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發現疑似殺人和拋屍地點1
騰飛公司,唐輝套房內。唐輝安慰著一直在掉淚的楊梅,道:“你別光哭,警察找你談過什麽?”
楊梅緊緊抱住唐輝,擔心稍稍用力不夠,心愛的人便會隨風飄走。
“有什麽事,你說啊,再大的事情,都是我們一起撐著。”唐輝抱著妻子,感受到妻子身體僵硬,便輕聲安慰。
楊梅默默流淚,淚水打濕了唐輝的衣襟。
“你別亂來啊,有什麽事情必須跟我說,不要瞞著我做決定。”唐輝想起大學畢業前夕的爛事,警惕起來。
楊梅終於抬起頭,鼓起勇氣,問道:“趙代軍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唐輝道:“趙代軍的什麽事?”
楊梅道:“7月8日的事情。”
唐輝道:“你這個傻瓜,果然又亂想,舉報趙代軍嫖娼是我讓人做的,僅此而已。我對天發誓,真沒有其他事情。如果有其他事情,公安早就來抓我了。”
楊梅道:“從領結婚證那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不管你做過什麽,我都是你的妻子。”
唐輝笑了起來,道:“你別說得慘兮兮的,我最大的事情就是檢舉揭發,這是每一個公民應該做的事情。”
唐輝再三發誓,楊梅這才勉強相信他的話。她心情好轉起來,這才想起另一個事,道:“那個年輕警察很奇怪,除了問你的事情以外,還問了黃玲玲的事情,問得非常詳細。他們是神經病,居然懷疑黃玲玲。”
唐輝眼皮一陣亂跳,道:“那個年輕警察來自省公安廳,不會莫名其妙地發神經,莫非黃玲玲真有問題,與趙代軍的事有關?”
楊梅態度非常堅決地道:“絕對不可能。在我最難過的那一段時間,黃玲玲過來幫我換藥,陪我說話。她溫柔賢淑,心地善良,連螞蟻都不會踩死。警察懷疑她,找她的麻煩,完全是吃錯藥了。”
談話間,第一次在急診室見到黃玲玲的場景慢慢出現在唐輝的腦海之中。
2004年4月1日,胸中極為憤懣的唐輝一直坐在楊梅居住的樓幢附近,遲遲不肯離開。初戀女友是他心中的女神,如今女神嫁給了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受盡折磨。想到此,唐輝的每一個細胞都要爆炸了。
趙代軍和一個小女孩下樓,開出租車離開院子,過了二十來分鍾,出租車又開了回來,停在門口。不一會兒,趙代軍拖著楊梅出現在樓幢門口。楊梅明顯受傷,走不動路,被拖行於地。趙代軍毫不憐香惜玉,幾乎是將楊梅扔進後排,關門時非常用力,發出“砰”的一聲響。
心中女神如此遭遇,唐輝渾身發抖。坐上車時,他給結拜兄弟老肥打了電話。
出租車來到湖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趙代軍這一次是攙扶著楊梅走進急診科。楊梅披頭散發,吊在趙代軍身上。
唐輝臉色鐵青,戴上墨鏡,在老肥的陪同下,進入了急診室。急診室護士見到楊梅的狀況之後,立刻將其扶上可移動式擔架,推進治療室。趙代軍神情冷漠地辦手續,其間沒有一句問候。這根本不是丈夫對待妻子的態度,簡直比路人還要冷漠。
唐輝趁著趙代軍辦手續時,來到可移動擔架旁,雙拳捏緊,青筋跳動,淚水奪眶而出。治療室關門以後,唐輝坐在椅子上,遠遠地看著緊閉的大門。老肥是唯一知道唐輝心思的人,胖手拍在唐輝的大腿上,想要安慰,又無話可說。
湖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向來有“夜市”之稱。全市數百萬人口,晚上發病後都得將病人送到這裏,急診科人來人往,有著特殊的熱鬧勁。唐輝、老肥與其他幾個病人家屬坐在一起,毫不起眼。
騰飛公司設在湖州,是湖州大力招商引資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唐輝想要接近楊梅。唐輝在南方打拚時接觸過不少女人,比楊梅漂亮的大有人在,可是他始終放不下柔柔弱弱的初戀女友。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有一塊安靜的地方,留給他的初戀女友。初戀女友遭受大罪,唐輝抹掉眼淚,暗自下定決心:無論采取什麽手段,都得讓楊梅脫離苦海。
