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生為妖,憾而為妖1

靈智開啟後的第三日,竹林沙沙,九重天上也有了些秋風送爽的好氣象。

朝露耍完一套熾情訣,便籠著手,拖著步子,在榣山竹林裏頭散著步,這大荒的榣山,離九重天有些距離,但也著實近。

就耳聽著有兩個女神仙從竹林外走過,竊竊私語著。

“話說,這莫沉上神……可著實好看。”

“偏就是有些呆。”

朝露忙慌捂著嘴,不敢笑出聲,還真是第一次聽見女神仙如此評價自己的師尊。

“這般說來,還真有些,不過被他那女徒弟管的可真夠要命的,現下裏,連竹林都不怎麽出來了。”

這哪裏幹她的事情,完全是因為師尊他在躲您這位女神仙啊。出於好奇心,她還是忍了忍。

“枉費你我在此守候多日,哎……”

“姐姐,我還聽說,如今九重天上百花宮裏,新選了位水仙公子夙白,比之莫沉上神還要美上三分。”

“妹妹,即便如此,我還是鍾情於莫沉上神。”

“隻可惜,那位傳言中的二少,我也一直沒機會見。”

“二少?”不但那位姐姐,連朝露都緊張了起來。

“是啊,聽說這位夙白公子,隻說讓大家稱呼他為二少,還說或者沉少也可?有人在等他。這番想來還真是可惜啊……”

話剛落音,一陣旋風過去,南溪天姑雲浮隻感覺身邊突然一陣火燎,就看那藕荷色衫子的女子駕著一把寶劍便向著天上衝去。

南溪天姑雲浮見此情景,浮起了絲微笑,望著她的妹妹南海仙姑雲袖說,“妹妹,我們去拜會下莫沉上神吧。”

這總攔著門的死丫頭片子終於不在了,雲浮的臉上掛著莫名的笑,笑的有些詭異。

想當年,她在那山洞中被一群人欺侮之時,險被妖孽玷汙,若沒有莫沉上神,恐此刻的她,早就名落九重天外,成為一遁世散仙。

如今,她就隻想著與莫沉上神雙宿雙飛,修那雙修仙侶。

偏生,就有這麽個小女子攔在她與莫沉中央,她偏不信,當年初的莫沉上神都看光了她的身體,怎麽會不對自己動心。

於是乎她拉著雲袖就朝著竹林中走。

“撲啦啦”一聲,一隻生著桃花尾羽異常妖嬈色的大白鷹落在了她們的麵前,豆眼中危機四伏,展開翅膀若小雞撲食,卻又不向前衝,攔在雲浮與雲袖麵前。

“這小妖獸!”雲浮未將它放在眼裏,於是又向右。

小小“啪”一聲又飛到了右邊,口中連番“咕啾”,響徹了整片竹林。

那邊廂的朝露,還踩在劍上,一路狂奔。

甫一聽見二少、沉少的名字,那不就是二二?他還說過自己的小名是二二,這不由得她不做多的聯想啊……這恐怕……是那個……她尋了好些年的孩子。

這心中愈急,腳底下連番催動寶劍,寶劍兩旁都快射出火來,瞬間便跨過了幾重天,一天高過一天。

走著走著,眼前浮現一片青遠巍峨的城池,風中似乎浮動著叮咚的樂聲,城池上空漂浮著五色的祥雲霧靄,遠遠地看去,花色繽紛,美不勝收。

城門前守衛的,並不是威武天兵,卻是釵環裙絛的幾位美人仙娥,雖披掛勁裝,卻颯爽中自有幾分柔美。見了來人也並不呼叱,隻是笑語問了幾句,便將她引入了城內。

一入城池,百花盛放,姹紫嫣紅堆滿,瓊花妍朵遍布,層層疊疊,皆是錯落的花海,美豔紛呈,幾乎令人目不暇接。花海之上,又有仙娥身披著霞衣,手持各式器皿,芊芊玉手灑下仙露,悉心澆灌照管著這些鮮花。

整個花都一條通透的長街,街上各色花靈擺放著自己的看家花露,對外出售,一派攘攘熙熙之景。

朝露想,為何原先她不來花都逛逛呢?於是她拉著個小花靈便問,“敢問,水仙公子處如何拜見?”

這小花靈的表情異樣精彩,先是和和氣氣,甫一聽見她是來拜見水仙公子的,立刻變的很錯愕,“你也要找水仙公子?”

朝露噎住,好奇的問,“姑娘為何如此說?”

“你是不知道,自從水仙公子放話說,有人在等他,這九重天上多少個女神仙時不時便來尋他,說自己就是他在找的那個人。”

小姑娘話是如是說著,這麵相上,還頗有幾分不信和鄙夷。

朝露一咬牙,她今日是必須去見了這水仙公子的,所以她再次懇求道,“姑娘你就告訴我吧,不管是不是,我的確是想來試試的。”

小花靈瞧著她麵色急迫,於是一指南方,“向南走,打聽水仙宮去處,宮外很多女子,你慢慢排隊吧。”

行了一段,隻見極廣大一座琉璃碧翠的高台,輝煌寶盈接天,幾不見邊際。台上遠處,巍巍是重疊繁多的殿閣。宏大的朱漆宮門兩側鎮守了一雙金鳳鵷鶵,兩旁玉柱無數,宮門上方高懸一道金匾,上書著三個篆書大字道是:百花宮。

