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淮安被送進搶救室,許秋滿一動不動地站在搶救室的門外。他在裏麵多久,她就在外麵站了多久,時間在此刻對她來說異常煎熬。

所幸,上帝還是眷顧他的。皮外傷,會暈倒也隻是因為疲勞過度。

看著病**這個男人的睡顏,許秋滿長舒了一口氣。

七年了,她這個北飛的燕終於歸巢了。

叩叩——

是薑飛還有兩個……

“滿滿!”薑飛主動介紹道:“這是老畜……老顧的手下,這短頭發的姑娘是小五,這胖子叫肥明!”

許秋滿客氣地朝他們頷首,微笑著朝薑飛道:“其實我聽力依舊很好,沒聾。”

小五聽到這話捂著嘴巴憋著笑,薑飛這人可是局裏出了名的大嗓門,說話全靠喊。

“……”薑飛尷尬地咳了一聲,降低了音量寒暄著走了過來:“我們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七年了吧,你可變了真多啊。” 他的手習慣性的要搭上別人的肩膀,許秋滿靈敏地往後一躲,薑飛拍了個空。

薑飛一拍額頭:“唉,忘了忘了,你重度潔癖不喜歡別人碰你。”他把雙手背在身後,安慰:“他沒什麽事兒,估計也是幾天沒睡熬的,他這人福大命大,皮得緊,老天爺都不收。但你這傷要處理處理啊。”

“沒關係。”

“你這樣老顧醒來肯定又是一頓批評,你還是去處理處理吧,這裏我看著就好了 。”

許秋滿聽到老顧這個名字時,臉色和緩了一些。

“好吧,那我先去,就麻煩您看著了。”

“唉,你這丫頭還真的是客氣,好歹我們都認識了十個年頭了吧,你還是我看著長大的,總是這麽生疏。”

“雖然認識多年,但我跟你隻見過……”許秋滿伸出手指數了數,微笑道:“不下六次。”

薑飛嘴角抽了抽,愣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緩解此刻的尷尬。

心中委屈,為什麽不見麵那還不是她幹的好事!這麽些年來,薑飛跟她隻見了六次,還不是因為太怕她了。

許秋滿不喜歡他,這是薑飛跟顧淮安都知道的事,原因是薑飛曾經不小心把顧淮安撞下樓梯摔斷了腿,至此,許秋滿看著薑飛的目光就帶著刺。

按照她說的話來說呢,她這人說話向來有分寸,如果讓人不開心的話,別多想,她肯定是故意的。

——

雖然沒人吩咐,但小五身為一個女孩,還是很識相的陪著許秋滿去了。兩人並肩而行,期間她不止一次去瞟許秋滿的臉。

怎麽會有人長得這麽好看呢?皮膚好得過分,近看也沒毛孔,白皙幹淨得像是瓷娃娃,雙眼大又黑,睫毛長又翹,鼻子雖挺卻不淩厲,身材那也是極好的。許秋滿是她這麽多年來看得把性感跟單純結合得最完美的人,這樣的人隻能用四字來形容,人間尤物。

這輩子她隻為兩個人的相貌折服過,一個是現在躺**的顧淮安,一個是眼前的這女人許秋滿。

小五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撇了撇嘴,她這濃妝豔抹都不如別人隻化一個口紅來得好看。要是,小五瞄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整容廣告……

“我建議你還是接納自己的不完美。 有一句心靈雞湯是怎麽說的來的?生活得幸福的人都有一雙善於欺騙自己的眼睛,濾鏡了解一下也無妨,畢竟……”她轉頭看向小五,勾起一抹天真無邪的:“不疼。”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有些人的欲望是藏在心裏,有些人的欲望是擺上臉,你剛好屬於後者。”不僅把對美的渴望擺上臉,對顧淮安的喜歡也擺上了臉。

“嗬嗬。”小五幹笑了兩聲:“有這麽明顯嗎?我看起來是不是很笨?”

“沒有啊,你很聰明。”

小五臉色剛好了一點,就聽到許秋滿默默地說了一句:“果然,善意的謊言會讓人開心。”

你這還不如不說呢!

小五臉都綠了:“你是本來說話就這麽……”她說著停下話語,苦惱著酬酢著詞語。

許秋滿十分好人的搭上話:“我確實沒什麽教養。”

小五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沒想這麽說你。”

“哦,是嗎。”許秋滿朝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笑得小五一陣心虛。

短短的幾個小時內,許秋滿的臉頰已經腫起,淤青泛紫,看著都疼。護士給許秋滿拿了個冰袋冰敷。

小五本來是想幫忙的,但是想起她潔癖,又幹脆放棄了。

“你潔癖很嚴重嗎?”

“還行吧。”她捂著臉靠在椅背上懶聲道。

“那你為什麽要戴手套?”小五追問。

許秋滿坐直了點,湊近她,壓低聲音問:“你喜歡看恐怖片嗎?”

小五搖頭。

“我也不喜歡。”她說著又靠回椅背。

“不對,這跟我們的話題有什麽關聯嗎?”

許秋滿看了她一眼,笑了聲:“你試想一下,每天你身邊的人死亡的畫麵都在你的眼前浮現,清楚得堪稱6D現場,但是戴上手套,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了,這樣你是選擇戴還是不戴?”

