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仙法事

永葉小道童隨口說出:“師父交代,需準備石灰沫十旦,上好桐油一百兩,鬆油一百兩,大香壇三尊,粗紙二十遝,外加三隻公雞,備好取血器皿。”又遞給一塊布條,“這些是祭奠時用的貢品,必須一樣不缺,但也一樣不能多。”

牛公取出錢串來交給朱環,“你速速去購置這些物品。”

朱環應聲去了,永葉小道童指揮大人一點顧忌都沒有,看來已經是老江湖了,“牛府房屋庭院繁雜,我們必須分成兩組來進行,我個頭矮胖,貼符有所不便,這位王書生個頭細高,可與我一組……”

和氏沒等他往下說,立刻搶先走到他身邊,“小胖師父帶上我一個,剛好三個人,這樣也算合理了……”

永葉小道童用奇異地目光看著她,“和夫人你這是為某啊?”

他嚴肅的表情用上了個比較輕佻的詞匯,大家都驚訝地看著他,元真小道童為自己的師兄解釋,“諸位施主不要誤會,永葉師兄對凡塵之事比較厭惡,少夫人不如跟隨我一組,我個頭比較高,您或許會有更多的安全之感,嗬嗬。”

和氏機械地搖頭,表示這事沒得商量,“我跟凡夫俗子們的想法可是大不一樣哦?所謂強大皆在一個人的內心,而不在外表,我剛才見識過永葉師父的超凡本領,我覺得還是跟著他比較安全哦?”

元真小道童噎住了,“這……”

舍安本來遊移不定,這一下也跟人搶了,“等等,若真如此我也要跟隨永葉小師父,這裏我的膽子可是最小的喲?”

王充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就不要爭了吧?你的個頭沒我高,幫不上什麽忙的呀?你跟隨元真小師父和牛公,實力不見得比我們弱小哦?”其實他心裏知道這個小子是想聞和氏身上散發的馨香,隻是沒肥它說破而已。

牛公爽快地說:“要不讓他也跟著永葉小師父,我一人為元真小師父打下手,這裏可是我家,什麽都比你們熟悉啊?”

王充有些不放心,“這有些不公平吧,萬一遇到困難,多一人那是不一樣的啊?”

舍安腦子轉得倒是挺快,“哪裏不公平啊?我們四個的年齡加在一起,比牛公一人的年齡還要小哦?我覺得很公平。”

永葉小道童不屑地白了舍安一眼,“我覺得這些人裏麵數他最無用,愛跟哪個組便跟哪個組吧,莫耽誤時間了。”說完打頭向外走。

舍安悻悻不悅地跟在後麵,“永葉小師父,你因何如此看匾我呀?怎麽說我也是跟那些無頭妖魔打鬥過呀?”

王充回頭杵了他一下,“給我閉嘴吧,永葉師父肯帶上你算是不錯了,還嘟嘟。”

永葉小師父走在前麵很有大師風範,隻是顯得有些滑稽,好在他的內心很強大能壓得住場麵,“書行共六棟連築三十六間房屋,比府上的住宅還要龐大,由我們四個人來布置也算合情合理了。”

舍安緊跟在和氏的身後,看來是不由自主地被馨香牽引了,嘴巴還合不住,“永葉小師父說的對,咱們人多就要多分攤一點,何況鬧鬼的地方總在書行裏麵,越危險的地方我越是想去,可不能說我膽小沒用了,是吧?”

和氏回頭警告舍安,“喂,喂,你離我稍遠一點,不要跟得這麽緊,我感覺你會偷襲我似的?”

王充硬把他拉到自己的右邊,“哎呀,你走路部是這樣毛毛躁躁的……”

和氏又趕忙問:“你們兩個昨天白天當真遇到無頭鬼了嗎?不是在永葉小師父麵前吹牛吧?我在府已經住了三年,咋一回都沒碰見呢?都是那些姐姐們和下人們撞見,我的運氣實在是太差。”

舍安便有話可接了,“啥?這也叫運氣不好?那些撞上鬼的人才叫倒黴呢?你以為那些厲鬼是好玩的嗎?”

和氏居然嘻嘻笑出聲來了,“你六奶奶我打小就不怕鬼,敢半夜一個人出來玩呢,哼,你們沒看出來吧?”