唐輝明白,解決不了趙代軍,楊梅就始終難以脫離苦海。而趙代軍就是爛滾龍一條,變相綁架了楊梅,要解決他,除了使用下三爛手段以外,別無他法。
從急診科回到公司,唐輝安排老肥跟蹤趙代軍,尋找其破綻。
趙代軍嫖娼被舉報,被罰款又被拘留。
楊梅知道丈夫嫖娼被拘,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耍出尋常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絕技,就如事情完全沒有發生一樣。唐輝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繼續讓老肥盯緊趙代軍。
趙代軍的出租車被撞毀後,經營起貨車。其貨車超高超載屢被舉報,最後被罰得隻能停運。唐輝做這些事情隻能說是對趙代軍略有懲罰,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而且,趙代軍這個懦夫,每次在外麵受了挫折,吃了虧,受了氣,回家必然要向楊梅發泄。
7月8日晚,唐輝接到老肥的電話,說是趙代軍從酒吧帶回家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肯定是出台的,問他是否需要再次舉報。
唐輝為了徹底解決楊梅性格方麵的弱點,主動打去電話。兩人雖然在近期有過短暫接觸,卻由於發生了4月1日的家暴事件,又斷了聯係。楊梅在父母家中接到了一個不知名的電話,接通後聽到唐輝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趕緊躲進房間。
唐輝至今對當時的對話記憶猶新。
“梅子,你不能這樣忍受下去了。狗改不了吃屎,趙代軍就是人渣,是畜生。”
“趙代軍是社會上的爛人,我如果提出和他離婚,他肯定要對我以及我爸媽下手,他說過要殺我全家這種狠話。我相信他做得出來。而且,我的女兒還小。”
“趙代軍就是嚇你的,他沒有這個膽量,他是個包,在外麵根本雄不起。我有一個建議,趙代軍時不時地帶野女人回家。我派幾個身強力壯的手下,到家裏去堵他,逮他一個現形,狠揍他一頓。你捏住他的把柄,堅決離婚。”
“我丟不起那臉。如果真是這樣,趙代軍會提刀砍死我。我有爸媽,不能冒險。”
他在騰飛公司有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收拾趙代軍輕而易舉。無奈楊梅膽子太小,麵子觀念又強,死活不肯答應捉奸,讓唐輝無可奈何。當夜,他約了幾個兄弟喝酒,大醉了一場。
神奇的是第二天傳來了趙代軍的死訊,楊梅這才真正脫離苦海。
唐輝擔心警察會查到自己頭上,暫時中斷了與楊梅的接觸,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湖州露麵。趙代軍之死漸漸被人遺忘,沒有了聲息。唐輝這才回到湖州,再與楊梅接觸。
楊梅態度變得很奇怪,若即若離,不願意結婚。直到省公安廳警察重新查趙代軍案,楊梅這才隱晦地談了其真實想法,她認為是唐輝殺了趙代軍。在她和趙代軍的女兒未成年時,她不能和唐輝組成家庭。
省公安廳的警察步步緊逼,反而促使楊梅下定了決心,不管趙代軍是誰殺的,她要立即和唐輝結婚。唐輝就算進監獄,也在所不惜。
唐輝一直懷疑那天跟著趙代軍回家的女子有可能是凶手,今天得知警察追問黃玲玲的事,頓時將黃玲玲和那天晚上的女子聯係在一起。他隨即回到騰飛公司,將老肥叫到辦公室,問道:“老肥,記不記得趙代軍死之前的那個晚上,你看到趙代軍帶了一個女人回家。”
老肥聞言猛抓頭皮,道:“記得這事,趙代軍從酒吧帶了一個女人回家。你當時挺鬱悶,喝醉了,還到處吐。”
唐輝取出黃玲玲和楊梅旅行時的合照,道:“是不是這個女人?”
老肥看了半天,道:“那個女人化妝挺濃,穿著挺性感。街上光線不太好,看不太清。如果是這個女人搞掉趙代軍,那可真是女俠啊!”