醫護室裏的電視機裏的綜藝節目傳來一陣陣笑聲,莫名地小五有些冷意在背後蹭蹭地爬上背脊。

小五摸了摸後頸:“你是在說科幻片嗎?或者靈異劇。”

“朋友。”許秋滿眉眼笑意淡了下來:“人生,可比科幻片或者靈異劇要精彩得多。”

重度潔癖?哪有什麽重度潔癖,隻是十年前的那場意外後她變成一個怪人罷了,一個能通過手的觸碰便能看到別人死亡畫麵的怪人。

許秋滿第一個看見死亡畫麵的人不是別人,是在凶案發生後給她做心理輔導的心理醫生。

她清楚的記得心理醫生被闖入醫院來的精神病人砍殺的場景,跟她看見的一模一樣

那一刻,她害怕地衝過這熙熙攘攘的人群,無數死亡畫麵在眼前閃現,她崩潰無助,隻知道在病房的洗手間上不知疲憊地洗手。

自那以後,她看見親近的人,不再有親近的想法,隻有逃避。

越是珍惜的人越是看不得也接受不了他們以任何方式離開。

這是一個秘密,能讓她在正常人世界中當個正常人的秘密。

所幸“潔癖”這個詞拯救了她所有不尋常的舉動。

坐了一會兒,許是覺得尷尬,小五又問:“對了,你為什麽不害怕啊?他剛才可是拿槍抵著你的頭啊!”

小五想起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就覺得害怕。

許秋滿拿著冰袋的手換了一個方向,笑著反問:“你有見過一個溺水的人會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抓上的那根稻草嗎?”

也許是這裏空氣太冷,也許是她的話太冷,在她說出這句話後,小五背脊裏好不容易散去的寒意凝結成冰。

她不傻,短短的交流下來,小五對這人有了一個結論。

這姑娘,不簡單。

——

薑飛不想自討沒趣,在許秋滿回來後很識相的離開了。

許秋滿還有事情要忙,加上她剛從國外回來,此刻正是倒時差的時候,便拿起隨身放在包裏的電腦打開坐在另外一張空病**打字。

深夜,顧淮安醒了。

顧淮安深夜醒來的時候,看到許秋滿一個人坐在另外一張病**抱著電腦打著字,認真專注。

七年未見,這丫頭五官長開了一點,有什麽好像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一時恍惚,喉嚨忽然癢了起來,他忍不住咳了一聲。

許秋滿聽到連忙扔下電腦走了過來,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他的嘴邊喂他喝下,又給他拍了拍後背。

顧淮安喘上氣,便抓住她的手腕:“丫頭,你是不是得要告訴我,我為什麽會在那個地方遇見你?”

“我是去辦正經事的。”許秋滿把水杯放下,又抽出張紙巾給他擦了擦嘴邊的水漬。

顧淮安卻瞪她:“什麽正經事?那就不是一個正經的地方你能辦出什麽正經事?”

“你不也是在那裏辦正經事嗎?”

顧淮安氣結:“好啊你,翅膀硬了是吧,還會頂嘴了。”

許秋滿笑:“不敢。”

顧淮安又咳了一聲,擺出家長的模樣,忍不住嘮叨:“以後那種地方不能再去了,這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年紀小,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也就隻有顧淮安會永遠把她當成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好,我知道了。”她順從道。

“過來。”顧淮安拍了拍床沿,許秋滿坐了下來,兩人距離一下子拉近。許秋滿能嗅到他身上的氣味,是消毒液的味道。他潔癖,經常會給自己身上消毒,這麽多年還是沒變,莫名地讓她安心。

顧淮安看著她卻若有所思,他突然之間接受了一個事實,他的姑娘長大了。

十年前,許家遭遇滅門,她跟弟弟幸存,弟弟在補習班沒有看到事發經過,而她則是目睹了家人的死亡並因打擊過大失去那天的記憶並失聲。

顧家跟許家是好友至交,這案子也是顧淮安實習時第一次接手的案子。顧家夫婦知道這件事後收養了許秋滿跟她弟弟許冬延。但顧家在晉城,顧淮安因工作的關係在晏城。許秋滿那時隻信賴顧淮安一個人,黏人得要緊,經常抓住顧淮安就是一夜不放,顧淮安的父母見狀便讓顧淮安照顧許秋滿。

他一個大男人,愣是為了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為了給她個好的環境,隻要他有空,什麽遊樂園,遊戲,都奉陪到底。直到她開始能說話,他操著老父親的心把這姑娘送去學校。

她一年沒上學,顧淮安滿懷擔憂怕她成績太差會受到打擊,直到她輕而易舉地拿了全校第一,他這才意識到他的姑娘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十五歲的那年,他因為工作繁忙,家中父母也想給許秋滿更好的教育資源便把她接回顧家,也是同年,許秋滿被國外名校接收,她的人生被冠上天才這兩個字眼。

許秋滿在國外生活得光芒萬丈,顧淮安在國內一心投入事業,兩人在不同的天地各自精彩,也彼此牽掛。

“長大了。”記憶中的小姑娘長大了,顧淮安看著她的臉,手想撫上去,卻停在了半空。她長大了,他應該保持距離。

許秋滿卻趕在他的手收回去之前把臉壓了上去,雙手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老繭,她安心地閉上了眼。

我想你了。她在心裏道。

時間能改變很多事情,也能看清楚一個人的心。

許秋滿清楚地知道,她對顧淮安的感情並非隻是家人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