打聽了很久,她才在無數人鄙視的眼光中,走到了水仙宮之前,水仙宮外,一排女子,麵色焦急的,相互打聽著,竊竊私語著。

朝露想,這水仙公子,好旺盛的人氣啊……

就聽見宮殿裏頭傳來一聲朗朗笑語,這男子的聲音,異常的熟悉,他說,“這幾日承蒙各位美人關照,讓我這水仙宮蓬蓽生輝。今日天色將晚,不若先行休息,明日我們再好好敘舊。”

此話說的婉轉溫柔至極,也說的動聽順心至極。

但這聲音,著實不似二二,卻似那……

朝露捂著嘴,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猛搖著頭,決計不可能的,決計不可能的。

話剛落音,宮外的女子們皆是一聲惋惜,她們早聽說新選上的這位水仙公子貌似天人,如今這番站在宮外,不過是圖一相見。

據出來的小仙們說,這位水仙公子,不但長的美,這話,也溫柔的很,哪怕是傾談幾句,便教人心曠神怡。

此人,便是恰如工筆細心描繪出的畫中仙,在九重天上,也可領一時**啊。

眾人皆扼腕歎息,想來今日在水仙宮外的守候,是無望了。

於是零零散散的人,開始向著百花宮外走去。

朝露覺得有些可惜,但看水仙宮內的明燈已暗,這趟的確是來晚了些。

她順著眾多姑娘向外行著,每走一步都要回頭看看那諾大啊水仙宮殿,忽然她一跺腳,一咬牙,心道如此折騰的來了趟百花宮,怎能說走便走?於是她攏手,站定,清清嗓子,嚐試著的在整個廣場上,拉開了聲吆喝,“二二————”

這聲響很大,在廣場上回**了好半晌,朝露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以示此刻心情之憂鬱。

眾人將個目光全數遞到了她的身上,紛紛揣測也不知道哪裏來了這麽個瘋丫頭,在這裏裝瘋賣傻。

其實朝露也不過是想碰碰,萬一要對了,那就是她福分;萬一要錯了,她不過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丟幾分麵子,順手再將莫沉師尊的裏子也丟一遍罷了。

鴉雀無聲,終於有個仙子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紛紛指著朝露說:“那不是莫沉上神收的不成器的弟子麽?”

朝露心中鬱結,弟子就弟子,還附帶個不成器作甚?

不過這人有個脾性,便是自小就被人說慣了,往往能在這情況下保持極為淡定的神色,還順帶含著淡淡的微笑。

從心底說,是極不樂意的;從麵上看,此人絕對厚臉皮的至尊。

“哎……”她心中微歎,想來,自己是理解錯了,不過是個二少沉少麽,能和二二扯上什麽幹係。

水仙大殿下,小風送香,在鼻底縈繞,隻差一隻寒蟬隨風鳴叫,博幾聲同情。

眾人見討得沒趣,便也不再理會這出糗之人。

“等等!”嬌滴滴的女聲從宮中傳來,隻望著水仙宮內明燈再起,幾聲手忙腳亂的聲響後,緊接著是一個穿著藍衣的小仙娥匆匆忙忙、急急慌慌,提著長裙便下了台階,高聲喊道:“方才……方才是哪位姑娘……快、快請留步。”

眾人皆驚,連朝露也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大殿的動靜。

那小仙娥的話方一出口,就聽見後邊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好幾個小仙娥奔了出來,拉著藍衣小仙娥,說道,“公子說,公子說要親自出來迎接。”

嘩然之後,那大殿中赫然有一抹白出現在台階之上,朝露的眼睛,睜的是要多圓,有多圓。

她捂著自己的嘴,努力不讓這尖叫放出喉嚨,但腳底下,已經開始緩緩後退。

恐怕,她是整個廣場唯一一個這樣幹的人。

但凡還在廣場上的女子們,紛紛發出聲驚歎,看著那隻是站在原處,那自然流露出的一派風流,如皎月當空,若隨風扶柳。

可是那張顏貌,朝露簡直是太熟悉了,那張臉,邪魅的在腦海中不知道走過多少輪回,最後會定格成那一抹妖紅的血,伴著那完滿曲線的腰際,一晃,便是朵出水芙蓉,豔麗綻放的毒。

這衝擊力太大。

朝露怎麽都忘不了。

她再退一步,突然驚恐的向著後方跑。

她可不想被他抓住作弄,哪怕這人成了天上的水仙公子,妖孽還是妖孽。她得告訴師尊,讓九重天的人來收了這廝。

水仙公子夙白站在水仙宮的門梁之下,台階之上,看著廣場內眾女子皆是玉頰酡紅、粉麵含春的望著他,唯獨一個身著藕荷色花籠裙的女子,一蹦一跳的背轉身向外跑去。

心中微笑,愣是把持住了風度,他幾番起躍,白衣微晃,便將朝露的手一把握住。

“啊……”

剛欲尖叫,夙白便攔在朝露的嘴上,嚴嚴實實的捂住,他微微蹙眉,頗有些沒好氣的說道,“傻露兒,是我,二二。”

什麽??!!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朝露扭過頭,望著夙白的臉,尋找著細微的差別。

從麵相上看,沒找出什麽差異,但是從氣質上,倒是眼前的這個夙白公子,的確更加道骨仙風了些。

所以她剛要說話,夙白便拉著她向水仙宮中走著,邊走邊笑著對兩旁驚詫不已的仙子們說道,“抱歉,在下已經找見了要找的人,從明日起,仙子們便不用再來敘舊,辛苦眾位了。”