唐輝收起照片,不再多說此事,也不想再跟此事扯上關係。
唐輝讓老肥認照片之時,湖州刑警支隊進行著同樣的工作。薑青賢副支隊長最初判斷湖州係列殺人案是從事不良職業的女人所為,對全市的娛樂場所進行過數次大清理。盡管案子未破,經過多次清理後,刑警支隊對2004年4月那時娛樂場所的情況了如指掌,幾乎掌握了所有從事不良職業者的資料。
黃玲玲是護士,沒有從事不良職業的經曆,她要在夜店先後“勾引”趙代軍、程森和高小鵬,必然不容易,會留下痕跡。這時侯大利的判斷得到了薑青賢的積極響應。
“2004年4月1日前後,在市內的KTV、酒吧、夜總會,誰看見過這個女人?”薑青賢拿了一遝照片,陸續放在以前掌握的老媽子、不良職業者、少爺、保安以及被抓獲的嫖客麵前。
“老大,2004年是六年前吧,我們在酒吧看見的女人多了去了。”
“薑支,我真不認識這個女的。2004年我是在夜總會,手底下有幾十個妹子,沒有這個人,真沒有,絕對沒有。”
“薑支,六年前的事,誰還記得?我現在不當保安了,我在工地開挖掘機,自食其力。”按照六年前羅列出來的名單,薑青賢親自詢問到第二十九個人。第二十九個人是一個因為吸毒被強製戒毒才從戒毒所出來的女人,看見照片,破口大罵道:“這個臭婊子,我認得。”
薑青賢頓時來了精神,雙眼冒光,道:“你認得她?在什麽地方見過?”
瘦成一張皮的女人湧現出毫不遮掩的強烈鄙視,道:“這個女的是湖州市人民醫院的護士,急診科的,我有一次去看急診,見過她。她見到我胳膊上的針眼,態度惡劣,不停地罵我。我吸毒是我自己的事,關她屁事。她的名字我記不住,肯定是急診科的。後來我在流浪酒吧裏見過她好多次,她一個護士,居然沒臉沒皮,露胸脯,亮肚子,和姐妹們搶生意。我和她吵過架,差點打起來。我們三姐妹還在外麵堵過她,想要教訓她。她是瘋子,拿出手術刀,明晃晃的,凶得很。好人不跟瘋子鬥,我們沒有再理她。後來一段時間我到陽州去了,沒有再見過她。”
這個女人提供了非常明確的線索,黃玲玲確實有混跡於風月場所的經曆。湖州刑警支隊最初的判斷並非完全錯誤,有很強的合理性。
薑青賢趕緊找到侯大利,匯報了調查走訪的情況,又道:“凶手就是黃玲玲,絕對錯不了。給她施加壓力,說不定就招了。”
警方破案不一定隻是通過證據來鎖定犯罪嫌疑人,也可以通過審訊突破犯罪分子的心理防線,使其認罪,這是突破案件的一種方法。薑青賢是老刑偵,經曆過類似的案件。
侯大利道:“一般的案件可以采取這種辦法。此案是係列殺人案,凶手心理異於常人,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審訊很難奏效。搞不好,就會弄成夾生飯。還得繼續深挖,把基礎工作夯實。”
專案二組隨即分組詢問了景紅和曾昭敏。
景紅和曾昭敏本來不認識黃玲玲,因為家暴受傷以後進入湖州市人民醫院急診科,這才和黃玲玲有了交集。從急診科出來以後,兩人皆有一段時間與黃玲玲頻繁交往。
楊梅、景紅和曾昭敏對黃玲玲的評價驚人地一致:知書達禮,溫柔賢淑,善解人意。
湖州警方技術部門拿到了景軍、景紅、楊梅、黃玲玲等人之間的QQ聊天記錄。黃玲玲不喜歡用QQ聊天,隻與景軍互為QQ好友,與楊梅、景紅、曾昭敏均非QQ好友。
黃玲玲和景軍聊天很簡單,通常是景軍發:“在嗎?”隔了很久,黃玲玲才回應:“在,打電話。”這種對話場景出現過很多次。
專案二組和湖州刑警支隊再次召開案情分析會。會上,偵查員們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景軍身上。
景紅、景軍以前不認識黃玲玲,是在2005年1月以後才相互認識的。從2005年到現在,景軍和黃玲玲仍然有電話聯係,而且比較頻繁。他們在QQ上的對話雖然簡單,沒有陌生人那種客氣勁,是一種熟人才有的對話。
