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幕之下，周蔓草安靜地坐在車裏。
林之恒把暖氣開得很足，但周蔓草卻依舊覺得字渾身冰冷。
她清楚，在舅媽的心裏自己永遠不配做她的女兒。
“蔓草，”不值究竟過了多久，空氣裏傳來了男人低沉的話音。周蔓草如同觸電一般轉過臉去看著林之恒，他身後的窗外茂密的梧桐讓周蔓草微微一怔。
在這座城市，並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這麽好的綠化。
隻有新城區才有，周蔓草下意識地扭頭便看到車子穩穩當當地停在A大的校園外麵。
有學生們來來往往，有說有笑。
“我們怎麽到這裏了？”周蔓草有些狐疑地看著麵前的人，目光裏依舊滿是失落。
“帶你來散散心。”林之恒的聲音很淡，卻不由得勾起周蔓草的回憶。
學校有兩棟樓被稱為雙子樓，考進自己右手邊的這一棟便是她學生時代的宿舍樓。林之恒看了她一眼，溫柔地說：“蔓草，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
他的聲音仿佛天籟，更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溫柔的故事。
周蔓草微微一怔，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林之恒身上。
“走吧，下去走走。”林之恒說著，已經推開了車門：“興許那邊的小吃攤還能吃到記憶裏的味道呢？”
說完，已經下了車。
周蔓草不傻，聽得出林之恒這句話裏的意思——她晚飯沒怎麽吃，回去肯定會餓。所以，他才把車特地開到這裏，來帶她吃學校外麵的小吃。
“哇，你們看那邊。”
周蔓草才剛剛跟上林之恒的腳步走下車裏，就有幾個學妹將目光投向了這邊。
“那個穿西裝的小哥哥好帥啊。”
隨著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向林之恒，議論聲也越來越多。
周蔓草跟在他的身邊，不由得側目看向身邊的那個人。林之恒一身黑色西裝，仿佛即將與這漆黑的夜融為一體。他單手插在褲袋裏，另一隻手則拽著她的手腕。
眼前這樣的一幕，讓周蔓草不由得吸了一口氣。
上大學的時候，她和林之恒都是A大藝術係的學生。更巧的是，兩個人都學的是播音與主持。
那時候，周蔓草以為她和林之恒就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而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和林之恒永遠不可能屬於同一個世界。
他有獨到的眼光，能夠精準地把握市場的需要，能夠快速建立Lz公司；他是電台的特邀主持人，在電視手機發展如此迅速的時代裏卻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風格，能夠用自己主持的節目來吸引無數聽眾。
再反觀自己，已經二十六歲的人生裏周蔓草一事無成。
“之恒，”周蔓草還有些不適應這麽叫他，但她在強迫自己這麽叫。男人回過臉來，滿臉都是溫柔的笑：“我記得你之前說特別喜歡學校門口的烤豆腐，馬上就到了。”
林之恒信心滿滿的話，再一次告訴周蔓草他是她的聽眾。
她垂眸，小聲地說：“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今天這頓飯，林之恒並沒有做錯什麽。恰恰相反，他還一直在袒護她。
可是卻因為自己的失落，讓他擔憂。
“蔓草，我是你男朋友。”林之恒的笑容如同四月裏的春風，溫柔到了極致：“哄你開心就是我的責任。”
話音剛落，周蔓草就呆在了原地。
而此刻，林之恒已經拽著她的手走到了小吃攤旁邊。男人買了一大堆好吃的放在桌上，而他那一身與夜市攤格格不入的西裝也吸引了無數女孩的目光。
周蔓草一邊吃東西，一變側耳聽著。
那些關於林之恒的議論，讓她想到了自己的青春年少。
這一晚，林之恒帶周蔓草吃了小吃，逛了校園。
晚風輕輕吹起她五黑的發絲，周蔓草隱隱約約聽到林之恒問她：“蔓草，你怪我嗎？”
“怪你？”周蔓草側過臉錯愕地望著他。
“怪我當初沒有答應你嗎？”林之恒又一次輕聲問道。
時至今日，他才發現自己和周蔓草一樣。他們在歲月裏淺嚐輒止，但或許最終也逃不過宿命的安排。
“不怪，”周蔓草用細弱蚊蚋的聲音回答：“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
軟軟糯糯的話音落下，她感覺到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鬆開了。
在她遲疑的時候，男人的手觸到了她的手指。緊接著，是緊緊地十指相扣。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她不記得自己究竟和林之恒在操場上走了幾圈，但是她記得有個宿管阿姨拿著鑰匙衝著操場上的兩個人喊：“你們現在的小年輕，幾點了還不回宿舍？以為穿個西裝我就不把你們當成學生了嗎？就算大學不反對你們談戀愛，也不能這麽囂張啊！”
那頭帶著怒火的話音讓周蔓草和林之恒都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最後他們趕在學校關門之前出了校門。
是青春的味道呀，周蔓草想著便打開了家門。
沙發上，顧曉米正靠在陳昊的懷裏。
看到周蔓草回來，早已經習以為常的兩個人並沒有鬆開對方。周蔓草尷尬地衝他們打了個招呼：“咳咳，你們繼續……”
話音未落，就看到顧曉米掙脫了陳昊的桎梏。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欲言又止地看著周蔓草：“那個……蔓草……有個事……”
顧曉米這個人向來大大咧咧，今天突然這樣吞吞吐吐倒是讓周蔓草有些驚訝，她下意識地問：“怎麽了？”
“那個……我和陳昊可能準備結婚了。”
顧曉米和陳昊談戀愛以來，一直將“相愛相殺”這個詞發揮到淋漓盡致。兩個人嘴巴都很欠，加上陳昊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所以兩個人的感情之路磕磕絆絆，連結婚的事情也一拖再拖。
