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調解

第四卷 奇人異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調解

經過一個魔月的調息,連續煉化幾口紫水,浩然功力全部恢複,外傷痊愈,唯有經脈還是隱隱作痛。

金脈的進攻威力強,但內傷好得也慢,軒宇同樣如此。

小家夥修為淺,抵擋能力弱,因而元氣大傷,奄奄一息,完全陷入沉睡,相當於靈師的靈核破碎,最起碼需要半年靜養,才能重振雄風,展翅高飛。

憐愛地輕吻一下小腦袋,浩然將軒宇納入長袖,一拍肩頭的飛揚,飄然出洞。

藏身的小山很小,山穀更小,方圓不過千米,穀底安置鳥獸,除了巡邏警戒的一些靈師,其他人住進了山洞,四周的山峰幾乎被挖空。

東方泛起一抹亮色,天地間憑生霧氣,滿眼白芒芒的一片,分不清哪裏是山、哪裏是林,一切都是朦朦朧朧,伸手不見五指。

深吸一口氣,清涼的靈氣衝入肺腑,全身舒坦,腦袋特別的清醒。

今天是個轉折點,逃亡之路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再也不需要膽戰心驚,若是運籌得當的話,也許還能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無視萬靈城的規矩,插手小門派的爭端,就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血債必須血還,讓死去的靈友得到安息。

“老弟,感覺怎麽樣?沒事了吧?”輪值的青牛上人飄下山頂,定在浩然麵前,關切的看著浩然的臉色。

浩然笑了笑:“謝老哥關心,區區小傷何足掛齒。”仔細端詳著他幾眼,半真半假的問道:“老哥好像有點緊張?嗬嗬,擔心善惡宗的報複?”

聽到“善惡宗”三個字,青牛上人哪裏能得笑出來,一臉嚴肅,眼中化不去的憂色:“老弟啊,你初到萬靈城,不了解其中的厲害,唉,老哥給你詳說一、二。”

在萬靈城,上五宗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整個紫華靈界也是名聲顯赫,屬於實力最強、曆史最悠久的門派,善惡宗排名第五,本部弟子六萬、靈師過千,宗主是空靈,飛靈長老四人,風靈十七人,羽靈四十九人,兩洲支脈不計其數,真正的人多勢眾、高手如雲,連陳宗也不敢小視。

相比而言,北秦隻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天下名山三千八,萬靈城就有八百座,與北秦相當的比比皆是,牛角宗也上不了大台盤,三十三小宗距離上五宗還有天壤之別。

更重要的是,上五宗之中,善惡宗的名聲最差,仗勢欺人、無惡不作,而且睚眥必報,對付敵人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卑鄙到極點,可以說隻要結下冤仇,沒有人能逃過他們的魔掌。

門派無論大小,個個對善惡宗深惡痛絕,可惜陳宗一向為人寬厚,特別對這些大宗,隻要不鬧得天翻地覆,不越過一定的底線,一般不會出麵幹涉,使得善惡宗的氣焰越來越囂張,無人敢惹。

“老弟不說,我們也明白,昨夜肯定是陳宗出麵,否則陰天雲不可能逃跑。”

青牛上人的眉毛皺成一個川字,皺紋如刀削斧鑿一般,深深的刻在臉上,僅僅一夜時間,明顯蒼老了許多:“我們隻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善惡宗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總有一天找上門來,一個也跑不掉。”

浩然一愣,眉頭緊鎖。

他說得有道理,善惡宗不除,大家隻是暫時逃過大難,多活幾年罷了,命運卻早已確定,遲早會遭到善惡宗的報複。

“老弟,你還年輕,閱曆尚淺,不太了解萬靈城的複雜性,各宗之間的關係,其實我們身在萬靈城,卻隻是外人,永遠是外來者,不了解更深的秘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規矩是人定的,真正實施還得憑實力,善惡宗的實力擺在那兒,陳宗明知道他們嚴重違規,卻不會把他們怎麽樣的,更不會為了小門小派大動幹戈。”

