門邪道,就敢亂法犯禁,簡直天真!今日定要讓他們知曉,我們皇城司中,也有奇人。”
馮修怔了怔,猜測道:“都知大人莫非是想派……”
“嗯。”
褚三娘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論到尋蹤覓跡,人再在行,終究不如狗鼻子靈醒。”
馮修聞言,頓時露出幾分嫌惡之色。
……
褚三娘留人守在這井口,自己則帶著馮修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冰井務司衙門。臨走時,還帶走了那條捆綁過胡來的繩索。
不過回到冰井務司之後,他們卻並沒有走正門進入衙門大堂,而是繞道後門,從一個狹窄如狗洞子一般的小門中鑽了進去。
這是一間宛如羊圈般的狹窄鬥室,四壁都沒有窗戶,隻有微弱的光線從板壁的縫隙間透進來。
剛一進門,一股混合著血腥味的惡臭就撲麵而來,衝得馮修連連皺眉,倒是褚三娘像失去了嗅覺一般,美玉般的臉上毫無變化。
朦朧的黑暗中,還不斷傳來什麽東西撕咬血肉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等兩人的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才看清那是一群惡犬正在爭搶吞食半頭鹿的屍體。
在張牙舞爪的群犬中,赫然還蹲坐著一個人的身影。不過他同樣是在毫無顧忌地撕扯著生肉往嘴裏送。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這個人猛地回過頭來,齜著帶血的牙,從嗓子裏擠出威脅的低吼。
下一刻,群犬仿佛得到命令,同時停止了進食,幾十雙凶殘的眼睛在陰影中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同時望了過來。
馮修瞬間感到莫大的威脅,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手刀。
褚三娘倒是沒什麽反應,兀自向那人說道:“豺舅,來活兒了!”
話落,被稱為“豺舅”的男人,緩緩站起,從陰影走到光中。
這時才能看清,這是一條壯碩的猛漢,馮修個頭已經不算矮小了,但他比馮修還高出一頭有餘。
他身上披著一條由犬類皮毛胡亂縫製而成的皮裘,蓬亂的毛發,散發出陣陣獨屬於獸類的膻味,也讓他本就高大的身形顯得愈發魁梧,舉手投足間,獸性十足。
“這次又需要俺做什麽?”
“追人。”
褚三娘說著,把手裏的繩子拋給了他。
豺舅接過繩子,放在鼻端深深一嗅,長長的麵孔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真是年輕的味道!他身上的血肉一定很甘甜!”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貪婪舔舐嘴角未幹的血絲。
“我們時間不多,要快。”看著他如癡如醉的模樣,褚三娘終於忍不住輕蹙秀眉。
“吼嗚——”
豺舅長嘯了一聲,把繩子隨手往犬群中一拋,任由它們叼著嗅聞,自己獰笑道:“人在哪跟丟的?帶俺去。”
褚三娘一言不發,擰開鬥室一側板壁上的鎖頭,輕輕一推,就見門外正是冰井務司衙門的後院,一輛密封如盒的馬車已經停在那裏。
“帶著你的畜生們上去吧。”馮修厭惡道。
“孩兒們,上!”
豺舅也不生氣,抬手一指,那些惡犬居然就像經過嚴格的訓練一樣,拋下口邊的血食,魚貫上車,很快就把車廂塞了個滿滿當當。
等到豺舅也登車,馮修才上前把車廂鎖死,回頭就對褚三娘抱怨道:“他還真把自己當條狗了。每次看到他,卑職就覺得惡心。”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褚三娘卻很看得開,淡淡道,“你要記住,冰井務乃是天子禁衛,我們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守衛皇城安危。為了完成這個任務,適當的妥協和包容是必須的。哪怕是這樣的惡人,隻要有用,便無不可。”
“卑職明白。”
馮修低下頭,低聲道,“隻是這豺舅的過往,實在是……都知大人把他保下來,來日恐遭人詬病啊!”
馮修身為押班,是冰井務中少數幾個知曉豺舅來曆的人。
此人自幼是個孤兒,陰差陽錯被一群野狗養大。
正因為如此,他骨子裏也是獸性多過人性,不但嗜血無情,而且睚眥必報,對除了犬群之類的任何人都沒有半分感情。
在他長大之後,靠著半人半獸的特點,成為了犬群的首領。
他穿著的那一身皮毛,都是這些年犬群中死去的野狗留下的。
在被冰井務抓捕之前,他就在官道上縱犬行凶,打劫來往客商,稍有不從者,都會被他指使惡犬咬死,連屍體都被吞噬,最後還是因為他動到了進貢給官家的貢品頭上,才由冰井務派人將其擒獲。
饒是如此,冰井務也是花了不少力氣,才把他和他手下的惡犬盡數捉拿。
沒想到失風之後,這自稱豺舅的怪人為了保下犬群,居然自行臣服,說願為冰井務效勞。
褚三娘也是看他這訓犬的能力確實有用,方才把他保了下,平時就關在冰井務司衙門的獸欄裏,隻有需要他出動時,才會放出來。
這輛專用的馬車,也是為他特意置辦的。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本官並不在乎他人的非議。”褚三娘淡淡道。
“都知大人高風亮節,卑職佩服。”馮修忙奉承道。
褚三娘並不吃他這套,直接打斷道:“趕車吧,再耽擱一會,豺舅也未必能追索到氣味了。”
……
如此,兩人趕在午正之前,趕著馬車再度回到了胡來家院子旁的無憂洞入口前。
豺舅下了車,圍著那洞口一打量,就獰笑著談起了條件:“這下麵逼仄,若要我的孩兒們追進洞去,還要再加半頭鹿!”
大宋的肉食之中,尤以獐鹿最貴。
但麵對豺舅的貪得無厭,褚三娘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正如她所說,隻要能完成冰井務的任務,其他一切旁枝末節都可以妥協。
“俺去也!”
談妥了價錢,豺舅一揮手,群犬就躍入了無憂洞,四下一嗅,立刻鎖定了一個方向,追了下去,吠叫聲在黑暗中迅速遠去。
褚三娘和馮修自也帶著人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