朝露呆呆的望著溫柔含笑的夙白,這腦子愣是沒有轉過彎來,她隻好跟著夙白的腳步,每走一步就聽見身旁的仙子倒抽一口氣的憤恨。

她哪裏知道……二二長大了居然長得如此禍害九重天……

她哪裏知道……二二居然真的修成了個仙,還是個不小的仙。

很多年後,她還笑著對夙白說,當時候的她,其實心裏也希望是他,隻是未料,真的是他。

水仙宮內,幽香陣陣,一片素白。

空曠的大殿上,正前方,是一雕鏤空水晶色水仙花飾的照壁,一排過去八個大柱子都用漢白玉砌成,柱子與柱子之間皆懸著軟白色雲綃紗。這雲綃紗,乃是天上雲錦仙女所織,據說千金難買一心頭好,如今在這水仙宮裏倒是開了眼。

而大殿裏站立著數十個鶯鶯燕燕各色小仙娥,眉心間皆有個隸屬於水仙宮座下的花仙印記。每走過一個,皆嫋嫋娜娜的行著禮,溫婉的說道,“拜見公子,拜見姑娘。”

這姑娘定然說的是自己,朝露微微有些羞赧,連忙回禮。

夙白微笑,一扯便拉著她進了偏殿。

偏殿的布置比較簡陋,但也是一片素白色,看的朝露心慌,她微微眯著眼,見四下裏沒人,張口便問,偏殿中傳揚著空曠的回音,“你真是二二?”

“為什麽不是?”夙白的回答也很模棱兩可,他尋了處台階,坐下,招朝露一同坐。

若他……是花情,不該對自己這般溫柔的……那廝簡直是個妖孽中的妖孽。

朝露心中惴惴,但還是挪著腳,坐了過去。未料,這台階前,開了扇門,門內則是片軟香花海,花香撲鼻,朝露也微微有些醉了。

夙白看著朝露,百年已過,她終於是長大了。

長眉彎彎,眸含秋水,紅唇若瓷,那張清秀天然的麵若玉雕出的娃娃,著實好看。

夙白撐著臉,瞧她蹙著個眉並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他拉拉朝露的手,這雙修長的手上略有些薄繭,是早年間種田留下的。

目光中泛著迷惘,朝露托著腮兀自思考著什麽。

“怎麽?”

“你跟我說說,這些年究竟是怎麽了……你居然變成了花情的模樣?”朝露看夙白的手扣在自己的手上,也不敢動彈,完全來自於早年間被花情折磨過一次而留下的陰影。

夙白長歎口氣,眸光悠遠。

“有些事情,我不想再提,因為,那太痛苦了。”夙白的眉也蹙在了一起。

“唔……我還是……”朝露想說,她還是沒辦法立刻接受小二二長成了花情的模樣,這小心肝著實會受摧殘,尤其是麵對著這樣一張禍害蒼生的臉。

她以為,她對著莫沉師尊的臉麵對了那麽些年,早該習慣了。

哪裏知道,這花情的臉一出現,依舊會小心肝直蹦亂跳。

美人,終究是美人。

看他眉心間都快蹙成個“川”字,想也知道,這百年過的也就堪堪,所以朝露不想多追問。

“哎……。”

甫一歎完氣,就聽夙白忽然笑了,他將手攔在朝露麵前,讓她看著自己,“你若真要個解釋,不外乎是我整日裏跟著師傅修煉,日久天長的自然會歆慕他的長相。”

“這個解釋的確能通。”朝露點點頭。

夙白躺下,靠著台階後的一棵白玉大柱上,望著門內花海,“還有個很不靠譜的解釋。”

“什麽?”朝露好奇,湊過去。

“花情是我爹。”

“你胡說。”朝露終於被夙白的話逗弄的笑了,心無芥蒂,愈靠愈近。“你說,我能經常來找你嗎?繁忙的水仙公子?”

“自然,露兒姑娘想幾時尋我便幾時尋我。”夙白的手中化出一雕花玉牌,玉牌上是夙白的名字,朝露麵露喜色,用手接下。

“夙白……為何換了這麽個名字?”朝露念著,轉頭問道。

夙白笑,“在下上天自然要換個得體的名字,與水仙公子這稱號也得合當,更何況二二本就是小名,夙白才是我的大名呀。”

“那以後我是叫你二二呢?還是水仙公子夙白呢?”朝露將玉牌收進掛兜中,花籠裙一轉,整個人就轉到了夙白麵前,讓他好生發愣。

“你說呢?”夙白笑的很燦爛,不像花情妖孽那般滅殺人性的妖邪,一隻手緩緩落下,在朝露的頭上輕輕一撫。

於是像兒時玩耍那樣,她順手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夙白,卻見他的腰將將一側,突然麵色一白,便猛烈的咳出了聲。

這突生的狀況,教朝露傻在了原地。

小時候撒丫子能在滿山野裏亂蹦亂跳也不喘氣的人,怎麽突然變的如此柔弱,感情上天作了水仙公子,便真的成了朵嬌花?

