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撞車

我用衣服墊著手,死命的一扭門把手,呼的一聲,我拉開了房門。就在房門拉開的那一刹那,走廊裏熊熊的大火,順著打開的門就卷了進來。我覺得一股子熱浪撲了進來,急忙雙手交叉擋在臉上。在各種聲音裏,我分明聽見滋啦一聲,我估計我的頭發都給燎了。

走廊裏的火比屋子裏還要大,根本就看不到道路了,連門口都封的死死的。這個時候我身後慢慢走來的那三個人一起用奇怪的強調在說:“別走了,一起吃吧。”

我回頭瞅了一眼,那茶幾上的半截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掙紮到了地上。黑紅的人體帶著那根長長的釺子,正在地上慢慢的蠕動,一邊蠕動,還一邊努力抬起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就這樣的情況,我可能留下嗎?別說外邊是大火,就算外邊有六七挺加特林火神炮在瘋狂掃射,我他媽的也得衝出去啊,讓子彈打死我怎麽也比跟那幾個家夥在一起要好的多。

我一咬牙,閉著眼睛就衝了出去。

想象中的灼熱和刺痛並沒有出現,咣的一聲,我撞到了樓梯的金屬扶手上。

等我睜開眼睛,發現走廊裏的火都不見了,仍然是漆黑的樓道。我什麽都來不及想,發瘋了一樣往樓下跑,不知道一步賣下了多少蹬台階,就感覺身體總是在騰空的。我也不知道我這個時候身體怎麽那麽靈活,雙手抓著樓梯的扶手,迅速盤旋向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扶手到了盡頭,我差點被閃了一個跟頭。借著踉蹌的衝勁,我向著印象中的單元門衝了過去。

一聲巨響,我衝進了一片星光和暖風裏。

樓裏樓外,這簡直就是兩個世界。我這才感覺我仿佛是又活了一次,心髒在狂跳,肺裏火辣辣的,就像裝進了一塊燒紅的鐵。

我兩隻手扶著膝蓋,像一條晾在岸上兩天的魚一樣,重新的回到了水裏。我拚命的呼吸,兩隻眼睛前全是小星星的亂繞,耳朵旁邊好像有無數的蜜蜂在嗡嗡的叫喚。

緩了好一會,我站起身子晃晃****的往小區外邊走。走了幾步,我回頭看了一眼,心裏知道那屋子裏的東西不應該能跟出來,但我還是下意識的回頭。

在隱隱的預料中,那十一號樓不見了,我回頭看見的隻是一片空地。我感覺心髒好像被重錘砸了一下,讓我眼前一黑。

等我走到了小區門口,我的大腦才能從事簡單的思考。我把剛才的事情在我腦袋裏麵歸攏一下,最後得到一個結論,不可思議。

熊熊的烈火,三個半被火燒焦的人,還有那消失不見的十一號樓。我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家裏有點小錢,打算幹個小買賣,不敢想成為馬雲王健林一樣的人,賺點辛苦錢我就滿足了。可是就這麽一個我,何德何能啊,讓我經曆這麽刺激的事。

出了小區我才想起來我的電動車忘了取了,咬了好幾回牙,算了,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一趟了。

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還不太相信我親眼看見的事情。不過,雖然經曆了十多年唯物教育的大腦不太相信,但身體還是很直接的,我的腿一直在突突。

出了小區,外邊街道上的車水馬龍聲音撲麵而來。這個時候估計過正經夜生活的人都該收功回家了,當然,要是不正經的夜生活那就是剛剛開始。

我顫著腿往路邊走,準備先打個車回去再說。聽著嘈雜的噪音,我心裏感覺如此的親切。半走半挨的到了路邊,注視著一輛一輛疾駛而去的汽車,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好幾分鍾了,竟然一輛出租車都沒有。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取電動車的時候,突然我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從街的那一邊正往我這邊走。

借著路燈柔和的光線,那女孩全身仿佛給攏在一團光暈裏麵。漆黑的長發隨意的披在肩膀上,精致的五官如同被大師精心雕刻準確的分布在臉上,形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每走一步,那白色的連衣裙都像是風中的玉蓮一樣擺動。

我靠,我發誓,那一刻我有了刹那的恍惚。整個天地仿佛隨著這個白裙女孩的出現亮了不少,我剛剛被恐懼傷害的心靈瞬間就好像被治愈了。

這麽漂亮的女孩過馬路竟然不好好觀望一下,晚上車速這麽快,可別出點車禍什麽的。

我心裏這麽想著,眼睛盯在女孩身上一絲一毫也沒有動。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音響了起來。靠,我真是他媽的烏鴉嘴。

