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麵是個亡靈法師!

這話問得十分好笑,江伊看著她如同看著個智力夠不上全國平均值的傻子,笑著說:“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吧?”

“人怎麽會沒有靈魂呢?”田甜提出了疑問,她聲音很甜,棉花糖似的沒有太多攻擊性,“美國有個醫生都證明了,人的靈魂有21克。”

“他怎麽證明的?死前現稱的嗎?”趙維楨撇撇嘴角說,“你別說美國醫生了,直接說是個德國人在集中營裏做的實驗可能性還大點。”

“我知道你說的美國醫生,叫鄧肯·麥克杜爾格,是吧?”江伊看了眼趙維楨,側頭問田甜,見她點頭後繼續說,“靈魂21克的實驗是在1907年進行的,當時的實驗對象有六個人,但實際上穩定測出體重減輕的隻有一個。麥克杜爾格拿這一數據寫過篇文章,但在當年美國醫學屆就否認了他的結論,因為誰都不能拿一個樣本來代表群體,它頂多就是個小概率事件。而且在這個實驗裏有個邏輯BUG,你們都沒發現嗎?”

江伊說完看著桌邊無人動彈,輕歎口氣,說:“一般來講,靈魂或者說鬼魂都是飄浮在空中的,對吧?”

“嗯。”田甜點點頭。

“如果你們認同這個觀點,也認定了靈魂比空氣輕。因為隻有這樣,它才能保持漂浮的狀態。”江伊環視了一圈,說,“高中物理講過密度和質量的關係,總有人記得吧?”

“哦……這麽回事兒。果然是人活一輩子,最博學的時候也就讀高中那會兒,個個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理雙修。”趙維楨咂咂嘴發了聲感歎,瞧這樣子,他是清楚了。

田甜等著趙維楨往下說,結果看見人倒了杯熱茶自顧自地喝起來,完全沒跟她解釋的意思。田甜一臉懵,扭頭看向正在點頭的吳喬陽,忙問:“吳哥,你跟我解釋下什麽意思吧,我沒想明白。”

吳喬陽被問得愣怔了一瞬,隨後眨眨眼睛,十分自然地說:“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點頭幹嗎?”田甜圓溜溜的眼睛瞪著吳喬陽。

吳喬陽回答:“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不妨礙我覺得江伊是對的。”

“你這什麽道理?”田甜就差把無語寫在臉上。

“就憑感覺啊!我的感覺一貫很準。”吳喬陽當真是個奇人,自信滿滿地把毫無道理的話說得理直氣壯,“這就像你閉著眼睛吃飯也不會把筷子塞鼻孔裏一樣,所以道理不重要。我感覺江伊說得對,就點頭了唄。”

聽著他倆這完全不靠譜的對話,江伊心裏的白眼已經翻到了後腦勺她抿抿嘴角,解釋道:“如果靈魂比空氣輕,那靈魂離開人體後,人應該是變重而不是變輕。這就像人背了兩個氫氣球站在秤上一樣,體重肯定是減少的。”

“哦!是這樣,你說得對。”吳喬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江伊聽著忍不住側頭白了他一眼。

盡管江伊的說法得到了吳喬陽和趙維楨的認可,可她也引來了對麵男女更加的不滿。

“嗬,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神叨叨的情侶二人組冷笑出來,女人完全不信江伊說的,滿臉都是副吃了蒼蠅的表情。男的反應就更加強烈,他氣呼呼地把胳膊抱在胸前,粗短的脖子用力往上拔起來,歪著腦袋,吊著嘴角,手指頭敲著塑料桌子說:“你不信是吧?我今晚上就給你拘一個厲害的開開眼!到時候別嚇得屁滾尿流來求人!”

“拘一個厲害的?”江伊沒聽懂這人的行話,蹙著眉,反問道,“什麽厲害的?”

“孤魂野鬼知道不?你瞧不著,它們可都看著、聽著呢!”女人在旁邊幫腔,尖細的嗓子拔高,細長的眉毛非常喜劇地高高挑起來,“你以後最好嘴巴放幹淨,別嚷嚷什麽不信不信的,告訴你!不敬鬼神,怕你明天就沒命再得瑟!”

這話聽著直刺耳朵,江伊楞被這番荒唐的言論給氣笑了,抱著胳膊便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你要真有那本事,就盡管挑最凶狠的,好讓我見識見識。”

“呦!才發現咱們這桌上都是狠人啊!”趙維楨看向江伊,咧嘴笑著說,“晚上真有阿飄來找,江博士你要不就順口問問他們在那邊出業務怎麽聯係,需不需我幫忙寫個付費程序,以後再有亡靈法師招呼都走網上預約,能搶單不說,還能根據怨氣等級和出土年代分級特供。”

聽著趙維楨在那拱火,男人歪嘴一笑,吊梢著眼睛,一把擼起脖子上油亮的兩串珠子,擺開了架勢道:“你們既然這麽說話,我今天要是不拘一個厲害的來,倒顯得爺我小氣了!”

