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擾

世人稱六界,是為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然而,自萬年前神界大亂,神界入口消失,六界中再也尋不到神跡,其他五界已經默認神族消亡,六界僅存其名而已。

靈殊草本是生在神界,長在神界,萬年前花神在神界入口消失前灑出一把靈殊草的種子,剛好落在了滄迦山,才使得靈殊草不曾絕跡。

書有記載,神界大亂之前十年,每年的靈殊草開出雪白的蓮花後,都會在第二日化作灰燼。彼時並無人在意,天帝指責花神照料不慎,才讓雪蓮花屢屢凋謝。

而神族禍亂前夕,整個天界的靈殊草一夜綻放,又在日出東方時頃刻灰飛。傳聞當時神族的血染著化作灰燼的雪蓮花,在六界落了三日三夜。

從那以後,但凡提到雪蓮灰飛,總讓人聞聲色變。

是以,此時麵對化作灰燼的萬朵雪蓮,就連滄羽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靈夕對六界曆史一無所知,雪蓮化作灰燼,她隻是覺得可惜了那麽漂亮的花,勝利的喜悅還是盤旋在心頭。見滄羽不回答她的話,想要踩著雲朵下去找風夙,卻正好見他的身影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你跟我來!”滄羽的聲音沉到了極點,甩袖就離開。

靈夕還沒來得及跟風夙說上話,就見他看了自己一眼,跟著滄羽離開。

“各門弟子回各自屬地,試劍會改日再續。”

滄羽淩空留下這麽一句話,靈夕懵懂地站在原地,隻能看著其他弟子安靜而有序地離開。

塑雲峰,暗灰色的道袍被山風鼓起,清虛杖上的清鈴叮當作響,滄羽雙眼微眯,遠遠看著前方,俯瞰大千世界。

風夙的一身白衣飄揚,竟要與天上的雲朵融成一體似的,立在滄羽不遠處,沉默不語。

滄羽想等他開口解釋,奈何他這個徒弟,從來都不是他能掌控的。從他收他入門,他不曾正經喚過他“師父”,除非在全派弟子麵前顧忌“掌門”的顏麵,才會偶爾喚上幾聲。

“這三年,你都在做些什麽?”滄羽性子淡薄,極少生氣,可是平息了這麽久的情緒,這句話問出口時還是很重的怒氣。

風夙麵不改色,“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你……那丫頭……”滄羽聽他那麽說,竟有些被他堵住,頓了頓才道,“你到底為那丫頭耗了多少修為?”

風夙斂目,“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滄羽一聽,怒得將清虛杖狠狠一擲,塑雲峰都仿佛抖了一抖,“那丫頭剛剛上山時三魂缺一,七魄缺四,神智未開!今日一見,分明是三魂七魄俱在,若不是你以血為引,耗自身修為聚天地靈氣溶於一體替她補魂凝魄,她可能如今日這般生龍活虎?又哪能有開出萬朵雪蓮的靈力!”

風夙沉默。滄羽氣得麵色發白,“就算你耗盡修為補得她表麵看來與常人無異又能如何?以靈為魂,哪日被人窺知,抽走她的虛魂,取了她的靈氣,她一樣變回迷迷糊糊的失魂者!”

“那是我該擔心的事。”風夙轉身就要走。

“她既讓雪蓮灰飛,滄迦山便容不得她!”

風夙止步,“她也讓雪蓮開出萬朵。”

“那是你的靈力!”

“你明知道不是。”風夙輕笑,“莫忘了當年我也曾碰過靈殊草。”

“你還在怪我……”

“不怪。”風夙很快地接話。

“那你對她的袒護偏愛,就僅僅因為她與你一樣,是……”

滄羽猶豫該如何說下去,風夙卻回頭,嘴角帶著一抹輕笑,直截了當道:“是隻有今生,沒前世亦無來生的怪胎?”

滄羽心中一顫,千年已過,任由風夙表麵如何雲淡風輕,到底還是介意的。

人有三生,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孽,來世償。當年他在聽雲大殿前見到年僅二十便修為不淺親自登上滄迦山頂的風夙,驚異於他的天賦異稟,更驚異於他隻有一世的命格。

前世一片空白,來生無盡蒼茫,其他修仙門派把他當做修仙界的怪胎,追殺他近十年,直到了東海邊界。

他讓他收他為徒。

那時滄羽做上滄迦掌門剛滿百年,百年來苦求登天之門無果,看著天賦異稟的風夙出現在滄迦山,隻當是上蒼給他的一次機會,毫不猶豫地留下他,成為掌門座下第一位關門弟子。

事情已經過了一千多年,憑風夙今日在仙界的聲名地位,滄羽以為他早不介意那些被仙界追殺唾棄的過往。因此靈夕出現在聽雲大殿時,他一眼看出她與風夙一樣隻有一世的命格,以為他執意留下她不過是一時的惺惺相惜……不想他這個徒弟竟如此偏執,一心一意寧願自損也要保全靈夕。

滄羽不答話,風夙的輕笑斂住,“讓靈殊草開出萬朵雪蓮的必然是靈夕,讓雪蓮灰飛的卻未必是靈夕,我想你知道該如何抉擇。”

風夙頭也沒有回的,很快消失在塑雲峰。

滄羽看著他的背影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萬朵雪蓮,上一次的萬朵雪蓮,恐怕還是萬餘年前……

那年的滄迦山出了一名最為年輕的上仙,也出了滄迦山上第一個打開神界入口,飛升成神的上仙。可惜不過千年光陰,神族大禍,神界入口就此消失。

雖然五界傳言神族已滅,但既為神,不生不滅,不老不死,怎麽可能輕易被滅族?