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周蔓草倒是有些驚訝。
她輕輕地抿了抿紅唇：“哇，曉米，恭喜你……”
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顧曉米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說：“那個……這套房子……我想退租了。我和陳昊已經準備買自己的房子，在那之前我們也準備同居試一試和對方生活在一起。”
這下，周蔓草明白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得不說這個消息來的實在是有些突然了。
周蔓草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蔓草，我知道這樣有點對不起你。”顧曉米看到她不說話，立刻就以為周蔓草生氣了。她慌慌張張地說：“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吧？就當……”
“顧曉米，你這是紅果果地重友輕色啊！”坐在位置上的陳昊終於開了口：“難道你準備一輩子和蔓草生活在一起嗎？你有你的生活，以後她也會有自己的家庭。”
陳昊所說都是事實，可是周蔓草卻覺得刺耳。
和顧曉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仿佛就象征著她的青春仍舊在自己身旁。而如今，意識到顧曉米要離開了，周蔓草瞬間便意識到她的青春不在了。
緘默了片刻，周蔓草終於強行擠出了一個微笑：“你和陳昊修成正果是好事，我怎麽會不同意呢？”
周蔓草很清楚，她不能因為自己一時間的私心耽擱顧曉米的終身大事。
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祝福顧曉米。
軟軟糯糯的話音，讓顧曉米紅了眼眶。
她突然衝了上來，一把抱住了周蔓草：“蔓草，十八歲的時候你幫我助攻，二十六歲的時候你能給我當伴娘嗎？畢竟，在這座城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顧曉米的家，在北方的一個小城市。
大學畢業後，她就留在了這座城市。
一是為了自己的愛情，二是為了自己的事業。
而在這裏，她的朋友也是屈指可數。
“當然。”周蔓草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脊，她小聲地說：“以後，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呀。”
她說完，便覺得自己的眼眶都紅了。
眼看著兩個人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旁邊的陳昊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行了你們兩，又不是生離死別。”
他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自顧自地說：“以後你們兩要見麵，還不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明明剛才還無比煽情，在聽到陳昊這句話之後周蔓草和顧曉米都有點尷尬了。
顧曉米鬆開了周蔓草，隨後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陳昊的身邊。
陳昊正沾沾自喜：“你說我說的對嗎？”
“對你個頭！”顧曉米鉚足了勁直接一腳踩在陳昊的腳上：“像你這種沒有朋友的人是不會理解我們之間的閨蜜情的！”
顧曉米說完，還不忘轉身打開了家裏的門：“陳昊，麻煩你現在就滾出去。至少在這月租金到期之前，我依舊可以和蔓草過我的二人世界……”
聞言，陳昊隻能聳了聳肩。
時間的確不早了，自己不適合留在這裏。
他走到了門口，隨後慢悠悠地說：“我今天暫且不跟你計較，等以後……”
話還沒說完，顧曉米已經將他從房門口推了出去。
緊隨其後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周蔓草滿臉笑意地看著這兩個人。顧曉米和陳昊剛上大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兩個人是名副其實的歡喜冤家。不過雖然喜歡鬥嘴，感情路上也沒少磕磕絆絆，至少這個結局是好的。
“蔓草，你……”看到周蔓草站在自己的身後，顧曉米的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當初周蔓草大學畢業明明是可以住回舅舅家的，可因為她需要一個合租室友周蔓草毫不猶豫地就搬了出來。
“要不你搬回舅舅家住吧？”顧曉米不放心她，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
“不了。”周蔓草搖了搖頭，且不說自己的房間已經被改成了雜物間，就憑舅媽今天的話她都不該回去了：“等這個月房租到期了，我再去找房子就是。”
她說完，便對上了顧曉米那張有些愧疚的臉。
周蔓草悶悶地哼了一聲：“你和陳昊，都得來給我搬家。”
“好。”顧曉米聞言，立刻爽快地答應下來。
兩個人又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最後就都迷迷糊糊地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啊——”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周蔓草的美夢。
窗外一束溫柔的陽光灑落到客廳裏，顧曉米正拿著手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完了完了，遲到了。”顧曉米的聲音，讓周蔓草緩緩抬起了手。
她輕輕地揉著眼睛，小聲地問：“幾點了？”
“十二點了！”
昨天周蔓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兩個人聊天自然免不得熬夜。