永葉說出了一句非常有法理的話,“正是,一個人最大的障礙是自己,我們從生下來起,要去做的事情就是突破狹隘的自我。”

王充便感覺這個小道童將來一定會有大成,“是啊,狹隘會蒙蔽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說,我們的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是這樣嗎?”

永葉扭頭望了王充一眼,說了一句十分晦澀難解的話,“我們四個人雖然站在一處,也許各自占據的空間是不同,也許隻是多個時空的一個交叉點,王兄能看到的事物本色與我看到的或許完全不同。”

舍安臉色變得跟大便似的很難看,“永葉小師父,你的話實在是太高深,我實在是聽不明白啊……”

和氏噗哧一笑,“這兩個人是在故弄玄虛,總之咱們四個人彼此能看見就行了,好了,馬上要進閱覽室了,這個話題回去再想吧,都打起精神來。”

毛毛細雨還在下,天空總是陰沉著,邁進閱覽室感覺黑暗了許多,窗戶和大門都敞開著,裏麵的事物還都能看得清晰。

王充猛然不合時宜地向和氏問了一句,“聽說六公子好賭,這是真的嗎?”

和氏假裝木然地看著他,“你,這麽快就聽說了?哧,為何不直接問‘你是不是牛健祥憑賭術贏來的女人’?這件事情也從來不是什麽秘密,可你隻是落魄書生一枚,從哪裏聽到的呢?”

永葉小道童兩隻眼睛睜得炯炯有神,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總之他的眼睛掃視閱覽室內的每一個角落,那態勢有一個老鼠洞也不會逃不出他的視線一樣。

王充讓自己的表情淡漠下來,這時候要比和氏本人還要坦然,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另外一個人的事情,“你能接受這個事實嗎?當時來講。”

和氏朝永葉小道童那邊邁步,神情卻朝向王充,“世界上的許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比如什麽時候出生,比如投胎到何種人家,比如下一步會遇見誰,等等許多,很多東西要習慣,習慣便好,你說呢?”

王充還要問什麽,舍安打住他,“別吵,永葉小師父好像發現什麽了。”

王充匆匆靠近永葉小道童,“小師父,哪裏不對嗎?”

小道童沒回話,隻是在那邊屋角裏來回踱步。和氏卻說起了雙關語,“這人和鬼並無兩樣,隻要想辦法讓他聽你的話,對你好就可以了,出身雖然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但是你可以改變後麵的事情,不是嗎?哼。”

永葉小道童突然飛躍起來,把手中發亮的血符貼到了一個書架的最頂部,這讓大家很驚訝,他來時說自己個子矮貼不到高處,看來那是自謙的話,他的功夫看上去非常不錯。

舍安咂了一下舌,露出歎服的表情,“看來真人不露相啊,五台山的高人就是不同凡響啊,牛府有救矣!”

和氏指著貼在書架上的符說:“上麵的血字在發光,此處必定是妖魔出入的玄門。”

王充感覺奇怪,因為自己並沒有感覺到黃符上的血字在發亮,便疑心地看著舍安問了一句,“你也看見血符在發光嗎?”

舍安十分肯定地點著頭,“是啊,是啊,小師父封住了妖窟的門。”

王充感覺有點暈,同樣一件事物,自己和他們看到的為什麽會不一樣呢?

永葉小道童又是跳躍起來,一連貼了六個符,大聲對他們說:“屋內長期潮濕,陽光照射不進來,妖孽豈能不衍生?”

舍安便說:“小師父,那叮囑牛公,以後屋內經常通風,再掛上油燈吧?”

永葉搖頭,“為時已晚,如今單靠光亮無法驅妖逐魔……”

和氏敵意地望著那些符,“小師父,是不是必須將整座房屋焚燒才行啊?”

永葉聽出了帶有取笑的話意,語氣堅定,“少夫人不必擔憂,我會逐一將屋內的妖孽囚住,若要徹底鏟除,必須等我師父前來,我和元真的法力尚淺,難以做到徹底,我現在擔心的事情不是這些妖孽本身……”

王充感覺小道童的話沒有說全,不過也沒有再問:“小師父,那好,我們抓緊時間把六棟房屋內的髒東西都封起來吧?”

