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雪白的奶油裝飾著心形的草莓,上麵灑著一層輕薄如雪的糖霜,每一層都是對視覺的挑逗。
輕輕咬下,濃鬱和香甜都在口中融化。啊……這才是幸福的滋味……
考拉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別吃了!趕緊上台了!”金莎莎一把奪下蛋糕,然後把花束塞在考拉的手裏。
考拉瞬間回到了現實。
她暗戀了三年的學長莊石正代表畢業生上台講話,身為學生會宣傳部長的閨蜜金莎莎,拚死替考拉爭取了上台獻花的機會。
今天注定是個大日子,因為考拉要向莊石表白!
然而理想很骨感,現實卻很豐滿。考拉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一臉焦慮。
“萬一他嫌我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拒絕我怎麽辦?”
“那可不一定,萬一他口味獨特,就喜歡吃肥肉呢,畢竟學霸的世界不是誰都懂……”
話雖有理,可是……
“可是畢竟我都快一百八十斤了……”考拉難過地低下頭。
“一百八十二斤,你今天早上剛量過。”金莎莎好心提醒。
“嗚!不活了!沒有蛋糕打氣就活不下去了!”
考拉悲憤地搶回蛋糕,狠狠啃了兩口。
她也不想這麽胖啊,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啊,食物就是在那裏不斷地招她招手啊,不臨幸它們是不人道的啊!
“嘩啦!”
同學們開始鼓掌,莊石的演講結束了。
“快去!”金莎莎猛地把考拉推上了台,還在懵X中的考拉就這樣一手蛋糕一手鮮花地走向了自己鍾情的男生。
剛才還掌聲雷動的禮堂頃刻間安靜了下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套著“麻袋裙子”的胖女生走向“東大國民男神”莊石。
這件裙子確實寒磣了點兒,它長寬幾乎相等,拖在地上時不時地就會踩住下擺,而且更要命的是穿在身上就像是個行走的大麻袋!然而,它唯一的優點卻足以掩蓋所有的缺點:它是唯一能塞得下考拉的裙子。
裹著這個麻袋,不,穿著這件裙子,考拉熱切地看著莊石。
這一刻真的來了!
三年前,考拉來東大報到的時候就對這位學長一見鍾情。莊石學長不僅是學生會主席,籃球社社長,更是以20門課程中最低99分的傲人成績成為光華大學虐死學渣氣死學霸的最牛學神。而且,他還是校董的兒子。
也就是說,他不僅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金燦燦的,還有個金燦燦的爹。這樣的人,就算坐在馬桶上都會散發出跟別人不一樣的氣息呢……
“咚,咚,咚。”
雖然隔著三寸肥肉,但考拉仍然可以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舞台的燈光拉瘦了考拉的影子,足有百年曆史的木質地板在她的足下顫抖尖叫,她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向莊石。
挺胸,抬頭,縮肚子,考拉拚命地屏住呼吸。
莊石看著近在咫尺的考拉,努力保持微笑的他,早已經難掩唇角的抽搐。
“學長,其實我……我喜歡……”考拉剛一張口,就突然覺得腳下一滯。
——她絆到裙子了!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考拉便整個人朝著莊石壓了下去。
不要啊!
考拉的大腦在慘叫,肉肉裏的每個細胞都在抓狂,可身體卻不聽使喚,隻來得及看清莊石驚訝的表情,和他伸出雙臂想要扶住自己的動作,考拉便“砰”地一聲撲倒了她暗戀了三年的男生……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又怎麽結束的,考拉一點印象都沒有。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才聽說因為這重量級的一撲,造成莊石小臂骨折,要醫院住一個月。
蠢到家了。
又悲憤又自責的考拉把自己窩在寢室裏,吞了無數盒的治愈蛋糕才算是稍微好振作了一點。正好趕上這天食堂推出了新的小籠包,金莎莎建議她不如把治愈的責任交給小籠包,考拉才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晃出了寢室。
一路上,考拉好像背著“撲倒東大學神”,“壓壞學生會主席”的標簽,一路被人指指點點,耳畔不斷響起的竊竊私語聲和異樣的眼神都像錐子一樣戳著考拉,讓她開始後悔走出寢室。
這是第一次,考拉覺得排隊買飯的人這麽多,隊伍這麽長,等待的時間這麽久。
“有些人真是行啊,把莊石壓骨折了,還像沒事人似的。”說話的是站在考拉身後的班花季薇,她一直是莊石的追求者,東大第一號“石灰”。
考拉看了一眼季薇,她化著濃妝的臉帶著奚落的笑意,裙子下麵修長的腿刺得考拉眼睛生疼。
在她的帶動下,那些竊竊私語聲立刻變成了大聲的奚落。
“所以說啊,人胖就老老實實地吃包子,少做夢。”
“就是,還學人家告白,真是自不量力。”
“想泡莊石,下輩子吧!”