湖州係列殺人案發案時間都有幾年了,很多證據沒有辦法提取。最有可能突破的就是7月份發生在江州的碎屍案。一個女人要完成分屍和拋屍,並不容易,警方高度懷疑黃玲玲有一個幫手。
景紅承認弟弟和黃玲玲認識,但是否認了弟弟和黃玲玲關係好。按景紅的話來說,景軍和黃玲玲就是認識而已。但是,技術大隊分析了黃玲玲這半年的通話記錄,除了同事和其父親以外,景軍是與黃玲玲通話次數最多的男性。既通話,又有QQ聯係的,除去同事之外,也就隻有景軍這一個人了。
在2010年,景軍有七次開車到江州。
一直以來,景軍都不在重點調查範圍之內,如今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景軍成為碎屍案和湖州係列殺人案新的犯罪嫌疑人。兩地警方開始調集力量調查景軍,希望能夠有所突破。
8月1日下午,高速路下道口,景軍接連打了兩個電話,黃玲玲都沒有接,這讓他有些心煩。他開車來到江州市人民醫院,停車後,步行來到急診科。
在急診科轉了一圈,又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見黃玲玲還在上班,景軍煩躁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下來。他沒有離開,也沒有打擾黃玲玲,而是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看著黃玲玲忙忙碌碌的身影。
景軍有些走神,又想起了姐姐的話。
景紅在上午急急忙忙地找了過來,見麵就問他道:“你最近還和黃玲玲接觸嗎?”
景軍被問得糊塗了,道:“什麽事,你說話的嗓音都變了。我和黃玲玲的事,你別摻和了。”
景紅神情不定,道:“我感覺不對勁,警察又找我問事,專門問黃玲玲的事。你說,黃玲玲會不會做了什麽事情?”
“黃玲玲能做什麽事情?”景軍一時半會兒沒有回過神來,扶了扶眼鏡。
景紅道:“警察嚴肅得很,肯定有大案,我估計他們懷疑黃玲玲與程森的事情有關。”
“程森本來就該死,罪有應得。”景軍取下眼鏡,憤憤地道。由於長時間戴著眼鏡,讓他的眼睛稍稍有些浮腫。他又罵道:“警察是豬腦子,居然懷疑黃玲玲。”
景紅欲言又止,道:“警察也不是吃素的。程森死了四年多時間,他們查得很認真,現在追到黃玲玲身上,肯定有原因。小軍,當姐姐的跟你說個實在話,找女朋友一定要慎重,姐姐就是教訓。這人是你人生的另一半,如果另一半不靠譜,你會吃盡苦頭。”
“以前你一直說黃玲玲很好,現在是什麽意思?”景軍非常抗拒姐姐的說法,口氣很衝。
景紅歎了口氣,道:“黃玲玲根本不想結婚,甚至可以說不想談戀愛。她未婚,你未娶,原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且你們兩人職業也不錯,拿出去都見得人,上得了台麵。雙方父母肯定不會反對。現在是怎麽回事,你和黃玲玲就和地下黨一樣,偷偷摸摸。我感覺她不想讓外人知道你們兩個人在談戀愛。我就問你,你們真的是在談戀愛嗎?”
景軍道:“我們在一起睡了好久,難道不算談戀愛?”
景紅道:“你陷進去了,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
景軍回想著與姐姐的談話,看著還在忙碌的黃玲玲。黃玲玲身穿護士服,神情專注,舉手投足頗為利索。他想象著護士服下火熱的身體,不禁咽了咽口水。
忙了兩個小時,黃玲玲終於有了點兒空閑時間。她拉開櫃子,從包裏拿出手機,見到景軍的電話號碼,便回了過去。
“你找我?”