舍安的思維方式比較直接,沒有跳躍性,而這正是大多數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封存?難道這些妖孽在書架內部不成?書架縫隙那麽多,如何封得住啊?”

和氏像是突然不安起來,直愣愣地盯著永葉小師父,“我們說話,其它屋子裏的妖魔可是都聽得見啊,你不怕它們都跑到到外麵去害人嗎?”

永葉本來想罵舍安,立刻轉向了和氏,“我罷不得它們現身,外麵雖然下雨光線不強,但也足矣把它們鎖在屋子裏了。”

舍安追著永葉小道童的雙眼,“小師父,你能看見那些妖孽?我咋一個也看不見?”把目光轉向王充,“昨天我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對吧?”

永葉小道童娃娃臉一笑,“我站在這裏,你們這些俗眼當然看不見啦……不要想了,你就是榨幹腦汁也想不通,趕緊拿著血符跟我來。”

舍安連忙點頭,把血符一片一片地遞給他,還敦促王充,“公子,你也來啊?小師父身手太快,我一人供應不上啊!”

和氏佯裝來幫忙,但是越幫越忙,“來,來,快點啊?”

她的演技太過拙劣,連舍安都看出來了,“哦,六少夫人,你這是在幫忙還是在故意搗亂啊?都撕斷好幾條了。”

王充原來覺得她的身份可疑,現在反而打消了疑心,如果這件怪事跟她有直接的關係,她怎麽會如此不鎮定呢?

永葉小道童貼符完全是一種武術表演,不過被和氏故意撕毀血符的舉動打擾了,停下來直接質問她,“六少夫人,你這是不想讓我幫你們牛家捉妖嗎?”

和氏臉紅了,連忙否認,“哪有啊?我沒有啊?我隻是覺得好玩,哪裏有什麽鬼啊?放出來一隻讓我看一眼嘛?”

永葉小道童對她歎息,“施主你這般調皮,若是我師父在定然把你驅逐出去……”看著垂頭思索的王充說:“還剩下幾間啊?你也幫你貼一些吧?”

王充哆嗦了一下,“這符我貼也管用?我可是一點功力也沒有啊。”

永葉小道童故意想支開和氏的糾纏,把小胖手一揮,“這跟功力沒關係,法力全在符上,這可是我師父親手寫出來的……”

舍安算聽到了好消息,“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也去貼幾張,如此一來,我也算是出了力了,不算白來湊熱鬧,嘿嘿。”

和氏白了舍安一眼,哼了一鼻,“嘖嘖,當真傻瓜隻有你一人,你家公子和我早就看出來這兩個道童是江湖小騙子了,你還真順杆往上爬呀?哧!”

王充連忙擺手,“喂,喂,我可沒這麽說,小師父的本領你也是看見了的,江湖小騙子會有這等本事嗎?”

和氏歪嘴,“不就是蹦來跳去的嗎?學幾天三腳貓的功夫哪個都能,我可要走了,不想傻跟著滿足他的虛榮心。”

舍安連忙去攔她,“哎,六少夫人,別走啊?你要是不在了,那可就興味寡淡了。”

和氏瞪他一眼,“別攔我的路,奶奶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色心了,當心我踢你?”

永葉小道童怒眉豎立起來,“你讓她走,她橫豎是一個外來人,我們是在為牛公做事。”

和氏也把細眉豎了起來,“小屁道童,你竟敢說我不是牛家人?好,那我去找我公公,告訴他你們是冒充的道人,看他聽你的還是聽我這個外人的?”

王充把舍安拉了過來,“你讓她走,咱們跟著小師父,是真是假,往下看不便清楚了嗎?”

和氏一溜煙走了,王充和舍安跟隨永葉小道童接著貼符,不過氣氛不比先前那麽活躍了,哪個也懶得說話。

三個人貼完血符出來,發現書行外麵來了不少人,不過不是圍觀而是散落在各個角落窺探。

舍安愣在了院子裏,“聽說五台山的道士來捉妖,都敢來看熱鬧了,看來比死亡更強大的是人的好奇心啊!”

王充猛然從人堆裏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自言自語地說:“那個中年男人不是昨天在閱覽室裏帶頭亂跑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