凝視著飄舞不定的霧氣,忙忙碌碌的眾弟子,尖鳴低嘯的靈鳥靈獸,青牛上人滿嘴苦澀,手心冒出縷縷光華,凝結成一個光球,整座山穀的霧氣沸騰了,飛蛾撲火一般蜂擁而來。

“牽一發而動全身,想動早就動了。”青牛上人深深一歎,補充最後一句。

“如此說來,我們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浩然咬牙切齒,眼中掩映不住的怒火。

青牛上人神色悲哀,一聲不吭,隻點點頭。

浩然也湧起滿腹悲哀,作為靈界正義的化身,陳宗到處斬妖魔、平爭端,名滿天下,贏得了所有靈門的尊敬,卻管不了區區善惡宗,任由他們胡作非為,真是滑稽可笑,不知是故意所為,還是自有苦衷。

妄為靈門至尊,善惡宗的罪孽有他們一半。

浩然咬牙暗忖,他們不管,我管,不就是上五宗嗎?沒什麽了不起,總有一天將那些雜碎掃蕩得幹幹淨淨,還聖城一個清靜。

“算了,不說這些,走不步算一步,陳宗什麽時候到?”青牛上人歎了口氣。

“最遲天黑之前。”浩然壓下紊亂的心境,道:“小弟到山外等吧,你們在穀內靜修,隨時等待我的消息。”一瞥青牛上人憂慮的臉色,笑道:“放心吧,我還是那句話,絕不會中途抽手,相信我一次,千萬不要放棄。”

青牛上人強自一笑,眼中淚花閃爍,患難之中見真情,危急之中現真義,他被浩然感動了,一把抓住浩然的肩膀,騰空而起,衝破幻陣飛出山外。

浩然落在一棵樹頂,示意飛揚在高空負責警戒,笑道:“老哥,回去安撫軍心,關鍵時刻要挺起腰杆,不要讓他們瞧扁了。”

青牛上人心領神會,拱手道:“老哥明白!”飛身進穀。

明白?

目送他消失在幻陣,浩然露出一絲嘲笑,紫華靈門千千萬,真正明白的沒幾個,大家都是稀裏糊塗,也許隻有洞天福地的那些大宗明白,也許隻有陳宗一個。

小門小派都是可憐蟲,聰明的如淩虛上人,能明白一半,大部分是身在此山茫然不知,所以無時不在拚命掙脫,卻永遠跳不出怪圈。

實力,隻有實力才是立派之本,上五門、上十門、三十三宗就是例證。

智慧,隻有智慧才能興旺發達,屹立不倒,陳宗是最聰明的,所以始終執靈界牛耳。

浩然眼中厲芒連閃,要想打破長期形成的格局,必須有強大的實力,目前條件並不成熟,等,隻有耐心等待。

想到這兒,心境慢慢平靜下來,靜靜的入定了。

火日尚未落山,眼前出現一枚飛符,浩然心中一喜,立即發出兩枚飛符,並喚下飛揚,腳踏鳥背升高,青牛、黃石、三塔聞訊出穀。

“老弟,陳宗哪位長老駕臨?”黃石上人興高采烈,迫不及待的問道。

“肯定不是陳平宗主。”三塔上人打趣道。

“廢話,這點小事用得著他老人家出麵嗎?派一位長老就了起了。”在黃石上人的心目中,陳宗高不可攀,陳平上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大長老的可能性不大,估計是普通長老。”三塔上人的語氣非常肯定。

“老弟有所不知,陳宗不同於其它門派,人數太多,分工細,規矩大。”

一瞥浩然驚訝的表情,青牛上人解釋道:“陳寧、陳靜內部稱大長老,屬於空靈,地位僅次於宗主,陳寧主外,陳靜主內,飛靈是長老,據說有九位,各管幾個分堂。”

大有大的難處,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幾十萬人的大派,的確不好管,浩然徐徐道:“陳宗對此特別重視,陳寧長老親自前來處理。”

