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幣
我看到了那駕駛靈車的人的臉！
那是一個老頭，一個滿臉溝壑的老頭，一個滿臉死氣的老頭，一個穿著農村衣服的老頭，他盯著我的眼睛，露出了一抹淒慘的笑容。
他的嘴角在上揚，嘴角開始流血。
他的眼睛微眯著，眼珠開始向外暴漲。
他的鼻子裏，耳朵裏，頭發間，都開始流出血來，他的笑，也帶著血。
他那如枯柴般的手從方向盤上抬起，穿過擋風玻璃，向我伸了過來……
我再也無法承受如此驚嚇，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雙手支撐著，不停向後挪動著。
那老頭的胳膊已經伸到了盡頭，他幹脆從駕駛座上站了起來，身子探出擋風玻璃，手繼續向前伸。
我想閉上眼睛，可卻始終無法合上眼皮。我似乎感受到了那雙手上彌漫著的死氣，似乎感受到那雙手抓住我脖子時的疼痛。
我繼續後退著，那老頭竟然從車擋風玻璃上爬了出來，頭皮被擋風玻璃劃破了，花白的發絲在夏夜的涼風中四散飛舞，有幾根飛到了我的臉上，甚至鑽進了我的鼻孔。
我抬手不停地抹著臉，把那些頭發抓下來，用力的向外扔去。
那老頭已經爬出了靈車，顫巍巍的站起來，身上的黃土撲簌簌的掉在地上，就像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一樣。
我大叫著，翻身一用力竟然站了起來，剛要撒腿向前跑去，結果回頭一看，那輛靈車，那老頭竟然都不見了。
就像剛剛發生的車禍一般，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我徹底放棄了作為男人的尊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從小到大，我雖然喜歡刺激，喜歡看恐怖小說和恐怖片，但卻從來沒有親身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如此經曆，我一直以為都隻會發生在電影裏或者小說中。這也正是將少欣一開始說我是無神論者的原因。
但就今夜的經曆，徹底推翻了我堅持了二十幾年的信仰。
如果說這不是鬼，那又怎麽解釋我所遇到的一切呢？
在地上坐了近一個小時，我也哭夠了，這才將心中的恐懼釋放出大部分，強忍著疼痛站起來，朝站牌走去。
扶著站牌的柱子，心情漸漸平靜，盡管身子還在不由自主的發抖，但至少意識上可以自我安慰了。我決定不再等車了，別說是二十幾站路，就算是二百多站路，我也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像剛才的那種事情我不願意再看到了，再看到一次我想我會立刻崩潰的。
我就那樣靠著休息了半個多小時，就在我抬腳剛要準備走的時候，自西麵開過來一輛車。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那車開的很快，引擎聲也很大。
車頂上黃色的“TAXI”頂燈告訴我，那是一輛出租車。
而司機的樣子，也顯得很正常。
我終於下定決心，抬手攔下了這輛出現的很不合時宜的出租車，打開車門坐上後座，對司機說道：“師父，去見歆公寓。”
司機沒有回答，發動車子朝我說的方向疾馳而去。
終於離開了，我的身心整個覺得放鬆了，斜靠在後座上，將一條腿搭在座位上，盡量讓自己的身體感到舒服些。
“師傅，怎麽這麽晚了還沒下班啊？”我問道。
我這個人有個習慣，打車的時候，喜歡和司機聊天，能有很多樂趣。
司機聲音很低沉的說道：“哦，剛送完一個客人，回去就準備下班了。”
“你們一開一天，也挺累的，不容易啊。”我說道。
“是啊，可是養家糊口嘛，什麽工作不總得有人幹嘛。”說著，那司機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累還是一方麵，還有生命危險呢。”
聽了這話，我不禁想起在新聞上看到的一些專門搶劫出租司機的事情，也深有同感的說道：“唉，這世道，太亂了。”
就這樣聊著天，我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燈和熟悉的霓虹，車輛轉了幾個彎，停在了見歆公寓大門口。
我坐正身子看了一眼計價器上的數值，顯示是81元。我掏出一張一百的，遞給了司機。
那司機伸出手接過去，將零錢遞了過來。
車內開著燈，那司機的手，似乎有些問題。但是我隻顧著趕緊回家，便也沒多想，接過零錢揣進兜裏，下車朝小區內走去。