夙白邊咳邊喘,麵色慘白,那張漂亮的臉盡是痛楚。

看的朝露心裏有些心疼,她忙慌的湊過去,在夙白身上急點幾個大穴,亂敲亂打一通,希望能緩解些對方的疼痛。

夙白隻說著,“冷。”

朝露連忙準備喚人,卻被他按住,搖了搖頭。

所以她一咬牙,將夙白的身子按在了自己懷中,感覺到他周身依舊在打顫,她隻好將他鎖的緊緊的,一點也不敢動彈。

二二……這是怎麽了……

她輕聲喚著,“二二,二二……”

夙白沉沉的在她懷中睡了過去,身子卻還在微微顫抖,很是奇特的病症。

她緩緩伸手,為他把了個脈象,便覺他體內有一股不明的寒氣,絲絲扣扣的纏繞著。

心中一陣惆悵,如今算來:自己身邊這幾個最好的朋友,二二夙白是染了不明之症的嬌花;自己是棵時不時會暈厥的病秧;師尊是個一走路就發愣的呆子;心岸則是眼睛愈來愈盲的瞎子,四人坐在一起,湊著便是老弱病殘四字真言。

哦,還外帶一個尾羽時刻在染紅的桃花雞小小。

沒一個正常的。

夙白是在第二日清晨時分醒的,醒來的時候,看朝露還用手緊緊的摟著他,眉頭擠做川字,一對很漂亮的彎眉。

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一張素淨的麵上,宛若天成的秀美。唯這一頭青絲,比之花都的小仙娥都不如,連朵素花都沒有,看那光溜溜烏黑黑的一抹長發,夙白卻抿起了薄唇。

“露兒,你身上都涼的很,還為我取暖。”他換了個姿勢,自己坐起身,將那已經渾身僵硬卻睡的若不動山的朝露緩緩的推進自己的懷中,嗤笑,之後將外袍脫下,蓋在朝露身上,一口清氣從元丹中吐出,泛著寒氣。

他的手在朝露的發間輕輕的滑動著,最後落在她的肩頭,望著那寒氣翻滾,眼神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麽。

微微一動,朝露總算是有了動靜。

她剛剛一抬眼,便瞅著那張花情的臉離自己好近好近,頓時嚇的毛骨悚然,任她一身是膽,也不敢動彈。

良久發現他眼中是不明的笑意,才顫顫巍巍的說了句,“二……二……?”

方才一瞬間,她又以為自己是被誆騙了,這妖孽其實是假裝的不過是來吸自己的血的吧。後來又在電光火石間,琢磨出來,若他是要吸血,沒必要費這麽大勁,他隻能是二二夙白,而非妖孽花情。

所以長舒了口氣,擱下心來。從夙白的身上攀爬起來,一隻手擱在他胸口處才發覺了不對。

“二二。”

“啊,我在。”這三個字著實是二二的風範。

“你昨天究竟是怎麽回事?哪裏來的病症?”她一把揪住夙白的領口,將那突然漂亮的不似凡人的臉拉的再次離自己好近。

意識到不對,她剛想放開,便被夙白抓住了手。

“喂喂……你……”難得跟自己的青梅竹馬紅了臉,朝露甩著手,掙脫開。

這邊跺腳決定不理會他,那邊就聽夙白輕咳了幾聲,頗為委屈的說,“露兒你都不關心我了麽……”

朝露心中略有些悔意,這才蹭過去,“你說,你在凡間這百年究竟是做什麽了?怎麽犯了這種病?”

夙白微笑,“隻是在成仙的途上受了些小挫折,留了些病根。”

“今日我帶你去求老君爺爺,他與我有些舊識。”好歹莫沉將她送到老君那有些時日,青牛宮上上下下還是給她幾分薄麵的。

“不,暫時不用。”夙白攔住她,順手遞給她一樣物事。

朝露接過後,口中問著,“為什麽……?”轉眼盯著手中這可愛的小短簪便滿眼的迷惑,“誒,這是什麽?”

朱雀望月臥玉蘭的短簪,又翹起三片小小的金葉在外輪,舉動之間微微地顫抖起來。擱在明燈下似乎還能折射出七彩琉璃的光。

“簪子,給你的。”夙白伸手,將這小短簪子細細的簪在她發間,看那一抹烏黑上,終於多了些點綴,才算是滿意了些。

小朱雀的簪子原先是要送給雲錦仙女蘭若,全當她為水仙宮趕製的這批靈綃紗的小禮物。如今換了個主人,倒也相配。

“你送我的禮物嗎?”她喜滋滋的摸了摸,心裏卻有些暖暖的,不愧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一見麵就送了份大禮。

這不成,她好歹也得回份禮。

然剛一惦起回禮,她突然重重的拍了下腿,喊出了聲:“糟了。”

還未等夙白回話,她便起身衝著夙白說道:“不行,我得趕緊回去,家裏還有個路癡師尊呢,他要是來找我的話,可就費勁了。”

夙白也不挽留,會意的點頭,然後說道,“我送你出去。”

然後朝露在前,夙白在後。

朝露發間那小朱雀微微擺動,夙白的唇畫出條很優美的弧線。

朝露飛到半途中,才恍然大悟,想起件重要的事情,“結果他還是沒告訴我,他那病是怎麽犯的。奇奇怪怪的人……”

再不能像初初,那般談笑風生,草間嬉戲。

原先的二二,一放入腦中,便是那若陽光般熾烈的小小少年,可謂是無話不談的至交;如今的夙白,明明知道他不是花情,他隻是長了花情的臉的二二,也無法能夠再坦然相處。

若隻如初見,那一抹少年心性的青蔥,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想起他那渾身泛寒的病症,便還是有些擔心。

微微歎了口氣,朝露加快了速度,卻難得的周身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抬頭,看天際的白雲皆藏起了身影,突然便一陣大風,她險些沒跌下劍身,回頭望望這離得不遠的天空,看這雲忽然做黑,晴朗之色轉瞬即逝。

“看樣子要下雨了,得加緊回去。”

話剛落音,一片細雨便落在了身上,喘口氣的機會也未給她,卻也不似那突如其來的陣雨,砸在身上生疼。

雨綿綿落,寒涼之意頓起。

朝露心中突然生出了幾分惴惴,她的眼睛投在了原處的榣山上,那裏的樹濤陣陣,竹林颯颯,小竹亭的琉璃頂已近在咫尺。

她一滑,落在地上,高聲喊著,“師尊,我回來了——”