“啊!”三人張大嘴巴,訝得說不出話來。

“乖乖,老弟,看來你的來曆不簡單,連陳寧大長老也能搬動。”黃石歡快大笑,一拍浩然的肩膀,眉飛色舞:“這下好了,陳寧大長老一到,萬事皆休,哈哈,他老人家肯定給我們做主。”

“也許吧!”青牛上人沒說出口,嘴角掛著苦笑。

正說著,南方極遠處出現大片祥雲,領頭的有五色,顯然是一位空靈。

黃石上人大手一揮,快速迎了上去。喜笑顏開:“你們看,一共來了九個,好,好,前麵的肯定是陳寧上人,大家快去迎接。”他從來沒見過陳寧,激動得難以自抑。

青牛、黃石看了看浩然,浩然點點頭,三人連襟趕上。

祥雲越來越近,果然是陳寧上人親自帶隊,身邊是青鸞女、彩虹女兩位熟人,還有一位智人飛靈、一位鳥人地靈,出人意料的是,後麵跟著兩位牛角人羽靈、兩位雪人地靈。

“晚輩等見過陳寧大長老、彩虹女前輩。”四人一揖到底,異口同聲,態度極其恭敬。

浩然壓下心中的疑惑,向青鸞女使了個眼色。

當著眾人的麵,青鸞女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熱情,笑容淡雅而含蓄,暗中傳音道:“葉大哥,小妹也不了解情況,有話事後再說。”

浩然有點納悶,難道這裏麵還有意外的波折?善惡宗沒來,說明問題很大。

陳寧上人沒有任何前輩高人的架子,將大家逐一扶起,和藹可親的說道:“各位掌門不要多禮,我們雖是初次見麵,在下卻是久聞各位大名,幸會,幸會。”

“不敢,不敢,大長老言重了。”青牛等人又驚又喜,受寵若驚:“區區小事驚動了大長老,在下等深感惶恐。”

按靈門的規矩,他們是一派之主,表麵上比陳寧的長老身份高出半等,事實恰恰相反,陳宗的普通地靈也比小派掌門還要威風,大長老更是了不得,不在上十門宗主之下,走到哪裏都是風光無限,無人不尊,此次出麵力挽狂瀾,絕對是給足了麵子。

最平靜的當屬浩然,雲夢的身份雖然並不明確,但可以肯定,最起碼與陳寧上人相當,已經見怪不怪了,神態自若。

陳寧長老嗬嗬一笑,不再矯情,目光轉向浩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掩映不住的滿心欣賞:“時間過得真快,兩百年一恍而過,葉靈友修為突飛猛進,可喜可賀。”

上次在青鳥嶺,兩人隻在壽宴上有一麵之緣。

浩然不敢怠慢,恭聲道:“晚輩初入萬靈城,本應前去陳宗拜揭您老人家,可事出意外,剛踏上聖城的第一天遇上了驚天血案,某些靈門敗類喪心病狂,無端攻擊靈友,破山滅門,其行徑令人發指,駭人聽聞,是可忍,孰不可忍?晚輩年輕氣盛,一時看不過卷入其中,望前輩恕罪。”

這番話一石三鳥,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均聽出了弦外之音。

幾個雪人、牛角人神色大變,不約而同的瞟向陳寧,顯得緊張萬份。

“說得是啊!”

