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黃門詔使

近黃昏時,重又望見扶風城。

路上朱安世想了各種辦法,都覺不妥,便驅馬來到驛道邊一個土坡後,放馬在坡底吃草,自己躺在坡邊,一邊歇息,一邊觀察路上,伺機應變。這時天色將晚,驛道之上行人漸少,多是行商販卒。望了一陣,忽見東邊駛來一輛軺傳車,皂蓋金飾,三馬駕車,一看便知是皇宮詔使。

朱安世頓時有了主意:可以假扮詔使,借天子之威,相機行事,沒有幾個人敢生疑。

不過,這樣一來,又得添一條重罪。酈袖若是知道,恐怕會越發生氣。稍一遲疑,他隨即笑了:盜了汗血馬,其實罪已至極,再多條罪,也不過如此。何況,此舉並非出於泄憤,而是為了救驩兒。酈袖若在這裏,雖不情願,恐怕也隻得答應。

於是他不再猶疑,幾步跳到路中,那車正駛到,車上禦夫忙攬轡急勒住馬。朱安世看車中坐著一人,白麵微胖,頭戴漆紗繁冠,前飾金鐺,右綴貂尾,身穿黑錦宮服。禦夫則是宮中小黃門服飾。

禦夫喝問:“大膽!什麽人?敢攔軺傳!”

朱安世笑著說:“兩位趕路趕得乏了,請到路邊休息。”

禦夫怒道:“快快閃開!”

朱安世笑著歪歪頭,拇指在唇髭上一劃,隨即伸手抓住中間負軛那匹馬的馬鬃,騰身一躍,翻上馬背,伸手攥住轡繩,吆喝一聲,執扯轡繩,那馬應手轉向路右,兩邊驂馬也隨之而行,向坡底奔去。禦夫用力扯轡,卻被朱安世截在中間控死,絲毫使不上力,氣得大叫,車中詔使也跟著叫起來:“大膽!大膽!啊……”

那車離開驛道,繞過土坡,駛進路邊野草叢中,奔行到一片林子,朱安世勒住馬,跳下來。車上兩人,都大張著嘴、蒼白了臉,看來從未經過這等事,驚得說不出話。朱安世抽出刀,笑著走到車邊,兩人一同驚叫起來。

朱安世晃晃刀,笑著安慰:“莫怕,莫怕!這刀一向愛吃素,隻要別亂嚷,別亂動。”

兩人忙都閉緊了嘴。

朱安世又笑著說:“這刀還愛聽實話,問一句,答一句,好留舌頭舔湯羹。”

兩人又忙點頭。

朱安世便細細問來,那詔使一一實答,原來是京中罪臣之族被謫徙北地,出城後作亂逃逸,天子詔令杜周回京查治。

問清楚之後,朱安世便命那詔使脫下衣服。詔使不敢不從,從頭到腳,盡都脫了下來,隻剩了件褻衣。朱安世自己也隨即脫掉衣服,一件件換上詔使衣冠。他人高,衣服略短了些,但詔使肥胖,所以穿著倒也大致過得去。他展臂伸足,擺弄賞玩一番,自己不由得笑起來。

正笑著,一扭頭,忽然看到詔使那張光滑白膩的臉,登時笑不出來——那詔使是黃門宦官,臉上無一根髭須。

朱安世一部絡腮濃須,並一直以此自許。要扮作黃門詔使,就得剃掉胡須。男子無須,若非宦官,便是罪犯,這胡須一旦剃掉,必定遭人恥笑,而且行動更加招人眼目。

他低頭看看手中的刀,又想想驩兒,雖然不舍,但畢竟救孩子要緊,何況這胡須剃了還會再生。於是,一狠心,倒轉了刀鋒,揪住胡須,割下一撮,端詳了端詳,撒手扔到草裏,繼續又割。這刀他新磨過,刀法又熟,不多久,頷下胡須散落一地。伸手一摸,隻剩胡茬。又掏出匕首,一點點刮,刮得生疼,想起囊裏還有塊牛肉,就取出來用刀削了些肥脂,揉抹到臉上,刮起來果然爽利很多。