這時候女孩已經走過了馬路的中間,離我已經不遠了。從我左邊一輛銀灰色長安福特以不下於八十公裏的時速衝了過來,我腦袋裏就是一個想法,救她。

整件事情發生的都非常的迅速,可以用電光火石來形容。要不人家說英雄就是一瞬間的想法,在我的想法還沒明確的時候,我的人就已經衝了出去。

這一刻就連時間都仿佛變的非常慢,我起步,加速,躍起,伸出雙手推向那個容姿綽約的女孩。甚至我人在空中的時候,還把雙手微微的挪了挪,因為就這麽推過去,目標是女孩那不是很雄偉但恰到好處的驕傲,我把手挪到了能推到肩膀的位置。

然後我雙手就推了一個空,那個白裙女孩就在我眼前淡化,消失。然後我耳朵裏就聽見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咣的一聲巨響,雖然那長安福特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我仍然狠狠的給人家彈了出去。

在我落地之前我還是有意識的,我好想罵人,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眼前一黑,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現了不少零星的畫麵。這個時候我沒有自主意識,純粹是一個旁觀者,沒有任何的想法,隻是在單純的看著。

這是一個巨大無匹的荒野,遠處有山,近處有河。但是山也是黑的,那河水也是黑的。地麵上有著無數的人,赤身戴鎖,脖子上有一個閃亮的鋼箍。他們無法大聲喊叫,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都是身上幹瘦,肚子非常的癟,癟到了一個非常誇張的地步。比我看過的那些非洲難民還要恐怖,甚至於從前麵看,幾乎能隱約的看到那根脊梁骨。

我看到那些人手裏有食物,可是他們咽不進去。可能是因為饑餓的原因,即使無法下咽,他們也拚了命的把食物往嘴裏塞,就這樣一邊咀嚼,食物一邊從無法容納的嘴裏灑落出來。還有的人衝到了河邊,用雙手捧起水仰頭就喝。可那漆黑的河水一到了他們的嘴邊,就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甚至有的人就連烈火也往嘴裏傾倒,然後嘴裏燃燒著,他們再發出更加劇烈的嗬嗬聲。

然後畫麵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石門,石門是圓形的,周圍刻著我不認識的文字或者是符號。但是那石門放著彩色的光芒,那些符號如同遊魚一樣不停的遊走,沒有感覺有趣,到顯得莊嚴肅穆。

石門旁站著一位白袍老人,虎目闊口,長發短須,此時已經須發皆張。最後不知道那老人做了一個什麽決定,大手一揮,那石門的顏色劇烈的閃了幾下,然後無數的黑點仿佛受到了什麽召喚一樣,洶湧而去,穿門而入。

那老人臉上皺紋迅速堆累,身上白色的衣服也在極具褶皺發黃,身體擺動的像風中飄零的樹葉。

但是老人的眼神非常的堅定,如果我要是有意識的話,我就能在那老人眼睛裏看出一種叫做悲憫的東西。可惜我沒有意識,就像一株樹,一朵花一樣,隻是一個旁觀者。

畫麵再變,那些黑點就像一隻暴怒的蜂群。隻是一閃,他們有一部分就來到了我居住的這個城市。我的視角既像上帝視角一樣無所不在,又像一個固定視角一樣看著它們在我身邊呼嘯而過,那感覺真的很奇怪。

看著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樓房,那些黑點紛紛的鑽了進去。

然後我就看到那石門邊的老人,此時那老人已經顯得蒼老無比。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老人旁邊站了一個年輕的和尚。那和尚一身玉色僧袍,光腳踩在黑色的大地上。他一邊用手撫摸著那老人的頭發,一邊嘴裏在低吟著什麽。

突然我就聽見了那年輕的帥和尚說的話:“這件事情我知道你打算很久了,但你這不是慈悲。大慈悲要消盡宿業,讓他們永離苦海。也許要很久的時間,但是,這是值得的。他們這樣才能獲得永遠的快樂,你可知道錯了?”

那老人像一隻溫順的貓一樣跪在和尚的旁邊:“我知錯了。”

那和尚微微一笑,一朵金色的蓮花就開在他的頭頂。然後那朵金蓮仿佛焰火一樣炸開,化作一天的金色雨點從空中飄下。老人跪在那裏沐浴著金色的細雨,枯幹的頭發變得順滑,臉上的皺紋迅速消退,一身的白衣褶皺展開,顏色逐漸如同新衣一樣。

然後我就醒了,突然就醒了,或者說突然意識就回歸了身體。然後,我就換了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