陳寧上人輕歎一口氣,語氣十分沉重,微微頜首:“聖城不是封閉的城市,對天下人開放,門派數不勝數,卻因此參差不齊,人心各異,各派有派的利益,爭鬥是難免的,沒想到出現大規模滅門慘劇,萬年難見,唉,痛心,不僅是我們陳宗,幾乎所有靈友都為之痛心。”

此言一出,雪人、牛角人更是滿臉絕望,彩虹女瞪了他們一眼,四個家夥打了個寒顫,低頭不敢吭聲。

青牛三人麵露喜色,特別是黃石上人,悲傷與激動交織,陳寧上人金口玉言,代表了陳宗的態度,毫無疑問,凶手很快就要伏首,大家也可以返回靈山,重建家園。

陳寧看著浩然,目光慈祥,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讚許:“靈友做得對,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不畏強權,乃大丈夫所為,老夫平生最恨的不是那些鼠輩,而是臨危自保的膽小鬼。”

看了看彩虹女,笑道:“彩虹師妹,你的眼光不錯,自古英雄出少年,葉靈友很不簡單,嗬嗬,應該多加扶持,這一點老哥自愧不如……葉靈友不僅天生稟異,更重要的是心憂天下,俠義當頭,一身正氣,將來的成就不在老哥之下,好,好,好!”

浩然不喜反驚,他知道了靈鑽王的事?心頭湧起無名之火,彩虹女太不夠意思了,區區恩惠到處宣揚,就差明告天下,哼,看來是別有用心,日後必須多留個心眼,千萬不能深交。

彩虹女飛快的一瞥浩然,笑意中隱含歉意:“老哥說過了,小妹與葉靈友隻是偶然相識,當時也沒多想,一時間心血**,幹脆成全了他,並無其它深意。”

不經意的看了她一眼,陳寧上人淡淡的笑道:“好了,客套話就說到這兒,我們先辦正事。”

青牛上人連忙右手一擺,恭聲道:“大長老、彩虹長老,各位靈友,請!”

陳寧和善一笑:“你是主人,我們客隨主便,大家一起走吧!”

到達小山上空,黃石上人手指連點,煙霧沸騰間,山穀露出了真麵目。

“恭迎陳寧大長老!”

好家夥,鳥獸早就清理出穀,一千八百多名弟子站滿了穀底,山頂是七十九位地靈,排得整整齊齊,放開了嗓子大吼,一聲高過一聲,山呼海嘯,響徹雲霄。

“請大長老主持正義,為我們做主,為四百二十五家靈門報仇,為死去的上萬靈友申冤。”眾地靈雙手舉過頭頂,眾弟子同時跪倒,痛哭流涕。

男女老少、各色人種,無不淚流滿麵,山穀中哀嚎一片,彌漫著濃濃的悲傷氣氛,讓人為之心酸。

浩然眼明心亮,看到陳寧下意識的皺眉,暗中向青牛上人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老江湖,這一招耍得漂亮。

陳寧緩緩降落,抱拳一圈,臉色特別嚴肅:“各位靈友,野牛森林的悲劇震驚天下,陳宗上下都很悲痛,我本人也是如此,都是開靈祖師的後代,本應該和睦相處,為什麽要相互殘殺?”

語氣稍稍一頓,聲音提高了一倍,慷慨激昂,在山穀上空回蕩:“陳宗一向認為,天下靈門是一家,無論是哪類人種,無論門派大小,都是地位平等,沒有高下尊卑之分,誰也沒有權力指手畫腳,更不要說殘害靈友,攻打靈府,特別在聖城,絕不能容忍此類事件發生,大家放心,陳宗作為靈門的一個份子,絕不會袖手旁觀,不單是我,鸞宗的彩虹長老也來了。”

眾人精神一振,近兩千雙淚眼全是感激、崇拜:“謝大長老,謝彩虹長老。”

青牛上人見好就收,揮手道:“各門弟子散了吧!”