無人答應。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小小的嘶鳴聲,小小從來不這般叫喚,也從未叫的如此淒慘過。

她的心一緊,匆忙的向著師尊的小屋跑去。

三間小屋環著的空場內,細雨落在了眾人的身上,已是一片濕濡。

就見竹林間穿梭著幾道人影,隻見師尊正將一道霹靂雷閃打在雲浮的身上,順手接過從天上掉下一片血染的小小的身子。

雨綿綿細落,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教朝露傻在了原處。

師尊很少會出手打人,或者說師尊的法力修為太高,隻要出手,一般小神仙是沒有打的過他的,她是沒料到師尊,這次出手的對象居然是那南溪天姑雲浮。

如今的情形很微妙,那雲袖懷抱著南溪天姑雲浮跪在地上,師尊懷裏抱著的是自己的桃花雞小小,麵色沉靜,亦或是用冷峻來形容。

朝露再不敢多言,挪挪蹭蹭的走向師尊。莫沉隻是抬眼看了看她,便也不說話。

就聽那雲袖頗為悲憤的說,“不過是打傷了隻上神的妖獸,上神居然不問青紅皂白的傷我姐姐。如今此事,雲袖定當稟報天宮,由帝君為姐姐做主。”

朝露心中一驚,連忙奔到莫沉身畔,搶下小小。

隻見小小的軟翅一抖一抖的,桃花雞眼下變作了隻血色雞,渾身染血。那小豆眼還頗為委屈,虛弱的一闔一開,看的朝露心中極為悲憤。

她也是個護短的人,與師尊一般。若做了往常,忍氣吞聲也就罷了。

眼下看那雲浮故作柔弱的躺在雲袖懷裏,那烏溜墨黑的眼睛落下幾滴傷心淚,手扶著胸口,不停的喘著氣,自己這一肚子惱火便無處發作。

“不知雲浮上仙因何緣故要傷我這隻小妖獸?”她冷冷淡淡的問。

細雨飛灑,落在臉上涼涼透透的,朝露擔心小小,將它塞進自己的懷裏,徒留個腦袋在外頭望風。

雲浮抬臉,雲袖憤恨,“我姐妹二人不過是要拜訪莫沉上神,為何這妖獸會突然發狂襲擊?所謂妖便是妖,在仙界留根也不過是個妖。”

“夠了。”莫沉開口,他將一瓶丹藥遞到了雲袖麵前。“雲袖上仙盡可稟告天宮,莫沉絕不怨懟。”

雲浮銀牙咬碎,那清秀的麵上滿是不甘,她妹子雲袖伸手接過丹藥,扶起雲浮,二人一瘸一拐的向外走著。

“等等。”朝露喊道。

莫沉側眼,將將看見她頭上那一根小小的短簪,朱雀望月,在細雨霏霏中輕輕的晃動著,折射著七彩的琉璃光,不禁眉頭微皺。

那兩位仙姑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朝露。

“上門是客,但客人打傷了我榣山看門小獸,莫怪我榣山將二位納入不來往名冊。榣山,不再歡迎二位。”

雲袖麵色一變,雲浮更是萎靡不振,她有些驚慌失措,望著莫沉。

莫沉不理,返身進了自己的小屋,朝露也跟著進去,將門順手關上。

隻聽見雲袖在外清朗而又憤恨的說道,“今日我姐妹二人在此所受之屈辱,必當十倍奉還。”

朝露頗有些擔心的看著莫沉,他毫無所動,隻是站起,走進丹房。

她從懷中抱出小小,檢查著它身上的傷,隻見腳部、羽翼處還有胸腹部皆有法器擊傷的印痕,不禁又是滿麵憋紅。

小小呻吟了一聲,“咕啾咕啾”的叫喚,方才它一聲不吭,也是相當硬氣。

朝露看的委屈,將它抱在懷中挪到師尊莫沉坐著的地方,他正坐在蒲團之上,一推丹爐,幾片藥草飛入。

“師尊……”她軟言哀求著。

莫沉不理會,隻迅速抓著草藥推入丹爐,“嘭”一聲,爐門關閉,丹火竄出。

小桃花雞“咕啾”了聲,也似在安慰自己的小主人。

朝露撇撇嘴,乖乖的坐在一旁等候著師尊,她明白,師尊在給小小煉藥,隻是不明白為何一直一聲不吭,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氣呢,還是在生小小的氣。

眼下看,這生了自己的氣的可能性更大。

然則,自己不過是去了趟水仙宮,多待了一夜,沒保護好小小。單這點的確是該責罵的。她瞅著師尊那麵色,倒也一句話不敢吭氣,挪了個位置盤腿坐下,將小小擱置在自己的腿上。

小小又虛弱的“咕啾”了聲,似乎很疼痛。她拿手輕輕的梳著小小的羽翅,這是它最喜歡的方式。看它漸漸的眯上了眼,才緩緩舒了口氣。

莫沉起手,一枚丹藥從丹爐中竄出,他握在手心,遞給朝露,“兌水送服,這些日子你要小心看護。”

說完這句話,莫沉便抬腳向外走,被朝露拉住了手。

她悶悶的,輕聲說,“師尊我錯了……我昨日隻是聽聞了二二之事,所以未曾稟告師尊便擅自離開了榣山。”

小朱雀明晃晃的,甚是刺眼。莫沉卻微微一笑,將手覆在她頭上,說道,“此事因緣,為師要去一趟天宮。”

“師尊,我隨你去。”

“那誰來顧小小?”莫沉的問讓她歇停下來,看她頗為擔心的表情,莫沉說:“去天宮的路,我不會走錯的。”

紫袍曳地,莫沉卻還是突然轉身,一著手便在整個屋內置下了個結界。

“師尊?”朝露心中一緊,驚慌失措。

師尊卻未再多言,居然一閃身便出了小屋,留朝露發了會愣,衝向了門口,著手一推便發現自己被鎖在了裏麵。

“師尊!師尊你做什麽!”朝露這才著了慌,這本沒多大的事端為何突然就將自己鎖起來呢?