就像是二十二年來一直在耳畔響起的嘲笑一樣,如此冰冷,如此殘忍,輕而易舉地勾起了考拉對於那些回憶的恐慌。
考拉低下頭,眼淚,就在她的眼圈裏打轉,連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
不要哭,不能哭。
考拉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她在所有人異樣的目光裏買好了小籠包,低著頭跑出了食堂。
她跑得太快,以至於在跑出食堂的時候,從台階上滑下來,撲通一聲撲倒在地上。
“哈……”
身後響起了一陣哄然大笑,卻沒有人肯上前扶她一把。“好好照照鏡子吧,死胖子。”季薇說著,把一麵鏡子扔到了考拉的身上。
考拉廢了很大的勁才爬起來,鏡子從考拉的身上滾落,“當”地掉在地上,映出了考拉狼狽的臉。
真可惜……排了很長隊買的小籠包卻全都被壓扁了。
考拉艱難地站起身來,揀起鏡子和那袋被自己壓壞的小籠包,蹣跚著朝寢室走去。
起風了,好冷,梅雨季節的天氣就是這麽變化莫測呢……
考拉推開寢室門的時候,金莎莎正在快速地往被子裏塞什麽東西。看到考拉的樣子,她嚇了一跳。
“你怎麽了?”
“摔了一跤。你的小籠包被我壓壞了,不介意的話就快吃吧。”
考拉把小籠包扔在桌子上,便在床邊坐了下來。
被子裏的一份文件露出了半個截,考拉很清楚地看到了“SHE雜誌社”幾個字。
SHE?
考拉一驚,立刻抽出那份文件。
確切地說,那是一個麵試通知函,上麵很清楚地寫著:“金莎莎女士,您的《閃耀》設計方案十分符合我社的設計理念,現請您於2017年7月12日下午兩天到我社麵試。”
以快遞的方式郵寄麵試函,淺藍色的暗花質地,花體燙金字,左上角印著被薔薇花藤圍繞的王冠,這一切都是SHE雜誌特有的古典風格,也是考拉深愛SHE的原因之一。
可是,是她看錯了嗎?麵試函上寫的名字是“金莎莎”,不是“秦考拉”?
“《閃耀》……不是我的設計嗎?”考拉疑惑地抬起頭,金莎莎漲紅的臉和她尷尬躲閃的眼神立刻讓考拉明白了。
“你用我的設計稿去SHE雜誌應聘實習設計師?”
“反、反正這個創意是我給你的靈感嘛,咱們倆誰用不是一樣?”金莎莎借用攏頭發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我們是一起討論過,但,這是我熬了整整一個月通宵才做完的設計啊!”
考拉從上高中時起,就夢想著能進入SHE雜誌社工作。為了得到這個假期實習設計師的工作機會,考拉日複一日的修改設計稿,幾乎每天都要重新推翻重來。為了不打瞌睡,考拉不斷地吃零食提神,一個月下來,胖了整整十五斤。她本來還想再完善一下才寄出去,卻沒想到被自己的好朋友剽竊,這種被至親背叛的感覺讓考拉透不過氣來。
身體裏的血好像在逆流,考拉的鼻子很酸,眼睛很痛,耳朵也在嗡嗡地作響。
剛才所經曆的一切,都不如現在這場對話給她帶來的衝擊更強,毀滅性更大。
“反正……反正你也不會通過麵試的,你看看你現在都胖成什麽樣了,連件能穿進去的衣服都沒有。唯一那件裙子也在壓倒莊石的時候劃破了,既然沒希望,還不如我去試試……”
“咱們倆誰跟誰”這種話金莎莎還沒有說出來,考拉便霍然起身。
“金莎莎,你是我朋友啊!”考拉哀傷地看著金莎莎,克製著即將洶湧而下的眼淚,“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她終於忍不住了,在眼淚掉下來的瞬間,考拉奪門而出,隻剩下錯愕的金莎莎一個人站在那裏。
雨,下起來了。
考拉衝出門,在滂沱的大雨裏狂奔。
“胖子胖子,死胖子,考拉是個死胖子!”
“哦哦哦哦哦,死胖子!”
“好好照照鏡子吧,死胖子。”
“反正你也不會通過麵試的,你看看你現在都胖成什麽樣了,連件能穿進去的衣服都沒有……”
從小到大一直響在人生裏的那些聲音和聲一般,在考拉的耳畔回響,刺激著她的耳膜,刀子一樣戳著她的心。
難道這一切就是因為我胖嗎?
“啊!”
站在雨裏的考拉仰頭發出悲憤的大喊。
“哢!”
一記巨大的閃電劃過,照亮了整個陰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