這場戲組織得很好,僅僅半刻鍾時間,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山穀變得空蕩蕩的,甚至於打掃得幹幹淨淨。

穀中擺放著十幾塊巨石,各人按序而坐,陳寧上人坐主位,右側是客位,彩虹女、智人飛靈、那位男鳥人、青鸞女,等人,

青牛上人請浩然坐左側首位,浩然搖搖頭,肅然道:“小弟是客,隻是旁觀而矣,做個見證,幾位老哥才是主人。”

青牛、三塔怔了怔,黃石上人是個老狐狸,反應最快,點頭道:“老弟言之有理,我們老糊塗了。”結果是青牛上人坐首位,接著是黃石、三塔、浩然。

浩然抬頭看看四周,七十九位地靈還在山頂,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陳寧身上,會心一笑。

眾目睽睽之下,陳寧上人神色如常,首先介紹同行的諸人。

不出浩然所料,那位智人飛靈來自陳宗,外堂堂主陳謹上人,主管萬靈城事務,那鳥人是金鷹上人,也是萬靈城唯一金脈成靈的靈師,也許是同修金脈,對浩然出奇的友善。

兩位雪人叫秦遠、秦誌,秦力的弟子,此戰北秦宗得不償失,損失慘重,主要是折於是浩然之手,隻剩九位地靈,他們兩個修為最高,目前主持大局。

牛角宗的情況差不多,最厲害的牛角王、兩位風靈、四位羽靈被稱為浩然斬殺,還損失了二十三位地靈,他們本來人多勢眾,但高手盡失,僅餘三百多位地靈、三位羽靈,今天到場的牛猛、牛烈暫管全山事務。

感覺到徹骨的仇恨,四個家夥渾身顫抖,臉無人色,灰溜溜的低下腦袋,這一次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全部被打殘了,北秦現在還不如淩青宗,最慘的是牛角宗,堂堂三十三小宗,從天堂墜入地獄。

介紹完畢,陳寧上人沉吟片刻,徐徐道:“諸位掌門,戰火已經熄滅,我也把兩宗代表帶到,你們是受害者,有權力提出補償要求,大家盡管談,暢所欲言。”

眾靈麵麵相覷,心中一涼。

目光掃過所有靈師,陳寧鄭重其事解釋:“眾所周知,我也從來不回避,陳宗是開靈祖師的遺脈,人丁興旺,實力無人能及,所以大家都心存一分尊重,許多方麵要給個麵子。”

“但是……”

語氣忽然加重,很嚴肅的說道:“為了不讓陳宗走上邪路,為禍天下,從第一代起,陳宗就立下規矩,天下靈門平等交往,我們無權幹涉各派的內務,更無權命令任何一個門派,各派靈友發生爭執,隻能居中調解,保持超然地位,將殺戮限製在一定範圍內,維護靈界的穩定,如果想直接介入,隻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危及到整個紫華的安危。你們不信?好,問問彩虹長老便知。”

麵對大家疑惑的目光,彩虹女苦笑一聲,微微點頭。

浩然怒火萬丈,好一個不幹涉,你們除掉那麽多門派,難道個個都是大奸大惡?

陳寧上人歎道:“知道你們很失望,我也很同情你們,但這是規矩,誰也無法更改,殺戮不能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和為上,大家以最大的誠意、最大的克製,將此事妥善處理。”

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陳寧的話好像一盆涼水當頭潑下,野牛森林所有靈師都失望之極,渾身冰涼,剛才的熱情、激動、崇拜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整個山穀鴉雀無聲,落針可聽,三塔上人脾氣暴躁,眼中滿是怒火,咧著大嘴想起身責問,卻被浩然傳音製止。

也有高興的,當然是雪人、牛角人,偷偷看著眾靈師,嘴角掩映不住的得意。

沉默許久,青牛上人咬緊嘴唇,壓下心中的憤怒,道:“大長老的意思是,無論北秦、牛角、善惡三宗如此作惡多端,陳宗永遠不會幹涉?”

“青牛掌門,我明白你的意思,各位靈友,在下剛才講得很明確。”

陳寧長歎一聲,起身拱手一圈,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大家的心情我理解,肯定不滿意,認為陳宗矯揉造作,空有正義之名,卻坐視不管,袖手旁觀,更極端的認為是沽名釣譽、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大長老說重了。”盡管心裏是這麽想的,青牛上人還是連忙否認。

陳寧上人寬厚一笑,擺手道:“你們在萬靈城的時間不短了,少則幾十年,多則數千年,請問,大家收到陳宗的命令嗎?聽說過陳宗幹涉哪一派的內政嗎?介入哪些門派的份爭嗎?”

