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已死去

遙望著那道倩影從自己的視線裏漸行漸遠,孫言不知何時眼角處竟滴下了一滴眼淚。

終於,那道身影還是消失在了他淡金色的眼瞳中。

幾年的時光和陪伴,讓他早已離不開那少女了。

可他知曉,凡人生命終有時,自己並不能與她白頭偕老。

如是平時,他可再鬧那一次地府,再將那生死簿之上田霖月三個字劃去。

但此刻他做不到,眼下被鎮壓且沒了任何靈韻的他,不過是拔了利爪的虎,是摘了角的鹿。

他很想自私一次,但卻是根本做不到。

一路上失魂落魄,原本兩個時辰的路程,少女竟整整走了五個時辰。

回到家門前,瞧著那門前掛著的紅燈籠和那木窗上貼著的囍字,少女眼眸變得更加暗淡了。

此時已是子時,所有人早已入睡。

霖月輕聲回到自己閨房後,拿起了紙筆寫了那麽一封信後便是走了出去。

煙雨城,高牆之上,霖月腰間的鈴鐺被夜風吹得叮當響。

她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孫言的方向,低語道:“再見了,小猴子,如有來世,我願為妖成魔。”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著。

孫言沒了那少女的陪伴,也是忘記過了多少年月。

或是已經過了一甲子,又亦是百年。

可他對那少女的印象似乎還停留在昨天。

看著那一旁被少女揮舞如意金箍棒打碎的山石,他不禁去想。

那一襲淺粉衣裙,身上鈴鐺叮叮當當的少女此刻怎麽樣了呢?

她那麽好看,那麽善良,想來應該是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了吧?

他很想再見到那少女一次,哪怕就一次。

想聽她再叫自己一次小猴子。

隻可惜,他是再也沒有機會能夠見到她了。

一個個日日夜夜,一季季春夏秋冬。

當初那被一掌湮滅的地域,此時已是鳥語花香,雜草叢生。

孫言四周原本光禿的泥土地,眼下也是長滿了花草。

“叮鈴鈴叮鈴鈴——”

這一日,孫言雙眼無神的朝著嘴裏塞著花崗岩碎石,忽然一道熟悉的鈴鐺聲在遠處響起。

再聽這鈴鐺聲,孫言身軀一怔,眼睛裏猶如注入了靈魂一般,變得有了些許不同。

隨著鈴鐺聲愈來愈近,一名老婦人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而那老婦望著被壓在山下的孫言,雖有害怕,但還是邁著步子走了過去。

見著老婦,孫言不由得想起了當初遇到的那名少女。

可他很清楚,這老婦並不是田霖月。

兩人雖血液與容顏近乎相同,靈魂卻不是同一個。

這一點,是沒有辦法瞞得過他那雙火眼金睛的。

老婦來到他的身前,猶豫了好一會兒,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子,將一封已泛了黃的信包在表麵朝他扔了過來。

能看出來,這老婦對這隻被壓在山下惡魔有不少顧慮。

說是畏懼,但更多的還是害怕。

孫言也不在意此人的眼神,他隻是好奇,這老婦到底是誰。

是霖月的娘親?又或者是她的妹妹?

現已過去了多少年他已實在記不得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眼前這老婦絕對是那少女的血緣至親。

拾起那張泛黃的信,剛撇了一眼,孫言臉上竟破天荒的出現了一絲笑意。

信上的字是簡體字。

在這個世界上,會寫簡體字的隻有兩人。

一個是他,另一個……隻能是她。

臉上的笑意還沒持續幾秒,便是瞬間消失無蹤。

從一開始的笑意,變沉默,再到悲痛,他隻用了五秒。

而這五秒,如同五百年一樣,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悲痛欲絕。

信裏是如此寫到。

“小猴子,當你看見這封信時,那說明我不在這個世間啦,能在似花的年華遇到你,我真的很開心。你還在為當初我讓你娶我的事耿耿於懷嗎?對不起啦,當時我爹娘想要將我許配與那鎮上的大戶人家做小妾,我自是不願,因此才想著讓小猴子來娶我,這樣我就不用嫁出去給別人做小妾了。可你居然拒絕了本姑娘的要求,這次我說到做到,真的再也不理你了…………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如有來世的話,我還願天天給小猴子你帶好吃的,最好來生我也能成為一隻妖精,這樣我就能和一直粘在你身邊了。這紙上就隻能寫那麽多,就先這樣啦,對了對了,差點有一件重要的事忘記告訴你了,你肯定是以為我自縊了吧?才不是呢!那是因為有個天神找到了我,說是讓我獻上我的魂魄就能讓你早兩百年重獲自由。反正我是答應他了,畢竟我也希望小猴子早點出來呀……”

如信上所寫一樣,她是真的不在這個世間了。

彼時,孫言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著,雖靈韻盡數被封印,被蠶食。

可他與神俱來的天生神力還是將那張信捏成了齏粉。

那老婦眼見孫言似要瘋狂暴怒,急忙將手中的鈴鐺和一根繡花針扔了過去,隨後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當!”

鈴鐺準確無誤的落在了孫言的身旁並傳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見到鈴鐺,他宛如是再次見到了那少女一樣,眼神緩緩變得柔和了下來。

毛茸茸的手將鈴鐺撿起,輕輕把泥土拭去,他放到了鼻間,似乎想從這鈴鐺上嗅得她的氣息。

然時間卻是能夠抹掉一切。

鈴鐺之上早已沒了少女的氣息,而她的屍骨或許也早已化為了一堆泥土,從時間的長流之中徹底消散在了世間。

抬頭看著那絢爛的天空,孫言渾身戰意迸發,一字一句道:“你們竟敢將她生魂拘禁,我任你是那天庭亦或是那靈山,總有一天,我孫言定要將你們諸天神佛徹底埋葬於這方天地之間。”

……

在知曉了那女孩已經死去以後,他的心也跟著死去了。

時間仿佛對他來說似有似無,變得也不再重要。

兩百三十年後,五行山。

一僧人矗立在一隻猴子身前。

那僧人雖已是佛,但煞氣欲濃。

雖身消瘦,卻蘊含無上之威。

而這僧人,便是那金蟬子第十世轉世之人,唐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