那詔使和禦夫蹲在地下,都睜大了眼看著他。朱安世怕自己刮不幹淨,就喚那禦夫站起來,把小刀交給他,讓他替自己刮。禦夫顫著手接過匕首,朱安世伸著脖子,禦夫握緊匕首剛要伸手,朱安世忽然大叫著跳開:“發昏了!竟把匕首交給你割我喉嚨!”說著拔出刀,刀尖抵住禦夫肚子,“好!現在刮,你要妄動一下,或是刮破一點,我就捅出你的肚腸來。”

禦夫手抖得更加厲害,驚瞅著朱安世,不敢動手。朱安世見狀,又不由得笑起來:“怕什麽?你隻要好好給我刮幹淨,我自不會為難你。”

那禦夫這才握著匕首,戰戰兢兢湊近,小心翼翼伸手,屏住氣,輕手把朱安世臉上胡茬都刮幹淨,而後將匕首交還給朱安世。朱安世伸手在頷下摸了一圈,溜滑如剝殼雞蛋,心裏一陣煩膩。那黃門詔使偏又在一邊用尖細之聲嘟囔:“劫持詔使,罪可誅族,假扮詔使,更是……”

朱安世正在來氣,聽他聒噪,抬腿一腳,踢翻了那詔使:“你這醃肉!常日在宮裏,縮頭縮腦作狗,出了宮,拿腔拿調扮虎,老子最厭你這等聲氣嘴臉,再多屙半個字,割了你舌頭喂狗!”那詔使趴在亂草地下,捂著胯部被踢處,不敢再出聲,一張臉本就白膩,這時更加煞白。

朱安世從未見過宮內詔使宣詔,便大聲嗬斥道:“起來!你見了杜周要怎麽說、怎麽做,仔細給老子演示一遍。”

那詔使忙爬起身,一招一式演示給朱安世看。朱安世照著學了一遍,其實倒也簡單,車駕到了府寺,自然有人來迎候進去,杜周上前跪拜聽詔,詔使宣讀詔書,而後將詔書交與杜周即可。隻要做足詔使派頭,再不必說什麽、做什麽。讓朱安世犯難的倒是宣讀詔書。

他隻粗識幾個字,從未讀過什麽詔書,而且詔文字句古雅拗口,哪裏能認得?

好在總共隻有幾句話,朱安世便叫那詔使一字一字念給自己聽,反複跟讀念誦,死死記在心裏。等詔文記牢,朱安世才讓詔使穿上自己脫下的那套農服,讓他靠著一棵大樹坐下,掏出繩子,將他牢牢捆在樹上,割了一塊布塞住他的嘴。詔使嗚咽點頭求饒。

朱安世笑道:“本該讓你赤著身子,吊起來凍成幹肉,看你老實才讓你穿了我的衣裳。你先在這裏好好歇一宿,若你命好,這林子沒有餓狼野狗,明日我就來放了你。”

隨後,他拿了詔使的公文袋,坐到車上,命禦夫駕車:“去扶風!”

禦夫振轡,車子啟動,回到驛道,向扶風疾駛。

不多時,已到扶風東城門,這時天色已經昏暗,幸喜城門還未關。

朱安世抽出刀,刀尖抵住禦夫臀部,又用袍袖遮住,低聲說:“你隻要叫一聲,我這刀就捅進你的大腸!”

禦夫連忙點頭,驅車過橋、駛進城門,門值見是宮中軺傳車,皆垂首侍立,車子直駛進城,來到府寺門前。朱安世命禦夫傳喚杜周接詔,門吏上前報說杜周在右扶風減宣宅中,朱安世便命驅車前往。

遠遠看到街前減宣宅門,朱安世算好時辰,掏出一個小瓶,拔開瓶塞,遞到禦夫嘴邊,命他喝一口。禦夫駭極,卻不敢不從,煞白著臉,張嘴喝了一口。朱安世命他繼續駕車,剛到減宣宅前,車才停,禦夫昏然倒在車上。

原來那瓶內是天仙躑躅酒[1],是一個術士傳於朱安世的,可致人昏睡。

朱安世學那詔使聲音,擠著嗓子,向宅前高聲喚人,門內走出兩個門吏,見是宮中軺傳車,慌忙迎出來。

朱安世繼續擠著嗓子道:“速去通報執金吾杜周接詔!”