此時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整個小區內的公寓樓，隻零零星星的有幾家亮燈的，大部分都是漆黑一片。
小區路邊的綠植在昏黃路燈的照射下，猶如一個個惡魔一般，死死地盯著我，獰笑著。
我腳下的步子走的飛快，還沒上樓我就掏出了鑰匙，來到房門口我立刻打開屋門，“啪”的一聲打開了房燈。
看著熟悉的屋子，熟悉的燈光，我將門“嘭”的一聲關上，走到桌旁拿起暖瓶在還剩半杯冷水的杯子裏倒滿了水，端起來“咕咚咕咚”盡數倒進肚子裏，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這時候，我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
房間內的東西依然不是我離開時的樣子，現在我有些懶得去收拾了，反正每次收拾了，都會被翻亂。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表，時間已經是下半夜三點多了，想不到我整整在外麵待了近四個小時。
但是雖然是短短的四個小時，可是我卻像經曆無數次生死一樣，就像是過了四百年一樣漫長。
現在渾身的疼痛讓我無法入睡，索性就這樣坐著吧，看來明天還得請假繼續休息了。
就在這時，我的臥室裏傳出一聲輕微的“啪嗒”聲，緊接著臥室的門，緩緩打開了。
這一點讓我產生了懷疑，以往我回來的時候臥室的門都是半開著的，今天為什麽到現在才開啊？我不禁站起身來走過去，推開門，打開了我是的燈。
果然，抽屜都打開著，而鎖抽屜的鎖，被放在桌上。
但鑰匙，卻沒有在鎖上。
我走過去，剛要將抽屜推進去，猛然發現抽屜裏，放著一張符。這符和道士送給我的符不一樣，上麵歪歪扭扭的畫著一些繁複的線條，我根本看不懂。
到底是誰放進抽屜裏的？難道是那道士？
我想到這兒，朝懷中一摸想要掏出當時道士送我的那張符比對一番，卻發現符已經不在了。我這才想起當時碰到那靈車的時候，我把符由身上拿下來了。
後來被嚇得倒在地上，看來那張符應該是落在那兒了。
想到這兒，我將手伸進去，想要將那張符拿出來看個仔細，或者上網查查這符是什麽意思。
就在這時，隻聽“啪嗒”一聲，口袋裏的錢掉在了地上。
那是打車時司機找我的零錢。
我將目光轉移到那幾張零錢上，頓時呆住了。
那哪裏是什麽零錢，分明是幾張印著玉皇大帝的冥幣！
這一刻，我終於想起了打車時的幾個畫麵。從始至終，我都沒有看到過那司機的臉，而那司機的聲音，除了低沉外，顯得有些空洞，還有就是他的手！
對，我終於想到為什麽當時看到那司機的手時覺得有些古怪，因為那隻手上，布滿了屍斑！
我大叫著將地上的冥幣撿起來，用力撕得粉碎，推開窗子撒向外麵。而抽屜裏的符也被我拿了出來，繼續用力的撕，撕的無法再撕的時候，我繼續撒在外麵。
從和將少欣見麵，到靈墓，到將少欣消失，到那神秘道士，還有那神秘男子，車禍、靈車一直到這神秘的出租車……今晚的經曆讓我的心接近了奔潰的邊緣。
本以為回到家就會遠離那些恐懼，盡管這一切都是因為家裏多了一個我看不到的人而起的，可是至少這裏是我的港灣。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回到了家裏，一樣受到驚嚇。
我瘋狂的將家裏的東西摔碎在地上，一邊摔一邊大叫著：“你到底是誰，有膽量的出來，出來……”
我就像一個瘋子一樣發泄著內心的恐懼，但是此刻的房間裏，除了我的動靜之外，再無其它任何聲音。
我多麽希望我的瘋狂可以引來鄰居的謾罵，我多麽希望我朝樓下扔的幾個花盆可以引來保安的職責，哪怕是把我帶到保安室蹲禁閉也好啊。
可這一切都沒有出現。
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我一個人，或者說，我所在的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裏，隻有我一個是人。
我累了，摔累了，也喊累了。
最後我頹然的靠在牆角，沿著牆角滑坐在地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嗬嗬的笑著，似乎在笑我自己的懦弱，似乎在笑這世界的可怕。
天花板上的頂燈，刺的我眼睛有些疼，就如那輛靈車的燈光一樣。瞬間，我在天花板上又看到了開靈車老頭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