吳喬陽心裏沒江伊那麽排斥怪力亂神,平時遇到鬼神之說,興趣來了也摻和著講講故事,但見這人要就地擺開了作法招鬼還真是頭一遭。他看著那男的心裏一陣硌硬,瞧著渾身不得勁。於是他站起身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胳膊往後帶,手上勁兒大,拉得矮胖的男人往後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幹什麽?幹什麽?”男人被打斷後,一下子大聲嚷嚷起來,引得旁邊桌子人都側過腦袋。

“大家夥講故事,你愛聽就聽,不愛聽拉倒,愣要拘一個是打算鬧哪出啊?”吳喬陽說話口氣比剛才重了些,不過麵子上沒完全垮,唇邊還笑著呢,隻是加重了拉人的手勁兒。

“那女的自己要開開眼,我這不是成人之美嗎?”男人聲音拉得更高,把周圍一圈人都引到自己身上。他像是一個表演型綜合征患者,這會兒找到了一展身手的大舞台,上下掃了遍吳喬陽,往地上啐了口,笑道,“你想演英雄救美,挑錯場子了吧?告訴你,我師父可是出世高人!誰跟我杠,爺我隨便掐個訣,讓他下半輩子都倒黴!”

“我說話你聽不見嗎?給臉了是吧?在這兒亂吠!”看他那副張牙舞爪的德行,吳喬陽臉上的笑一垮,眉眼間便露出凶狠,聲音不高,但足夠讓對方聽清楚,“還下半輩子倒黴,我讓你現在就倒黴!”

這話說完,正叫囂蹦躂的人瞪著吳喬陽頓了一下,滿臉憤憤地看了眼人家胳膊上的肌肉,然後又仰頭皺著眉對比了自己跟人家的身高差,吊著嘴角冷哼兩聲,似乎是要擺出副無所畏懼的姿態,但囂張的臭嘴卻選擇乖乖地閉上了。

兩個人的身材對比太明顯,女的眼見男伴占不上便宜,立刻起身過去,挽住他的胳膊,大聲說:“咱們回去吧,不用跟這些沒開過眼的人繼續浪費時間。”

他們剛才在江伊麵前可是又軸又擰,嘴裏沒一句好話地來回蹦躂,這次在這個身高一米九、胳膊肌肉結實的吳喬陽麵前,瞬間就老實了。

吳喬陽看他倆那副樣子,隻覺得又氣又好笑,說:“怎麽,咱們的亡靈法師慫了?”

見吳喬陽隻動嘴,沒有跟他們起肢體衝突的意思,兩人麵上依舊是副老子不跟你一般計較的豪橫,但身體卻誠實得很,腳下抹油一樣迅速往民宿裏麵走。

江伊看見人離開了,便回過頭來,正巧看到老板端著碗米線出來。

熱騰騰的米線擺在桌上,白湯濃厚,米線飽滿瑩潤,切成細條的菌子已經看不出來是什麽品類,黑白的底色上湯麵擺著紅色的小辣椒,綠色的青菜,黃色的蛋皮,不大一碗,看著卻十分豐富,向上冒的香氣鑽進胃裏,勾出來饞蟲,觸發延髓,讓唾液不由地開始分泌。

“老板,你這米線夠香的!聞著我都想再來一碗。”吳喬陽坐到原來的位置上,說話時嘴角眼角都彎著。他本來長得就陽光帥氣,這一笑起來更是讓人覺得親切,絲毫看不出前一刻他還虎著臉秀了把肌肉。

“你也來一碗?”老板聽到這話,忙問。

“不了,素的到底不如肉的香。老板,羊肉、雞翅和鴨胗各來十串。”吳喬陽說著,胳膊肘懟了下趙維楨,問道,“你還要點啥?”

“那個行嗎?”趙維楨扭過身體,指了下旁邊桌上的玻璃茶壺。

“你也愛喝茶?”吳喬陽順著趙維楨的手勢看過去,說,“他們那壺湯色金黃,茶感厚,芽頭多,茶葉完整,瞅著像是老班章。”

“行家!行家!”老板聽著豎起大拇指,笑得兩隻眼睛都擠在一起,殷切地湊上來,“咱家是頭春的老班章,茶氣足,入口回甘,特別舒服。你們來一壺嚐嚐?”

江伊掃了眼桌上油滋滋的菜單,茶水那列裏頂頭的就是老班章,一壺就要三百八。她看了眼吳喬陽,又轉向趙維楨,心裏一時起了個念頭:這家夥,該不是老板的托兒吧?

因為江伊的目光,趙維楨也把視線轉移到菜單上。他一眼看清價格,臉上表情凝固幾秒,挑起眼皮又看了眼江伊,而後轉向吳喬陽,說:“嘖嘖……瞧瞧看!養生的玩意兒就是貴啊!”

“要真是頭春的老班章,這個價也不算太離譜,來一壺嚐嚐。”吳喬陽笑著說,他隻瞥了價格一眼,小四百塊錢花出去,就跟出門買了兩個蘋果的感覺一樣。

雖是吳喬陽出錢,可趙維楨臉上卻沒見著占便宜後的高興,他不知道想到了啥,輕笑一聲說:“錢真是個好玩意兒,但你說,要是有命賺沒命花,是不是也忒慘了點?”