“我在你對麵。”
黃玲玲抬起頭,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景軍,微微皺眉,道:“我這邊忙得很,你先回去。我交班後過來找你。”
景軍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就在這兒等你。”
黃玲玲溫柔地道:“乖,你在這裏坐著,我會分心,別妨礙我。你先回去,切點鹵肉。”
景軍道:“我不想吃鹵肉,隻想吃你。”
黃玲玲望著不遠處的男人,微微笑道:“我也是。”
景軍道:“有一個多月了吧,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得幾個秋了。明天你開始休假,我已經購買了後天的火車票,我們到張家界,好好玩幾天。”
這時,有醫生走了過來。黃玲玲收起笑容,道:“就這樣,我還要忙。”
景軍坐在椅子上與黃玲玲對了一下眼神,然後慢慢起身。他步行來到江州金色天街,先買了點豆腐,再找到黃玲玲最喜歡的鹵肉攤,切了豬頭肉和鹵肥腸。這家的鹵肥腸撕掉了一部分腸內肥油,不過並沒有完全撕掉,還保留了一小部分。黃玲玲最喜歡吃這種帶著少量肥油的肥腸,每次到醫院外麵的土菜館聚餐,必點紅燒肥腸。很多同事都知道黃玲玲這個特殊愛好,更讓女同事鬱悶的是,黃玲玲無論吃多少鹵肥腸都不會胖,腰還細得很。
提著豆腐、豬頭肉和鹵肥腸,景軍慢悠悠地到停車場開車。約二十分鍾後,車已經到了城郊,停在一幢單獨的樓前。這幢樓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農資大樓,臨河而建,河對麵是大片農田。農資大樓的底樓是門麵,白天有兩個門麵還在堅持賣農資,晚上則空無一人。門麵的前門臨街,以方便做生意,後門緊靠江州河,從後門到江州河不到十米。
景軍將車停在農資大樓後門,打開了最靠邊的門麵。這家門麵表麵看起來是門麵,實則另有玄機,門麵層高足有六米五,二樓是隔出來的空間,有樓梯可以上二樓。門麵布置得就如辦公樓的前台,樓上空間卻布置得非常溫馨。景軍和黃玲玲在二樓度過了不少**四射的日子。走進這個空間,他們就感覺進入桃花源一樣,關掉手機之後,就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係,外界也就無法打擾他們。關掉門麵之後,他們就如快樂的孩子,在獨特的空間過著單純的生活。
桌子上有些灰塵,景軍從廚房拿了條抹布,擦幹淨桌子,擺上豬頭肉和鹵肥腸,又用電飯煲煮了飯。他拿了根小魚竿,站在院子邊,直接在江州河裏釣魚。
江州河剛剛入城的這段,水質還不錯,裏麵有不少鯽魚和半掌長的雜魚。黃玲玲出現時,景軍釣了三條鯽魚。
“回來了。你坐公交車回來的?”景軍收了魚竿,提著三條鯽魚,在房前的洗衣台剖魚。
黃玲玲放下坤包,用筷子夾起兩塊肥腸,道:“你煮鯽魚湯,我去洗澡。”
景軍道:“我把鯽魚熬上,再來幫你搓背。”
黃玲玲每次從醫院回來必然要洗澡,洗澡時間在半小時左右。她每次從醫院回家都有些心理負擔,感覺身上帶有醫院的細菌,必須通過洗澡來清洗掉細菌。從理論上來說,她知道這是心理原因,而在實際生活中,她隻有洗澡過後才能回到正常的家庭生活。
洗澡,成了她從醫院回到家庭的儀式。
說完“搓背”兩個字,景軍小腹隱隱發熱。他去掉鯽魚鱗片,清除魚鰓、內髒和魚內腔裏的黑膜,在魚頭後麵輕切一刀,用手慢慢揪住一個白點,另一隻手提起魚尾,輕輕扯動,這樣放下魚尾後就能夠拉出魚腥線。
他又在鯽魚表皮切了幾刀,用食鹽均勻塗抹在魚的表皮上,然後倒入料酒,醃製十分鍾左右。在這十分鍾時間內,景軍把豆腐切塊,蔥綁成結,薑切片。魚醃製好以後,他用薑片擦鍋麵,再煎魚。
鯽魚很快就煎至金黃色,香味在房間裏飄散。
景軍聽到二樓傳來的水聲,趕緊給鍋裏加了一大盆水,丟入蔥結和薑片,開大火煮成白色。他看了看表,給天然氣灶關上小火,這才拉下卷簾門,上了二樓衛生間。
黃玲玲看到景軍,指了指香皂道:“你剛弄了魚,滿手腥味,用香皂洗三遍才能碰我。”
景軍老老實實用香皂洗了三遍,又將雙手放到黃玲玲麵前,由其檢查。黃玲玲檢查之後,道:“合格了,準許你幫我搓背。”
“我這段時間真想你。我真不希望你在急診科上班,這樣你就能閑下來了。”有一段時間沒有與黃玲玲見麵,景軍的生理反應強烈。
“哎,搓背就搓背,你別放在前麵啊!”