一門吏忙回身進門通報,另一門吏躬身上前伺候,又有兩人也急忙奔迎出來。

朱安世下了車,吩咐道:“我這禦夫又中了惡,他時常犯這病症,自帶有藥,我已給他服下,你們不必管他,片時就好了。”

門吏一邊答應,一邊躬身引路,朱安世手持詔書,進了正門。

* * * * * *

天色將晚,杜周隻得再留一晚,明日再行。

小兒關在府寺後院廡房裏,賊曹掾史成信親自率人監守。

減宣仍請杜周回自己宅裏安歇,兩人用過晚飯,又攀談了一會兒。杜周見減宣一臉愁悶,心想最好還是能追回汗血馬,於是作出誠懇之姿,勸慰了幾句。減宣雖在點頭,神色中卻流露怨憤之氣。杜周裝作不見,知道減宣為了保命,定會盡力追捕,至於能否追回,則要看天意。若是減宣因此獲罪,也怪不得我。仕途之上,本是如此。

於是他不再多言,回到客房,正在寬衣,侍者忽報:“黃門傳詔至!”

杜周忙重新穿戴衣冠,急趨到正門,減宣也穿戴齊整趕了出來,黃門詔使已手持詔書大步走了進來。杜周和減宣忙跪地聽詔。那個黃門展卷宣讀詔書,原來是京中發遣罪人謫戍五原,才出長安十幾裏,有罪人生亂逃亡,詔命杜周回京治辦緝捕。

那詔使讀罷,將詔書遞予杜周。杜周忙雙手接過,在地下垂首道:“杜周即刻遣人查辦。”

那黃門點點頭,問道:“皇上問汗血馬查得如何了?”

杜周忙答道:“汗血馬尚未追回,但已捉得一個小兒,與那盜馬賊甚有關係,正監押在府寺中。明日帶回長安,再查問。”

黃門點了點頭,道了聲“好”,略一沉吟,轉身就走。

杜周、減宣忙起身相送,杜周見那黃門身形魁梧,儀表堂堂,以前並未見過,左右隻有兩盞燈籠,燈光昏昏,看不清相貌神色,他方才聽這詔使聲音似有些異樣,但也無暇細想。

兩人一同陪送詔使出了府門,減宣命人服侍黃門去驛館安歇。

拜送詔使離開,杜周即命人星夜趕回長安,告知左丞劉敢,連夜率人趕赴北邊查辦此事。吩咐完畢,才又和減宣道別,各回房中安歇。

躺下後,杜周不由得又回想那黃門言行,越想越覺不對,但一時又想不出哪裏不對。

正在輾轉反側,門外侍者忽然敲門急報:“大人,有刺客!”

杜周忙問:“什麽刺客?在哪裏?”

“右扶風府寺。”

* * * * * *

司馬遷隻得拋開雜想,安下心來,繼續寫《孔子列傳》。

年輕時,他曾師從孔子第十一代孫孔安國,又曾遊學齊魯,走訪儒林故舊,孔子身世大略都記得清楚。但提筆開始記述,需要援引孔子言論時,卻覺得心底發虛、落筆不安。現在世傳今文《論語》,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後人偽造。

五十多年前,還是景帝末年,當今天子王兄、魯恭王劉餘被封於魯地。劉餘好宮室犬馬,為擴新殿,毀壞孔子舊宅,匠人從牆壁中發現大批竹簡古書,其中便有《論語》。[2]是秦頒布挾書禁律後,孔子後人所藏。簡上文字狀如蝌蚪,是秦以前古文字,無人能識,隻有孔安國能讀。孔安國將這批古書上獻朝廷,藏於天祿閣中。不知何時,這些古書竟都已不知去向,古本《論語》也隨之消失。[3]本來石渠閣秦本《論語》尚可以引以為據,現在也被人盜走。

當今天子繼位以來,罷黜百家,獨興儒術,現在卻居然找不到一本真《論語》!

想到此,司馬遷心中窒悶,憤憤擱筆。衛真在旁邊正手握研石,碾墨粒、調墨汁,見司馬遷停筆悶思,瞅了瞅案上竹簡,文章停在“孔子曰”三個字,便小心問道:“主公又在為《論語》煩惱?”

“所引《論語》不知真偽,叫我如何下筆?孔子少時貧賤,一生困厄,曾被困於陳蔡,斷食數日,幾至於餓死。我師孔安國曾引《論語》孔子之言誡我,‘士誌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你卻看今世所傳《論語》,居然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這哪裏是孔子?分明是飽食終日、富極無聊之語!”

“主公何不去向扶卿先生請教?”

“是了!這兩天事情一亂,頭腦發昏,怎麽竟忘了他?”