從師父將滄迦山交給他開始,他的任務便是重開神界入口,找到登天之門。

這麽些年來,最有資質的風夙都開不出萬朵雪蓮,那個小丫頭居然做到了,可是,明明是潔白無瑕的雪蓮花,為何會頃刻灰飛?

滄羽眉頭深鎖,舉目看著那悠悠藍天白雲,隻見夕陽漸沉,霞光萬裏,不經意間,一團墨色的烏雲擋住落日半張臉,霞光頓時黯淡許多,再一眨眼間,落日已經消失不見,黑色的瘴氣以吞滅山河之勢席卷而來!

靈夕在地邁峰等著風夙帶她回去,直到日落西山,也沒見著風夙的身影,倒是等來了青奎。

青奎已經知曉試劍會上發生的事,一過來就四處張望,嬉皮笑臉問:“小黑呢?”

那枝黑薔薇,青奎一直叫它小黑,靈夕把它變成小烏龜後,他的叫法也沒變過。

靈夕懨懨的轉了個身,不太想跟他說話。

“小黑呢小黑呢小黑呢?”青奎也不關心試劍台上化成灰燼的雪蓮花,不停地問小黑龜的下落。

第二輪比試之前,靈夕把小烏龜給了風夙。之後她留在風夙原本坐著的位子上等他,見小烏龜一動不動地趴在酒杯邊,跟喝醉了酒似的,就把它撿起來,收在了袖口裏。

現在見青奎那麽急著找它,反倒不想拿出來了。

“阿醜,你該不會把小烏龜弄丟了吧?”青奎緊張道,“哎呀肯定是的!它本身靈性就好,我又給它那麽多年的功力,搞不好一見自己的靈主是個傻丫頭,跑了!”

“你說什麽?”靈夕皺眉道。

“我問你小黑去哪裏了啊……”這兩年來,靈夕有意無意地掩飾,青奎一直覺得她還是當初那個迷迷糊糊的傻丫頭,問個問題要半天才能反應過來,偶爾才會聰明那麽一兩把……

“我說下一句。”

見靈夕不滿地撅嘴,青奎忙笑道:“嘿嘿,我沒說你傻,你別哭啊別哭啊……”

“你說你給小黑龜很多年的功力?”靈夕不解。

“當然啊!”青奎一手拍桌,“要不是虧了師兄我,你第一輪能贏嗎!單單告訴它滄迦山的規矩什麽的,又不能幫你贏第三輪武試,我就隨手借它兩百年修為!哪知道它居然會跑!”

第三輪本來是武試,靈夕是無論如何也贏不了的……雖然她有些怪青奎瞞著她把小黑龜放在她身上,但想一想,這也是希望她能勝出,能留在滄迦山……

“呐,小黑龜很乖呢,沒跑。”靈夕從袖口裏拿出小黑龜。

青奎的兩眼瞬間就亮了,拈起它來,“哈哈哈,既然第三輪武試推後,你趕緊把那兩百年修為還給我!在你身上的時間長了可不好……”

說著就捏了個咒,小黑龜籠罩在藍色光圈中。

靈夕好奇地瞧著,隻看到青奎麵上慢慢冒出冷汗來,睜眼,“呸”了一聲,再捏了個咒,如此重複了不下三遍,最終聽到青奎一聲咆哮,“啊啊啊啊啊!”

“二師兄……”靈夕被嚇了一跳,“怎麽了?”

“啊啊啊啊啊!”青奎一把將小黑龜丟在地上,拿酒壺指著它,“小破龜!把修為還給我!”

小黑龜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別給老子裝死!再不動老子弄死你!”青奎已經狂躁了。

靈夕擔憂地瞥了瞥小黑龜,見它的腦袋和四肢都縮到龜殼裏去了。

“還給我還給我!”青奎拿腳往烏龜背上跺,“借了我的還回來!吃了我的吐出來!借了我的還回來!吃了我的吐出來!”

“二師兄,你小心把它的翅膀踩壞了!”

靈夕在一旁想製止他,可青奎哪裏聽得下去,隻算計著本來自己吞了黑薔薇可以增加兩百年的修為,現在借給它兩百年,它居然敢一口吞了!這樣算來豈不是損失了四百年修為!

“二師兄……”靈夕無奈地看著被青奎摧殘的那對小翅膀,歎口氣挪開視線,無意間掃到西麵落日的方向,怔了怔便大聲道,“二師兄!二師兄!你快看!那是什麽?”

“什麽什麽那是什麽!吃了我的吐出來!”青奎還在跺小黑龜。

靈夕急道:“二師兄你看西天方向!黑壓壓的一片啊!”

青奎這才停下來,對著小黑龜“呸”了一口,抬頭看向靈夕所指的方向,臉色霎時就變了,“那是……那……”

靈夕哪曾見過滄迦山的天空有過這麽黑的烏雲,隻覺得一股濃鬱的不祥之兆籠上心頭,就像三年前她帶著哥哥逃離的那個夜晚……

青奎緊緊地拉住靈夕的手,“阿醜,好多……魔界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