“那我拿開。”
“別拿開,幫我揉一揉。”
門麵房二樓衛生間裏**漾起春光。
在小火苗的加持下,砂鍋“嘟嘟嘟”地冒著泡,鯽魚豆腐湯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香味從卷簾門的縫隙裏傳出,又被風吹散。
秦東江和吳雪從房前走過。吳雪抽了抽鼻子,道:“我聞到了香味,他們應該在房間裏做菜。”
秦東江道:“你真是狗鼻子,我沒有聞到香味。”
吳雪打量河邊風景,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殺人地點和拋屍地點,周邊人少,距離河邊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用花費力氣。”
秦東江道:“隻要在房間和河邊查到萬秀的血滴、肉塊等生物檢材,這案子就是板上釘釘了。可惜,7月15日發生的案子,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多月,其間還下了兩場暴雨,現場痕跡很難留下來。”
兩人沿著河邊往上走,繼續觀察情況。三十幾分鍾後,他們掉過頭,沿著河邊往回走。接近農資大樓時,吳雪主動挽著秦東江的胳膊,這樣他們就更像在河邊散步的情侶。兩人低聲談笑,走走停停,暗藏的高清攝像機對準了打開了卷簾門的門麵。
門麵裏,黃玲玲和景軍在吃飯,桌子上放著鹵肉和魚湯。景軍撈出煮得稀爛的鯽魚肉,舀了一小碗鮮魚湯,遞給黃玲玲。黃玲玲的頭發還有些潮濕,便隨意地挽起來。她未施粉黛,臉上、手臂的皮膚潔白細膩,格外清爽。
河邊有人走過,景軍抬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對情侶,也就沒有理睬,繼續吃飯。黃玲玲望著兩人的背影,直到走遠,她還一直在張望。
景軍道:“你在看什麽?”
黃玲玲道:“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到這麽遠的河邊來散步,這一帶河邊比較偏僻,路不太好走,來的人很少。”
景軍笑道:“情侶嘛,就和我們一樣,喜歡到遠離人群的地方。”
黃玲玲道:“是嗎?”
景軍愛憐地摸了摸黃玲玲的臉頰,道:“肯定是啊,否則我們也不會在這裏約會。”
黃玲玲沒有說話,低頭喝魚湯。魚湯奶白入味,鮮美異常,她讚道:“你的手很巧,腦子靈活,靠技術吃飯,能和我一起過這輩子。明天到張家界,我們好好玩幾天,這一段時間真是忙死了。”
秦東江身上帶著攝像機,黃玲玲和景軍在門麵房裏吃飯的畫麵同步傳到了刑警老樓。專案二組和刑警支隊陳陽、滕鵬飛等人都抬頭看著回傳過來的畫麵。
陳陽道:“我們忙得團團轉,這兩人倒是悠閑得很。”
李明對著自己的禿頂一陣狂摸,道:“我去過這個地方。這是農資大樓後院,前麵臨街,有兩個農資門市,我還在農資門市喝過水。除了兩個農資門市,其他門市長期都沒有開門。農資老板說的是其他門市沒人。我們帶著警犬沿河搜了好幾次,沒有嗅到血跡。”
滕鵬飛握緊拳頭,砸了一下桌麵,道:“這個地方就是最佳的殺人拋屍地點,殺人之後,分成包,幾步以後就可以丟進河裏。”
侯大利拿出計算機,按了幾個數字後,道:“從農資樓到發現屍塊的地方以及流速來算,拋屍時間應該是在淩晨4點左右。那時大家都在熟睡,加上農資大樓本身就沒有幾個人,拋屍者做這件事很輕鬆,可以不用幫手。我們從淩晨4點反推,分組行動。第一組,查看7月14日晚上和7月15日淩晨景軍以及他的汽車的行蹤;第二組,查看7月14日當天晚上和7月15日淩晨這一段時間黃玲玲的行蹤,然後畫出路線圖;第三組,查萬秀行蹤。這幾個人每個時間段都在做什麽,必須準確清晰。”
支隊長陳陽道:“大利,你到湖州這兩天,重案大隊做了很多工作,提取了大量視頻,還沒有來得及給專案二組匯報。讓滕支先談一談重案大隊的偵辦情況,再來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滕鵬飛用手搓了搓臉上的麻子,給電腦插入一個U盤,拿起投影儀遙控板,調出冠有“滕”字的文件,打開後,找到標有“黃”字的文件,道:“專案二組和薑支到江州將碎屍案和湖州三起命案串並案偵查以後,重案大隊開始針對黃玲玲展開全麵調查,重點是黃玲玲在7月14日前後的行蹤。我們大體查清了黃玲玲當晚的行蹤,隻是中間還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7月13日晚,黃玲玲值了夜班,在7月14日下午一點半交接班。”