“沒什麽。怕你會再生事。我去去就回。”

等朝露再喊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應和,想來莫沉已然上天請罪去了。朝露皺著眉頭盯著窗棱,心道不好,仙妖共存原本就是天界大忌,小小能在榣山存活這般久無非也是眾神仙看在莫沉麵子上,瞞而不報。

若單論此事而言,可大可小,全看南溪天姑怎麽說。

朝露揉著頭發,甚是慌張,但半晌後她還是強製自己冷靜下來,伏天上神的結界,哪裏是她這徒弟能破解的,所以她咬咬牙,尋了個碗來,又從櫃子上取了瓶清露倒入碗中,將丹藥和入其中。

“來,小小。”她將小碗遞到小小嘴邊,替它扶正了身子。

小小很通靈,它明白這丹藥之水是替它療傷的,所以很努力的埋在其中啄著丹藥即將溶解的部分。

“小小,我擔心師尊……”她用手梳理著小小的羽翼,心中微微作痛,“你我……二人都犯錯了……”

小小微微一僵,便也輕聲“咕啾”了聲算作回應。

但她窮在這邊擔心也是毫無作為的,所以她輕聲歎著氣,又說道,“師尊這有什麽話全放心裏頭,就是不告訴咱。”

小小吃了些靈丹,總算有了點精神,將頭從碗中抬起,又“咕啾”了一聲。

朝露自言自語著,“你說……師尊出點什麽事可怎麽辦……不過應該不會的,師尊可是上神,鎖我們起來不過是怕我們再生事。”

小小又啄了口丹藥,忽然兩頰生紅,在桌上打了個趔趄,便倒在了桌上。

“小小,小小……”朝露一驚,用手在小小軟軟的肚皮上輕輕一戳,它的腿抽搐了一下,便發出了輕微的酣睡聲。

朝露就看著它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留下一條粉紅色的小傷痕。

小小就這般癡睡了好幾日,她坐在一旁守了幾日,小小的身體上時而有血滲出便用藥水細心的抹上,時而撲閃著翅膀“咕啾”亂叫。

未過兩日,那血色也退不下去,漸漸的,桃花尾羽也不再桃花,因為,小小已經完全變成隻真正意義上的桃花雞。

這可憐的孩子,朝露將它窩在懷中,靜靜地看著門口,希望這門能盡快打開,然後是那若遠山霧隱般的美人師尊踏進門來。

好幾日了,就這樣幹耗著,耗得她心裏都開始心慌。

師尊不會是迷路了吧?他不會是……被天宮責罰了吧?

就這麽不安的蹲在門邊,耳旁忽然聽著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露兒,你在麽?”

“師兄,是師兄。”她連忙扒在門內,對著外頭喚著,“師兄,我在這裏。”

心岸辨識出方向後,抬腳便走到那小屋門邊,問道,“露兒,你怎麽還在這裏?”

“什麽?”這一句話教朝露聽出了緊張,她一把抓著門栓,按的錚錚作響,“我師尊怎麽了?”

心岸想了想,沉聲道,“你被關起來了?”

朝露連番答道,“對對,師兄你先救我出來。”

心岸推了推門,門外結界立顯,一道淡黃色的光將他推了出去,他一伸手,一道炫光斬了過去,結界嗡嗡作響,將那道光很快的吞了進去。

他頹然的放手,“露兒,你師尊設的結界太厲害了……”

“那我師尊到底是怎麽了?”

心岸思忖了下,還是如實回答,“那雲浮姐妹上天告狀,說是伏天上神豢養妖獸,襲擊上仙,而不悔改,偏幫妖獸再傷上仙。”

“什麽??”

“未過多久,伏天上神便自上天請罪。”心岸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屋裏傳來一聲尖叫,門聲陣陣,黃光陡現再隱,他就聽著朝露在裏麵驚慌失措的攻擊著結界,但毫無作用。

“那我師尊怎樣了?”良久,終於在心岸連聲勸慰下,朝露微微冷靜下來,扶著門框,問。

“暫時被關押在天宮水界中,等候正一玄壇神君徹查。”

便在這時,又是一陣門的轟然大作聲,這黃光再現的一刹那,白衣男子手中一柄長劍飛出,直直的擊在小屋的門梁上,那裏便是此結界的陣眼,正配合上裏屋朝露的重重一擊,門豁然洞開。

朝露順勢便一腳踏空,飛身撲了出來,很控製不住的,被那人一力接下。

她倏然睜眼,望著抱著她的人,心有餘悸的說,“二二?你也來了?”

夙白很溫柔,撥了撥她發上的小朱雀,穩穩落地,說道,“對,聽聞你師尊的事情,所以就趕來了。”

心岸看之不清,下意識的問,“露兒,是誰?”