果然，今天顧曉米就睡過頭了。
她慌慌張張地拿了包就準備往樓下衝，誰曾想卻被周蔓草叫住了：“你貌似……不是遲到，是曠工了。”
聽到這話，顧曉米簡直就要哭了。
她和周蔓草同為藝術生，不過周蔓草學的是播音主持，而顧曉米學的是漫畫設計。
畢業以後，她應聘進入了一家互聯網遊戲公司，成為了一名遊戲角色設計師。
做這一行朝九晚五，連遲到都要扣工資更別說曠工了。
顧曉米在原地呆了幾秒，然後沒好氣地說：“哦，我還得謝謝你提醒我？”
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話，周蔓草笑了起來：“既然已經曠工了，咱們吃個午飯再去吧？畢竟，下午兩點才上班呢！”
這種時候了，她竟然還有心情吃？
顧曉米正要拒絕，就聽到周蔓草說：“我們去吃你最喜歡的那家小籠包？”
“啊，”矜持不過三秒，顧曉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反正也曠工了，那就走吧？”
顧曉米是個名副其實的吃貨，這種特質主要表現在上學時候。
每天必須吃了早餐才去上課，如果早餐和上課隻能選一樣，那麽她必定會選擇早餐。
現在，也不例外。一聽到好吃的，顧曉米立刻忘記了所有煩惱。
連個人才剛剛從樓梯上走下去，就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蔓草，你可算下來了。”說話的人是餘鑫，他一身潮牌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之下。急切的目光越過走在前麵的顧曉米，直接落在了周蔓草的臉上。
如此殷切的行為，讓顧曉米和周蔓草都皺起了眉頭。
“你還來做什麽？”周蔓草還沒開口，顧曉米已經有些忍無可忍了：“明明都已經找到女朋友了，還跑來糾纏我們家蔓草？還想腳踏兩條船不成？那是你那位親愛的是小三還是我們家蔓草是小三？”
顧曉米之前見過一次餘鑫，她將自己心中對餘鑫所有的不滿都倒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話，問得餘鑫有些尷尬。
他站定了腳步，小心翼翼地看著周蔓草：“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我來是想給你道歉……”
要說周蔓草也是個敢愛敢恨的主，自從他把錢還給周蔓草以後，周蔓草直接就把他的手機號和微信都給拉黑了。餘鑫也是無奈才找得到這裏的。
“不用了。”周蔓草的話，幹淨利落。
她睨了麵前的人一眼，隨後淡淡地說：“餘先生，你要是再這麽沒完沒了，就真的讓人看不起了。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周蔓草不喜歡和人拉拉扯扯，這樣的行為是對自己的不負責更是對宋可可的不公平。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拉黑了餘鑫的聯係方式。
“不是，”餘鑫頓了頓，隨後將自己手裏的一份文件拿了過來：“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所以我是來道歉的。完全沒有別的意思，蔓草你不要誤會。”
周蔓草和顧曉米齊刷刷地將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份文件上，這一下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份已經拍攝完畢的電視劇的劇本，周蔓草畢竟是個配音演員。
她知道，這部劇拍完了但是還沒有完成後期配音。
“這部劇正好是我朋友做的，他們答應能夠為我提供一個機會……”餘鑫還沒說完，周蔓草和顧曉米的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顧曉米悶悶地哼了一聲，道：“算你還有點良心，我們蔓草好歹也是你的紅娘。這是她應該得的……”
周蔓草大學畢業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配音演員，但她沒什麽名氣也沒什麽背景。
所以，能夠接到的劇本屈指可數。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隻要周蔓草能夠得到這個機會，顧曉米甚至願意現在就給餘鑫道歉。
“蔓草，之前的事都是誤會。”餘鑫的態度非常誠懇：“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這一下，周蔓草愣在了原地。
她一時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餘鑫，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這樣……”周蔓草本意是想要拒絕的，誰曾想顧曉米卻推了推她的胳膊：“蔓草！”
這些年周蔓草為了自己的夢想有多拚，顧曉米是看到的。
餘鑫的道歉，無疑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顧曉米不希望周蔓草錯過。
她笑了笑，索性直接將那份劇本拿了過來：“餘先生，之前真是我誤會你了。你可真是人帥心善，配音的事情我和蔓草回去考慮一下，盡快給你答複。”
這是顧曉米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因為隻有這樣周蔓草才會不那麽尷尬。
否則，以她對周蔓草的了解，她寧可放棄這個機會都不會接受餘鑫的好意。
“也……也好。”餘鑫遲疑了幾秒，聲音裏多出了幾分無奈。
好歹顧曉米開口了，也不算就被拒絕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隨後小聲地說：“考慮好了，聯係我就好。”
說罷，餘鑫便轉身坐進了車裏。
他沒有發動車子，而是目送周蔓草和顧曉米轉身離去。
不管怎麽說，周蔓草幫了他，也幫助了他的母親。這個機會，是他的一點點心意。他希望周蔓草能夠接受自己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