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銀鏡
“大師兄,師父的確是被鏡顏奪去真元,這事你必須出麵,將那鏡顏抓回來,替師父報仇!”青奎雙眼通紅,他平日雖遊手好閑,懶怠不羈,但自幼被滄羽帶大,受他教導,感情極深,從未想過有一日會親眼看著師父被人殺死。
風夙白衣飄飄,容色出塵,睜開的眸子裏也似融不入世間色彩,沉默不語。
“你好歹稱他一聲師父!就算他當年錯怪你,罰你在虛妄崖禁閉,他為了讓你複生,耗盡心血也足矣抵償!你何必這麽冷血無情?”青奎見他那個反應,掙開青蓮一直抓著他的手,怒道,“你這樣怎麽配做師父的大弟子?怎麽配做滄迦的掌門?”
“我從未說過要做滄迦的掌門。”風夙突然開口,淡淡道。
青奎被這句話嗆住,憋紅了臉也就逼出一個“你”字來。
“生死自有天命,死了,於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風夙說罷,便欲起身離去。
青奎的怒火被他這句話徹底地點燃,不顧一切地罵道:“師父真是沒了眼才收留你做徒弟,還將滄迦山交給你,我看你就算眼睜睜地看著那妖女將滄迦山毀了也還是這樣不死不活的樣子!難怪當年你開出的雪蓮會是黑色,原來是這麽鐵石心腸黑心黑肺的人!不,根本就是沒心沒肺!”
風夙自始至終都沒有抬眼看他,垂著眉眼聽他罵完,不變聲色地徐徐道:“此刻你需擔心的恐怕不是鏡顏。”
說罷,施施然遠去。
青奎一愣,便看到青念匆匆忙忙地入了聽雲大殿,急道:“魔君在地邁峰挾持一眾弟子,要求交出銀鏡,否則血洗滄迦山!”
此時滄海與青蓮都在殿中,聞言皆是臉色大變。
那些修為較淺的普通弟子,靈魂離體後再複生,自然記不得發生過何事。但他們卻記得清清楚楚,那夜的楠止是怎樣輕而易舉地將滄迦弟子一個個除去,生機勃勃的滄迦山如何染上鮮血鋪滿白骨成了萬人塚,他們又是如何無力地負隅頑抗卻一敗塗地。
倘若那夜再來一次,沒有人能知道,滄迦山還會不會有那樣的運氣,再次重生。
幾人對視一眼,快速出殿,青蓮連聲吩咐道:“青念,你去通知大師兄。”
“通知個屁!”青奎怒道,“沒聽他剛剛那句話?早就算準了魔君會來,若想管,剛剛也不會走了!”
青蓮沉默,青念仍舊默默地退下,去往風夙所在的宮殿。滄海一人當頭,未發一語。
地邁峰混亂,卻靜謐。
一眾弟子驚懼地持劍盯著霸氣天成的楠止,不敢靠近,又不願退縮。有些弟子已經受傷,但並無喪命者,他們不動,楠止也未有主動出手,但眾人也不知為何,看見那一襲黑衣便心驚膽顫。
青奎到達地邁峰時,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楠止明明是生殺予奪的魔,卻又像俯瞰眾生的神,遮住了滄迦山的半葉天光,冷然地注視他們,不急不緩地見他們落地,才盯住青奎,沉聲道:“交出銀鏡。”
青奎欲要衝上前去,卻被滄海攔住,隻聽他沉靜到:“銀鏡自七月十五那夜便消失不見,滄迦亦是苦尋無果。老夫深知魔君救人心切,若有銀鏡,必會交出。”
滄海經過這幾年的一係列變故,身上浮躁之氣越來越少,性子變了許多,越來越穩重沉著,再不似當年魯莽衝動且易怒。尤其滄羽遇事之後,滄迦山的大小事務悉數落在他的頭上。
“交出銀鏡。”楠止顯然不信,重複道。
“你交出靈夕,我便交出銀鏡!”青奎咬牙嚷道。