朝露扯了扯夙白的衣袖,想起這二人幼時,一人拿掃帚、一人持劍,打的後院雞飛狗跳的時光,不禁莞爾一笑,對心岸道,“心岸師兄,這是二二;二二,這可是心岸師兄哦。”

“二二?”心岸忽然想起那個在花情將要擊斃自己的那刻,從花前月下飛出的那個小小少年,若不是他留了時間給自己逃跑,恐怕此刻心岸早就成為一堆荒丘白骨。

夙白站在原處,並未表現出多大的喜悅,反倒是打量了片刻,脫口而出,“你眼睛怎麽了?”

二人一時無話。

原本,這二人也並沒有太多交集,能在此刻相遇便頗感意外,能讓他二人激動萬分的擁抱、桃園結義基本不太可能,所以朝露見怪不怪,橫插進二人中間,說道,“我要去救師尊。”

“好。我陪你。”夙白開口,心岸微微一怔。

這眼盲之人心思最是縝密,心岸隻瞄了眼二人的方向,輕聲道,“師兄行動多有不便,怕拖累你二人,便在榣山等候你們。”

“嗯……也好,師兄,拜托了。”朝露應承下,急急忙忙的跑進房中,將依舊熟睡著的徹底化作了桃花雞的小小塞進了懷裏,又風風火火的衝了出來。

二人與心岸告別後,一路向天上飛著。

朝露踩著自己的熾情寶劍,看夙白也是朵輕飄飄的白雲,頓時一陣羨慕,“為何你也有小白雲?”

“成仙之後,會有專門的職司分派這些個東西,為了馴化這小東西可沒少費力氣。”

聽他這般說,朝露才微微心安,不過看著還是眼饞,聽夙白問,“你要站上來麽?”

“好啊好啊。”她笑的憨實,籠了籠手,便從熾情寶劍上跳了過去。

夙白接過她的手,很自然的挪了塊地給她,小白雲軟軟綿綿的,乖乖順順的。

朝露覺著,他二人為何總有些不對勁呢?於是她張望了下,才驚覺,原先與師尊站在小白雲上,那會她還小,牽著個手不算什麽。

可如今,這兩個大人站在一起還牽著個手,就感覺格外別扭。

所以她微微抽手,頗有些尷尬。

夙白低頭,也不多話,隻微微一笑。直到到達九重天後,看那雲霧滾滾,一片璀璨金光在麵前出現時候,才緩緩按下雲頭。

“我能直接麵見帝君麽?”如今正是安陵帝君在位,據傳這位安陵帝君是個一等一的大好人,不該那般偏頗的聽信雲浮的一麵之詞。

“那自是沒那般容易的,連我想要麵見帝君也不可。”

一句話打消了朝露的念頭,她撫著懷裏小小的桃花尾羽,一肚子的悶火,“可那雲浮姐妹兩又是怎麽進的呢?”

“有門路嘛……”夙白拉著她一路小拐,向著天宮後麵走去。

“做什麽?”她下意識問。

“去尋我們的門路。”夙白頭也不回,說道。

夙白上所說的門路便是雲錦仙女蘭若,這蘭若在天宮也算是個大紅人,織出的錦布頗受九重天上各路神仙好評,然她倒是對這位新晉的水仙公子極為看重,青眼相待。幾度為其破例,織出了上好的靈綃紗,送去水仙宮裏,也說是為他成為執掌一宮的水仙公子,添幾分門臉。

單僅僅這般,也不值得夙白與朝露跑這一趟,但是雲錦仙女蘭若卻是安陵帝君帝後蘭芷的閨中密友。

他回頭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朝露,不由得心中微歎,伸手取下了她發間的小朱雀。

“嗯?”

“等辦完了事再給你,我怕某些女人一怨恨起來,這事就沒譜了。”

朝露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還來不及多想,就與他一路繞來繞去,竟然從一小道繞進了一片世外桃源。

望不到邊際的綠樹成蔭,就在這枝葉繁茂的綠蔭下,一座飄飄渺渺的宮殿就藏匿在其中,三重攢尖堆雲頂遠遠的堆在雲羅之上,殿頂房脊之上是那吐著流水的琉璃寶獸,宮殿正上方隱隱約約顯露出“雲錦宮”三個篆體大字,然兩旁垂下來的若透明薄翼的紗帳,將整個大殿掩在其中,飄飄渺渺。

宮外頭一座極為廣博的晾曬場,晾著將將從宮內捧出的各類絲帛錦緞,有在地上鋪著,也有支著架子在雲間撲騰著,一陣風過,布上自然染上的香氣便迎麵撲來。

雲錦宮帳下倚坐著三兩女子,她們或乘涼或對詩,或織布或嬉戲,陣陣笑聲傳到身處綠蔭之下的二人耳中,聲聲動聽。

風一吹,能聽見動聽的琴弦聲從內裏傳出,若珍珠落玉盤,若朱玉揉碎了墜地,每一聲都沁人心脾。

“這是雲錦仙女蘭若在織布,據說她織布時候,就如同在舞樂,極其的美妙。”夙白解釋著。

然後他率先抬腳,向著雲錦宮走去。

眾仙女見那白衣男子翩翩走來,紛紛對視一笑,香風陣陣,翩翩行來,“水仙公子今日又是來見我家蘭若姑娘的麽?”

原來二二與這蘭若有這麽些曖昧,看那些女子的眼睛,在夙白身上打著轉,又在自己身上打著轉,不由得微微後退一步,與夙白拉開分距離。

夙白微微點頭,問:“蘭若姑娘可在?”