“你這思維夠跳躍的,咋就忽然想到這個了?”吳喬陽胳膊肘懟了下趙維楨。

“看你這麽大方,想起來我以前一個賊摳門的同事。那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成天上班就跟打了雞血似的,996算什麽,人家主動007,一門心思奔著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去的。有時候大家在工位上說兩句閑話,就聽他吹噓等我有錢了如何如何……”趙維楨說著聲音低沉下去,自嘲似的輕哼哼了兩聲,“我其實挺不喜歡他的,這種人,往哪兒一放都是逼瘋同事的存在。”

“你不說你離職了嗎?”吳喬陽問,“就是被他逼的?”

趙維楨搖搖頭道:“不是,但跟他有點關係。”

“他咋了?”吳喬陽問。

“死了。”趙維楨悶了會兒才說話,“過勞死的。他前一句還跟我說他有點暈要活動活動,結果站起來沒走兩步就一腦袋紮地上,然後再沒張開眼。”

趙維楨這話說完,桌上再沒聲音。安靜了好一會兒,江伊打破沉默,說:“我聽到現在,覺得這故事才是今晚最恐怖的。”

“那人下午抬上救護車,第二天主管就來找我,讓把他的工作一起接過來,說什麽衝一把,三個月無休,幹到年底提組長。我可去他的吧!爺我是嫌活著不好嗎?”趙維楨一臉譏諷地彎了下嘴角,說完拍拍吳喬陽的胳膊,“不說我那破事兒了。吳喬陽,你做什麽工作的?”

吳喬陽隨口回答:“一點小生意。”

“吳哥,你家裏做生意的?”剛才看他點茶,田甜就發現了吳喬陽兜裏該是揣滿票子的。現在一聽他是做生意的,田甜的圓眼睛彎成兩道小鉤子,那架勢活像隻惡狗見了肉骨頭,臉上帶著遮不住的喜悅,把心裏宰一筆的盤算都露了個底兒掉。

就這,還裝了半天經驗老道呢!新人菜鳥的那點兒浮躁一張桌子都沒撐過去。吳喬陽看著她,笑道:“做點土特產生意,幫人直播賣賣貨啥的,都是小本買賣。”

“特產啊!”田甜說著拿起了桌上油滋滋的餐單,手指頭一劃,往前湊了湊,“吳哥,我們這幾種鮮菌子都是特產,你要不要烤點兒嚐一嚐?感覺好的話,我們進貨有渠道,比外麵那些人賣的菌子幹淨,還便宜。”

田甜說的“外麵那些人”,很明顯指的是誰。畢竟這會兒正是菌子上市的季節,馬路邊上全是當地人擺著菌子的攤位,時不時就有小販背著籮筐過來,手裏拿著一捧新鮮菌子或做成零食的菌幹,挨桌賣。

誰能信他人經手轉賣的東西會比農家自己產的更便宜,也就是吳喬陽懶得計較,他壓根沒瞥菜單,隻潦草地點點頭,端著茶杯抿了口茶道:“行,你隨便點些,烤點兒先嚐嚐。”

他這話剛說完,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插進來說:“小夥子,你看看我的菌子吧。”

吳喬陽被這聲兒嚇得打了一跳,肩膀內縮,脖子梗直,熱水抖出來灑在手上。

“吳哥?”田甜的聲音往上挑高了兩個分貝。

剛才英雄救美露把臉這就被嚇著了,帥不過三秒,著實有些丟人。吳喬陽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半杯熱茶,故作淡定地放下茶杯,像是剛才那一個機靈完全不存在一樣。他垂下手,輕甩兩下,側頭心虛地瞄了眼江伊,見她臉色沒什麽變化才放下心,裝作沒聽到田甜說話,淡定地扭過頭,看向背後不知道什麽時候靠過來的人。

老太太穿著幹淨的黑藍色短褂,頭上纏著黑色頭巾,背上的籮筐壓得她微微佝僂,本就矮小的身材更顯得衰弱。老太太幹枯的右手裏拿著幾個菌子幹,往前伸著,還抖了兩下。見人回頭,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吳喬陽再仔細一瞧,發現老人右眼被厚厚的白膜覆蓋,幾乎看不到眼仁。

“自家做的,好吃。”老太太聲音打著戰,用幹澀的普通話說。

老太太手裏的菌幹有好幾個品種,成色都有些發灰黃,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貨,八成是用前幾年壓倉的陳貨混在一起炒的。要是換個年輕的販子賣,吳喬陽絕對不會多看一眼,但對方是個顫巍巍的老人,他眼裏瞧著嘴裏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猶豫了幾秒後,他從褲子兜裏翻出來張皺巴巴的紅色鈔票遞過去,說:“買一百的。”

“好,好。”老太太接過錢連連點頭,量給得足,滿滿地裝了一大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