投影儀顯示出來一張交接班表,裏麵有黃玲玲的名字,還有一排情況說明。黃玲玲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娟秀和文靜,其簽名字間距和行間距都較大,連筆多,字間多以筆力較輕的細長筆畫相連。
戴誌低聲道:“黃玲玲的字體是我們俗稱的飄逸筆跡,這種筆跡的人喜歡自由,思維敏捷,有一定的藝術修養,缺點就是容易情緒化。”
侯大利點了點頭,繼續看投影儀。
滕鵬飛道:“7月14日交班以後,黃玲玲離開醫院,步行回家。”
在投影儀上顯示出黃玲玲走出醫院的視頻和走到小區大門口的視頻。她走到小區大門口,又朝左拐,走進隔壁小店。她出來時,提著一個袋子。小店視頻裏,恰好有黃玲玲在收銀台結賬的鏡頭。
滕鵬飛揮了一下手臂,暫停畫麵,道:“你們注意看,這是一個黃色小盒子。經實地查看,這是**盒子。黃玲玲買**做什麽?有可能是景軍用。但是我們要提另一個思路,如果不是給景軍用,那要給誰用?以後我們要詢問景軍。”
投影儀隨即播放了下一個視頻,江州市人民醫院的大門外出現了黃玲玲的身影。另一段視頻顯示,黃玲玲來到護士站,交接之後,換上了護士服。
“比較奇怪的是,我們隻發現了黃玲玲在7月14日走進小區的視頻,然後小區附近視頻中都沒有再出現黃玲玲的身影。我們調了很多監控,直到7月16日才在人民醫院視頻裏發現黃玲玲。在監控視頻中沒有出現黃玲玲離開小區的鏡頭,並不能判斷黃玲玲就沒有離開小區,她有可能是開車離開,也有可能是乘坐其他人的車離開。小區監控隻能看到駕駛員和副駕駛位,看不到後排乘客。”
滕鵬飛喝了一口水,道:“下麵來看萬秀的行蹤。”
投影儀顯示出萬秀行蹤的視頻。
“7月14日晚七點二十分,萬秀的車開出小區,駕駛員就是萬秀。在晚上七點三十七分,萬秀的車出現在金色天街。七點五十分,他出現在金色咖啡館,八點三十五分,他走出咖啡館。這以後就沒有見到萬秀本人,我們隻在九點十七分查到萬秀的車離開金色天街。車離開金色天街後,大約在九點二十二分,在江州學院後門不遠處停了一會兒,這是停車時被街道上的監控拍到的畫麵。隨後,萬秀的車進入中山大道。從車行的方向來看,是前往長青方向。東城老巷子一帶監控點布得少,車進入後,很快失去蹤跡。現在看來,萬秀的車開進老巷子以後,轉到江州河邊。三天後,在長青縣一個偏僻集鎮上發現了這輛車,車上滿是灰塵。勘查室檢查了這輛車。這輛車被徹底洗過,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滕鵬飛稍作停頓,道:“從晚上過七點離開家以後,萬秀就沒有再回家。萬秀當天晚上的電話記錄沒有陌生電話,他與妻子、父親等四人通過電話,然後就沒有記錄了。從種種情況可以得出結論,萬秀是在金色天街附近被人盯上。黃玲玲或者景軍有極大可能出現在金色天街,由於監控視頻找不到,那就挨個兒排查金色天街。不僅查夜店,也查其他店。”
支隊長陳陽強調道:“萬秀最後出現在金色天街,雁過留聲,人過留影,肯定會留下痕跡,隻是我們沒有發現,必須一家店一家店地過篩子。三組警力不夠,把重案大隊所有人安排下去,分段包幹,誰有遺漏誰負責任。”
講完之後,他意識到侯大利如今身份不同,側過身道:“大利,你做最後的指示吧。”
侯大利沒有矯情,也沒有囉唆,道:“我同意大家的意見,立刻行動。”
會議之後,重案大隊全部動了起來。
一組偵查員馬小兵和袁來安負責金色天街最外圍的門麵。這一圈門麵有各類雜貨店、小餐館和手機店之類的地方,沒有酒吧,沒有夜總會,沒有KTV,沒有按摩店,沒有洗浴中心,是比較幹淨的一段街區。
馬小兵和袁來安走了一圈,確定了調查邊界。
在前往第一家店時,袁來安道:“大利工作時間這麽短,如今成為全省刑偵係統的後起之秀,你覺得他最後能走多遠?”