隻聽見琴音方緩緩落下,有一位身著藍綠色褂子的美人走過來說道:“蘭若仙子聽說夙白公子到了,已經下去沐浴,請公子……與這位姑娘進殿內稍候。”

緊緊相隨,便落在了雲錦宮的東殿上,每踩一腳都有如進了仙境般的美妙。

門簾處皆用蟬翼般的薄紗鑲嵌,掛以水晶珠墜,在其中漫步就會聽見珠串交錯的伶仃聲。

藍綠褂子的美人一路接引,將二人引到一處廂房內。

廂房內明眼看便是個女子閨閣,這處處精心的女兒家裝飾,入眼便是軟玉溫香。迎麵的案桌上置放著四處香薰,熏著小小都似醒非醒的在朝露懷中抽搐著。

“想不到,這位蘭若仙子,對二二你,真是……”

“噓。”夙白執手,放在嘴間,低聲說,“她耳朵尖的很,小聲些。”

話剛落音,便聽後堂裏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嫵媚、動人,一聽便酥了兩耳,心尖尖處也在微顫。

“夙白公子可真會說笑,我哪裏有你說的那般耳尖……”

朝露瞧著她,她也在打量著朝露。

在女子與女子的世界裏,能彼此欣賞的不多,然則這位蘭若仙子隻覺著眼前的小女子看著極為熟悉。隻見這小姑娘生的纖巧削細,麵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一身不常見的花籠裙,空靈輕逸,墨染的黑發毫無點綴,若一個粉裝玉琢的瓷娃娃,耐看的緊。

蘭若的心中頓時有了絲微妙的感覺,也不忙慌說話,隻微微側身,先在他們二人對麵一坐。

朝露見那蘭若姑娘直拿著雙明眸滴溜溜的瞧著自己,不禁有些擔心的看夙白,心裏隻說這姑娘不會當自己是情敵了吧?

所以她頗有些緊張的拿胳膊肘頂了頂夙白的手麵,這細微的動作也未逃過蘭若的眼睛,終於眉頭一皺,將將開口:“夙白公子今日來我雲錦宮有何要事?”

夙白含笑說道:“夙白一直受蘭若仙子照料,不勝感激。如今,還是希望你能夠出手再幫夙白一次。”

蘭若將左手覆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輕輕的撫著,明明是織布的仙女,可這雙手,白嫩細滑,教朝露有些羨慕。她偷偷摩挲著自己手掌上的薄繭,微歎了口氣。

“幫?是幫夙白你呢?還是幫你身旁的小妹子呢?”

夙白低頭輕笑,朝露微微一驚,這女人也忒地敏銳了吧。

“不說別的,蘭若,我這忙,你是幫還是不幫?”夙白的話問的很直接,那雙揉了水浸了蜜的桃花眼,直直的盯著她看。

朝露從沒想過,二二居然如此善於應付女人,所以她撐著頭,很是好奇的打量著曾經的二二如今的花都夙白。

夙白的睫毛很長,一垂眼,那眉間的花神印閃閃灼灼,格外炫目。

美色誘人,朝露的心都猛地跳了一把,就看對麵坐著的蘭若,麵色漸漸微紅,終於是不能氣定神閑的輕咳了聲,“幫可以幫,你答應我的那物事呢?”

“小朱雀我會尋人給你打一個。”夙白說,朝露的心微微一顫。

“不,我就要那一個。”蘭若的話裏終於有了幾分撒嬌的口氣,薄嗔間又多了三分風情。

“麻煩問問,那小朱雀有什麽典故?”朝露不由自主的發問。

蘭若見朝露如此發問,便知夙白從未將此物給了朝露,才放下心來,“那是件傳說中的信物。”

信物?難不成是個定情信物?朝露嚇了大跳,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夙白微微笑,若不動山,巍然挺拔。

所以說,美色不僅僅對男人有效,對女人,同樣有殺傷力。

蘭若是帝後蘭芷的閨中密友,出入天宮從來都是無人阻攔,見她帶著兩個一神仙一半仙也就隨手放過,未加看守。

蘭若在前麵走的是搖曳生姿,每一個動作都曼妙無比,教朝露不由得想起了她織布亦若舞樂之說,這樣一個女子,怎教人不心慕?朝露偷偷看了眼夙白,他倒是清閑的負手而行,毫無異色。

這二二,怎生變了如此多。不由的腹誹了幾句,懷中小小不耐的動了動,她才揣下了心思籠著手一路相隨。

這還是朝露第一進天宮,滿心好奇。

光閃閃貝闕珠宮,齊臻臻碧瓦朱甍,寬綽綽羅幃繡成櫳,鬱巍巍畫梁雕棟。殿門高廣,宮城正門是南天門,巍峨壯麗。南天有門五座,門皆金釘朱漆,門壁為上等玉石,鐫樓鳳飛雲之狀,莫非雕甍畫棟,峻角層榱;覆以七彩琉璃瓦,曲尺朵樓,朱欄彩檻,下列兩闕亭相對,悉用朱紅杈子。

每踏一步她的心便微微一顫,尤其是見著那正殿門外兩尊金鎏花的長明宮燈,燈火明暗,她的腦子也一陣眩暈。

“露兒?”見她麵色有些蒼白,夙白還是伸手輕輕扶住了她。

這一聲喚也教蘭若停下,看著那小姑娘的模樣甚是苦楚,一張臉蒼白無色,不由得問,“姑娘你來過這?”

朝露很茫然,她明明從未來過這裏,但為何見那些物事,卻那麽痛心。

尤其是當三人站在一座紫沉宮外的時候,她的心像碎石一樣,瞬間破裂,然後拚拚接接不成畫麵的碎片在腦中一幕幕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