扶卿也是孔安國弟子,曾得孔安國親傳《論語》。[4]後被征選入太學,作博士弟子。

司馬遷立即起身,帶了衛真出門,駕車去太常寺,到太學博士舍中尋扶卿。

到了一問,才知道扶卿出任荊州刺史,半年前就離京赴任去了。

衛真納悶道:“朝廷隻立五經博士,《論語》不屬五經,扶卿隻精於《論語》,為何能升任官職?”

司馬遷道:“聽說他後來師從呂步舒,習學《春秋》。呂步舒曾官至丞相長史,今又為光祿勳,為皇上近臣,想必扶卿是由此得官。”

衛真搖頭:“看來學通五經,不如拜對一師。”

司馬遷歎道:“這便是今上高明之處——威之以殺,令人喪膽;餌之以祿,使人骨酥。”

離了太常寺,正要上車,司馬遷見前麵走來一人,身著儒服,相貌清臒,看著麵熟。那人見到司馬遷,急趨過來,躬身拜問:“學生簡卿拜見太史令。”

司馬遷這才憶起簡卿是兒寬弟子。兒寬當年也曾受業孔安國,[5]四年前,因曆紀紊亂,司馬遷與兒寬、落下閎等人共定《太初曆》[6]。當時,簡卿來京陪侍兒寬,司馬遷曾見過他兩次。雖然兒寬官至禦史大夫,簡卿卻生性散淡,隻在鄉裏耕田讀書,朝廷數次征舉,他都托病辭謝。因此,司馬遷甚是心敬簡卿,笑著執手問候:“原來是你,數年不見,一向可好?”

兩人寒暄了幾句,司馬遷想起兒寬病逝已經三年,歸葬故裏,便隨口問起兒寬家人。誰知簡卿聞言,神色忽變,支支吾吾幾句,推說有要事去辦,便匆匆告辭。

司馬遷上了車,納悶不已,轉頭問衛真:“我說了什麽不妥的話嗎?”

衛真也正奇怪,上了馬,想了想:“並未說什麽不妥之語,主公詢問兒寬大人家人時,他才變色,莫非兒寬大人病故後,他也改投師門,去尋更好的門徑?”

“他不是這等人,況且看他剛才神色,似是要替兒家遮掩什麽……”司馬遷說著,忽然想起一事,大聲叫道:“對!是兒寬!”

* * * * * *

朱安世傳罷詔書,出了減宅,這才鬆了口氣。

行走說話隻是裝樣子,倒不難辦,他最怕的是宣讀詔書。果然,剛才展開帛卷,要宣讀時,一見那些黑蟲一般的字跡,心頭一犯怵,頓時忘了詞句,幸好身邊有個仆役挑著燈,他裝作湊近燈光,略定定神,才記了起來,好在念得還算通暢。

杜周和減宣都跪伏在地,似乎也未起疑。不過朱安世早知兩人老辣精明,絲毫不敢鬆懈,仍裝出黃門那等趾高氣揚之狀,昂昂然出了門。

剛邁出府寺大門,一眼望見那輛軺傳車,卻見車上不見了禦夫!

這時更加不能慌亂,他繼續若無其事,緩步走過去,那門吏急趨過來,俯首回報:禦夫尚未醒來,另安排在一輛車上,還在昏睡,已派了府中禦夫替詔使駕車。

朱安世這才放心,鼻子裏應了一聲,傲傲然上了車。減宣的禦夫在車前躬身行過禮,隨即坐上車,執轡前行。杜周和減宣在一邊侍立目送,朱安世頭也不回。

車到了驛館,已有驛丞在外迎候,朱安世下了車,隻點頭,不說話,隨驛丞到了館中宿處,回頭見人抬著那禦夫到了側房中。朱安世算了時辰,心中有數,便不去管他。驛丞安排夜飯,朱安世兩天沒吃過好飯,見食物豐盛,便飽食一頓,卻不喝酒。吃罷即去安歇,吩咐不得打擾。

歇了一個多時辰,見天色已黑,朱安世脫了宮袍,沒有便服,便隻穿著中衣,帶了刀,從後窗跳出,翻牆出了驛館,循著暗影向府寺趕去。還未到,就聽見裏麵殺聲一片。他忙翻牆上簷,俯身一看,見後院中十幾個兵卒和七八個蒙麵人廝殺,還不斷有兵卒衝進來。火把照耀下,那幾個人身穿蒼衣,各持一柄利斧,攻勢淩厲,又聽見有人大喊:“護住那孩子!”