眾人不語,顯然沒有聽說。

陳寧微微頜首,緩緩道:“在陳宗眼裏,無論是大小洞天、福地名山,還是小門小派,都是平等的,哪怕你今天站在這座山上,聲稱現在就開派,立即與陳宗平起平坐,與陳平宗主有同等的地位,我要恭稱一聲掌門,不敢有絲毫怠慢,陳宗沒有資格發號司令。”

他的表情非常認真,語氣特別誠懇,眾人也為之動容,隱隱理解他的意思。

陳寧欣慰的笑了,繼續道:“承蒙各位靈友看中,陳宗在紫華擁有一定的聲望,一般都給個麵子,聽取一點忠告,但是不代表陳宗可以肆無忌憚,恰好相反,寶劍是雙麵刃,用得好沒事,用不好可殺人,所以陳宗謙虛謹慎,自愛自律,努力約束自己的行為。”

“大家想一想,陳宗擁有數十萬弟子、近萬靈師,這麽龐大的實力,不敢自誇天下無敵,但偌大的紫華能夠抗衡的寥寥無幾,如果失控的話,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

陳寧上人目光一掃,柔和中不失威嚴,語氣慷慨激昂:“陳宗並非無力幹涉,而是不能,龐大的力量一旦失去理智,將造成兩種後果,一是紫華靈界陷入混亂,而且是長期的戰亂,二是一言堂,其它靈門成為陳宗的傀儡,整個靈界隻剩下一個聲音,長此以往,靈界不成靈界,後果比前者更加嚴重。”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份份點頭,憑借陳宗的實力,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甚至於天下一統,世上隻有一個陳宗,不再有其它門派存在。

青牛上人呐呐道:“大長老說過了,陳宗的清名人所皆知,個個品行高潔……”

“青牛掌門,我明白你的意思。”

陳寧打斷了他的話,語重心長:“世事無常,人心難測,陳宗過去沒有野心,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更不代表子孫後代都甘於寂寞,大家敬重陳宗,陳宗上人下感激萬分,這份榮譽來之不易,所以我們戰戰兢兢,緊守祖訓,不敢有絲毫馬虎,陳宗的力量很大,但隻能用於維護整個靈界的和平,絕不能介入某些門派之爭,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有一就有二,將來越來越嚴重,一旦有某個不孝子孫野心膨脹,靈界大禍臨頭。各位靈友,也許你們現在不能理解,但我相信,日後會慢慢明白陳宗的良苦用心。”

“理解,我們完全理解。”一席話扭轉乾坤,讓眾人心悅誠服,剛才的不滿拋之雲霄,陳宗的形像比以前還高大。

浩然也為之一震,心潮起伏,有些稀裏糊塗。

明知道雲夢是魔王,對陳宗全麵否定,惡毒攻擊,浩然還是受到很大影響,覺得陳宗名不副實,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越來越看不慣他們的行為,可陳寧的話表明了陳宗坦蕩的胸懷,深遠的目光。

也許,陳宗是真君子,魔王在顛倒黑白。

“謝謝大家,謝謝!”陳寧頗為激動,向眾人一揖到底。

“不敢,不敢!”眾人誠惶誠恐,份份起身回禮。

“唉,各位靈友,坐下說吧。”陳宗歎息一聲,先坐在原地,待眾人回坐後,神色一正,滔滔不絕:

“人有七情六欲,沒有高下之分,既有善良、重情、俠義的一麵,也有貪婪、暴戾、自私、殘忍的一麵,這是天生俱來的本能,聖人也不例外,隻是有輕重之分,有些人能自我控製,有些人肆意任為,所以說,品行有三六九等,千人千麵,有欲望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份爭,自古以來,人種之間、靈門之間、靈友之間的爭戰不休,今天你打我,明天你殺我,仇恨越結越深,我想,大家都深有體會,而且參於其中,在坐的各位,包括我在內,誰敢說一生光明磊落,從來沒做過虧心事?”