楠止麵色一沉,刹那間,飛沙走石,黑沉的烏雲遮天蔽日般壓下。地邁峰的弟子幾乎都是還未正式入門者,修為甚淺,不由得又往後退了幾步。
滄海蹙眉,不滿地給青奎一個眼神。
他自然知道與楠止硬碰硬沒有好下場,見他今日煞氣不重,或許與他好生道出事實,他也不會為難滄迦。
但這是青奎在七月十五後第一次正麵碰上楠止,心頭那股惡氣無論如何壓不下去。
靈夕待他那樣好,若非她,他根本不可能那麽快蘇醒。她甚至為了能安心地與他在一起,主動請滄海取她的一魂四魄來救師父,即便看不見,聽不到,甚至感覺不到,她也不願隨他下山,而要留在這個欲取她性命的人身邊。
“哈,你不是會喚魂之術麽?你不是有個愛了千把年愛得要死要活的戀人麽?你不是要用靈夕的身體讓那人複活麽?”青奎不管旁人的拉扯,一麵說著一麵上前,雙目通紅,飽含恨意,“那你當初放棄喚魂之術追著銀鏡跑做什麽?怎麽,現在喚魂之術失敗了,又想用銀鏡來修補?我憑什麽給你!我憑什麽用鎖著靈夕靈魂的鏡子來成全你的私欲?”
天空已然沉得暗不見光,狂風似在昭示這暴雨的來臨。楠止的眸中卻已然刮起暴風,大雨滂沱,他動作快如鬼魅,襲向青奎。
青奎早有準備,躲過一擊,仍是不停道:“當初你是怎樣附身薔薇花?靈夕怎樣喚醒你的靈覺?怎樣讓你修得形身?她為護你周全花了多少心思?她在地獄為你哭天喊地求神拜佛你可曾聽見?她為你整整一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你可曾看見?她還為你自舍魂魄五感盡失你又何曾知道?哈哈,魔君楠止,不愧為魔!竟能為了別的女子生生撕碎她的靈魂!”
驟然響起一聲驚雷,天空似被劈裂,漏出銀白色的光亮,照現滄迦眾人蒼白的臉。隻有青奎一人在大笑,看著楠止愈加凝重的身形放聲大笑。
楠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有手心黑色結印越來越重,猝不及防地襲向青奎。
青奎被擊得大吐一口鮮血,跌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滄迦弟子馬上團團圍住楠止,欲展開攻勢,青蓮亦要上前,被滄海攔住。
“我應允過她,不動你們。”楠止冷眼掃過眾人,最終眼神落在青奎身上,“給我銀鏡。”
青奎仍是笑,嘴裏和著血,吐字不再那樣清晰,卻也依稀可辨:“早在七月十五,我們便死過一次了!還在這裏裝君子……妄想靈夕在天有靈會原諒你麽?”
楠止手上幻化出一柄銀劍,劍尖直指青奎心口,聲音愈發冷凝,“給我銀鏡。”
青奎譏笑道:“七月十五,你也是這樣拿劍對著靈夕,在她印堂劃出十字,施法……”
楠止握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緊,以致劍光上下波動,他似乎不想再聽青奎講下去,收回劍便施了個咒。
青奎馬上被籠罩在一片黑影中,痛苦地翻滾吼叫。
青蓮心疼地撇開眼,她知道,出手打不過,求亦無用,銀鏡的確沒有,他們能做的,無非就是不要惹怒楠止,招來更多的禍害。
但青奎的臉色愈加蒼白,疼得大汗淋漓,翻滾在地上沾了一身塵土。
楠止從頭到尾隻有四個字而已——“交出銀鏡。”
天空終於有了其他顏色,遠處兩個人影禦劍而來,青蓮定睛看去,是青念和……滄瞿師叔。
滄瞿落地便瞥見青奎,心疼地大喊:“住手!我知道銀鏡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