朱安世大大納悶:難道有人來救驩兒?這樣正好,免得我勞神。他隨手又伸拇指在唇上一劃,發覺唇上溜光,不由得惋惜:白剃了胡子了!

於是,他便坐在屋簷之上觀戰。下麵亂騰騰鬥了一陣,忽然有人喊:“小兒不見了!”

雙方頓時都停住手,朱安世也忙挺起身。隻聽見其中一個蒙麵人打了個呼哨,隨即在牆上一蹬,躍上牆頭,其他幾個聞聲也一起急退,全都躍上牆頭,一起跳下,倏忽之間,隱沒在夜色之中。

朱安世看得真切,蒙麵人並未帶走驩兒,見院中兵卒們紛紛搜尋,院中各處搜遍,都未找到。

一個將官出來大聲吩咐:“快去府外尋找,各個角落都去細搜!”

吏卒們領命,各自率人分頭去追查。朱安世也忙轉身離開,避開兵卒,四下裏暗自急急找尋。

* * * * * *

杜周和減宣來不及駕車,一起騎了馬,急速馳往府寺。

到達門前,隻見人馬混亂,嚷聲一片。

成信正提劍呼喝指揮,見了杜周與減宣,忙奔過來稟告:“一群刺客趁夜翻牆進到府寺,意圖行刺——”

減宣忙問:“刺客呢?”

“逃了。”

“全逃了?”

“卑職無能,卑職該死!”

“小兒呢?”

“不見了。”

“什麽叫‘不見了’?”

“那些刺客要刺殺那小兒,卑職率人防守,刺客手段高強,殺傷十幾個衛卒,天黑人亂,等殺退那些刺客,卻找不見那小兒了。”

“是被刺客劫走了?”

“應該不是。刺客是來刺殺小兒的。”

杜周疑道:“你如何知道他們是來刺殺,而非劫搶?”

“卑職起先也以為他們是來劫搶,親自守在廡房中看護小兒,有個刺客刺倒門邊衛卒,跳進來,卑職與他相鬥,見他隻要得空,就揮斧去砍那小兒,幸而都被卑職攔擋住,未能傷到小兒。”

減宣又問:“那小兒怎麽不見的?”

“卑職正與那個刺客纏鬥,後又有個刺客殺開衛卒,也衝進來,卑職以一敵二,難於招架,險些喪命,燈盞又被撞翻熄滅。幸而有其他兵卒隨後衝進來相助,才僥幸保命,一時慌亂,房內漆黑,就沒顧到那小兒。卑職已下令全城急搜,務必要找到那些刺客和那個小兒。”

杜周與減宣下馬進到正堂,左右掌燈,兩人默坐不語,等待消息。

過了一個時辰,門前忽然來報:“找到那小兒了!”

[1] 天仙躑躅酒:中國麻藥起源於何時尚無定論,但戰國時期《列子·湯問》已記載神醫扁鵲以“毒酒”為手術麻醉藥,“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既悟如初”。到東漢末期,華佗創製“麻沸散”作手術麻醉劑,可惜配方失傳。據後世研究,有兩種說法,分別認為其主藥是莨菪(làng dàng)子和曼陀羅。鑒於中國現存最早的藥物學專著《神農本草經》(成書於秦漢時期)已記載莨菪子,而曼陀羅藥用記載則遲至宋代,因此本文從前者。莨菪子:別名天仙子等,其所含莨菪堿成分可致人癲狂、昏迷甚至死亡。“天仙躑躅酒”一名為作者根據其俗名杜撰。

[2] 《漢書·藝文誌》中記載:“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宮,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

[3] 何晏在《論語集解·序》中說:“《古論語》,唯博士孔安國為之訓解,而世不傳。”

[4] 王充在《論衡·正說篇》中說:“初,孔子孫孔安國以教魯人扶卿,官至荊州刺史,始曰《論語》。”

[5] 《漢書·兒寬傳》中記載:“治《尚書》,受業孔安國。”

[6] 《太初曆》:中國古代有文字記載的第一部完整的曆法。根據這部新曆法,漢朝中止了秦朝的以每年十月為歲首的紀年方法,改為正月為歲首,定農時二十四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