目光所至,個個低頭不語。

“沒有?這就對了,人無完人,世上沒有真正的聖人,陳宗也不例外,曆數紫華的曆史,陳宗殺人最多,殺劫最重,帶領各宗靈友滅掉的門派數不勝數,我不敢保證沒有冤屈,有,肯定有,而且不是一個、兩個。”

“我說這麽多,隻是想讓大家知道,陳宗沒有把自己看得過高,更不會淩駕於其它門派之上,諸位是靈師,我也是靈師,都有善與惡的欲望,都會犯錯誤,做過錯事、殺錯人、起過惡念,諸位稱我大長老、老前輩、老哥哥,或者直呼陳寧,我均欣然接收,本來就是萬靈平等。”

陳寧上人目光閃爍,那是睿智的光芒,每一個字都是震撼人心,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他的博大胸懷。

眾靈發自內心的感動,甚至於淚花閃爍,陳宗就是陳宗,心胸非常人能及,心境幾達返璞歸真的境界,他們考慮的天下大局,非一派之利。

“說實話,咋聽野牛森林的慘劇,我是怒火萬丈,恨不得將北秦幾宗趕盡殺絕,他們是靈門的敗類。”陳寧上人麵色冷俊,殺氣一露即收,雪人、牛角人打了個冷顫。

“許多人曾經問我,若是將天下的壞人一網打盡,豈不是天下太平?靈界一片祥和?”

一聲憫天憂人的歎息,陳寧上人仰首望天,眉頭緊鎖,似乎在自言自語:“那麽請問,誰去分清好人、壞人?陳宗嗎?不,我們還有自知之明,大部分恩冤是糾纏不清的,開靈祖師也無能為力,如果以陳宗喜好來分好壞,立馬天下大亂。”

“再問一句,壞人能殺清嗎?不,永遠不能,份爭是永遠存在的,不但是門派之間,就是門派內部也存在矛盾,我不回避,如果誰回避這個事實,要麽是偽君子,要麽是不懂世事的兒童,所以說,最好的辦法是疏導、勸說,而不是冤冤相報。”

目光一收,緩緩掃過眾人的麵孔,似笑非笑:“單談這一次的事件,你們是受害者,北秦勾結牛角宗、善惡宗,采取突然襲擊,一舉端掉南秦,另有四百多門派滅亡,他們罪大惡極,怎麽懲罰都不過份,但從整個大局來看,難道南秦沒有進攻之意?不見得吧?也許你們沒有,因為你們實力太弱,南秦絕對有,也是因為實力相當,暫時相安無事,倘若他們找到更大的靠山,慘劇無可避免,唯一的區別就是倒過來了,你們是凶手,北秦是受害者。”

“大長老聖明,據晚輩所知,南秦一直在聯絡獨目宗,準備進攻我們,接將達成協議,我們迫不得已,隻好先下手為強。”

秦遠像住了救命稻草,立即接過話茬,大聲分辯,卻引來眾多仇恨的目光。

陳寧橫了他一眼,道:“各位掌門,該說的我已經說完,希望你們的份爭到此為止,至於如何處理後事,雙方自己談。”

“我們先來!”

牛猛、牛烈向眾靈跪拜三下,恭聲道:“牛角宗向各位靈友領罪,從現在起,本宗閉山五百年,今後不再與諸位為敵。”

陳寧上人點頭讚許:“好,這個態度好,不管諸位靈友接不接收,說明你們有大宗風範,有錯必改。”

牛角宗表態,北秦兩人坐不住了,同樣跪拜:“此事由本宗而起,本宗承擔大部分責任,所以我們在此發誓,將北秦嶺送給諸位靈友,算是小小的補償,永遠退出萬靈城,以往的恩冤一筆勾銷。”

眾靈相視苦笑,無奈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