“也許破了楊帆案,大利就要回國龍集團。國龍集團隻有一個太子,偵查員一抓一大把,不差大利一個人。”馬小兵說到這裏,想起又一個棄自己而去的女友,暗罵一句後,道,“莫說我爸是國龍集團老板,就算是一個小老板,我都不會當警察,又累又苦又危險,錢還少。”
袁來安道:“這句話就是牢騷,說說而已,真要放下一切,你肯定舍不得。”
馬小兵還想要反擊,話到嘴邊,又覺得反擊無力,承認道:“確實,我就是過過嘴癮。”
袁來安道:“大利是天生的偵查員,祖師爺賞了他這碗飯,不吃可惜了。”
馬小兵搖頭道:“地球離了誰一樣轉,現代偵查是靠係統作戰,個人在其中的作用會越來越小。”
兩人接連走了五家店,一無所獲。第六家店是一家小麵店,專賣秦陽炸醬麵,店麵不大,味道很正,在炸醬麵圈子很有名氣。袁來安站在小麵店外,道:“萬秀老家在秦陽,說不定這家夥還經常來吃炸醬麵。”馬小兵道:“時間不太對,萬秀是七點半左右來到金色天街,應該已經吃過飯了。”
走進店裏,亮明身份,袁來安拿出萬秀的照片。
店老板是一對被炸醬麵油煙熏了十來年的中年夫妻。女老板膀大腰圓,快人快語道:“這是萬老板,經常到我們這裏來吃麵。聽說萬老板被人害了。萬老板這麽好的人,你們一定要抓到那個挨千刀的。”
袁來安道:“7月14日晚上,萬秀到店裏來過沒有?”
女老板道:“半個月前的事情,誰記得清楚。”
袁來安道:“你想想,萬秀最後一次到你這裏來吃麵是哪天?”
女老板拍打額頭道:“我從小記憶力差,學習孬,初中沒畢業就去打工,真記不清楚了。”
“我記得萬老板是和一個女的坐在一起,我本來是和萬老板說話,你非要說我看那女的胸口。”男老板是個竹竿身材的人,站在妻子麵前盡顯“耙耳朵”本色,插嘴時不停地看老婆眼色。
女老板發火道:“那女的就是**,領口開那麽低,兩坨肉露了一半。你的眼睛都快掉出來,恨不得變成蒼蠅,飛到那兩坨肉上麵,別以為老娘不知道。”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馬小兵拿出黃玲玲的照片,道:“那天的女人是不是她?”
黃玲玲穿著護士服的照片都比較嚴肅,應該與現實生活中的不太相符,所以發給偵查員的照片是黃玲玲的生活照,是從急診科的影集中翻拍出來的。
男老板看了幾眼,道:“就是她。”
女老板罵道:“眼睛又要掉出來了,快點收回去。莫非萬老板就是被這個女人害的?張無忌的老媽殷素素說過,越漂亮的女人越要害人。你天天看電視劇,腦袋真是被驢踢了。”
馬小兵將被女友拋棄的“慘事”拋在一邊,壓抑著急切的心情,道:“他們是哪一天到店裏吃飯的?”
男老板眼睛轉了一圈,道:“具體是幾號我記不清楚了。山南台在播《亮劍》第七集,對,就是第七集,我特別喜歡看這個劇。”
袁來安迅速記下這一個重要時間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