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鳳陽鎮
這一夜，陳陌一直跪在那裏，麵向武校場的那口井。
微風徐徐吹來，讓他感覺到一陣寒冷，更寒冷的是他的內心，心中的悲愴是他無法抹去的痛，村裏人死後神魂的數落和謾罵，一直縈繞在耳邊。
在接近破曉的時候，陳陌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而後大步離去。
他離開後，井中，又飄出全村七十一口和陳大山的神魂。
“陳夫人，我剛才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一個婦人，領著一個鼻涕娃，看著陳陌的離去的身影拽著陳夫人一隻胳膊問道。
“不過分，我們也是為了他，誰叫他選擇了這條路！”
陳夫人一把把婦人的手攥住，熱烈淚盈眶的說道。
“人都有惰性，我用這種辦法來刺激他，不知道是否可行。哎！可憐的孩子。”
陳大山歎息的搖了搖頭說道。
“陳陌，爹能做的就隻有這麽多了，未來的路，真的要全靠你自己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陳大山背負著一隻手，一隻手捋著胡須，眼睛中閃過一絲溺愛之色。
陳陌回到陳家的三進宅院，破敗的院子讓他想起過往種種，四年之後，早已物是人非，觸景生情，讓他的鼻子皺巴巴的，很是難受。
他翻來翻去，找了幾件陳大山穿過的衣服，一股刺鼻的黴味讓陳陌禁不住皺了皺眉頭，在宅院裏的井中提了點水，好賴的涮洗了一下，運起真氣，將它們全部蒸幹，隨便選了一件，就套在了身上。剩下的幾件，被他打成一個包裹，輕輕地在竹棚上抽了根竹竿，將包裹掛在上麵，往肩上一搭，大步向村外走去。
村口，陳陌有些不舍。
荒廢的村子，是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現在真正的離開，他的心裏除了愧疚就是不舍。即使如此，他還是走了，一步一回頭，眼睛哭得有些紅腫。
他沒得選擇，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半月之後，陳陌出現在了鳳陽鎮的高大城門前。
城門口，立著一麵高大的石碑，上麵刻著“鳳陽鎮”三個字，還有兩個身著普通官服的下等士兵，吆五喝六的在那裏例行檢查，陳陌瞥了二人一眼，握緊了拳頭。
在村子裏老老少少七十一口質樸百姓，被鳳陽鎮的軍隊全部殘忍殺害後，陳陌對齊國的士兵，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一種仇恨感。
城門內，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多，城內傳來各種各樣的叫賣聲。
“糖葫蘆！糖葫蘆！”
“滿山紅，正宗的行氣散煉製不可缺少的一種藥材。”
“龍鱗果，同樣是行氣散煉製不可缺少的一種藥材，要多少有多少。”
兩人對視了一眼，笑了笑，顯然都在幹著賣假藥的事，大家都不說破，都有利可圖。
陳陌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顯得那麽格格不入。突然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他不知道他應該怎麽去做。
“這就是鎮裏嗎？”
陳陌喃喃自語。
忽然間，他感到一陣脊背發涼，心中一陣發寒，憑著直覺，他知道，恐怕是有修者在盯著他。
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忍不住搖了搖頭歎道：“奇怪，我剛才明明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感覺到一股深不可測的氣息，仔細探尋下怎麽會沒有了，變成普通人了呢？真是奇怪！”
“師父，您一定是最近太過勞累，產生幻覺了，這麽年青，怎麽會有那麽高的修為，如果真是那樣，這鳳陽鎮，哪裏留得住他，就是他位列鳳陽鎮的前三甲，見了您也得恭恭敬敬的，哪裏像他，土裏土氣，傻不愣登的樣子，見了您還躲著啊！”
婦人身後，一個女子，容貌一般，身材苗條，臉上滿是獻媚之色，輕飄飄地瞟了陳陌一眼說道。
“說的也是！”
婦人點了點頭，才向遠處走去。
直到婦人和那個少女走遠，陳陌才敢回頭，他隻看到了婦人飄然若仙的背影和少女修長高挑的身段。
“鎮裏真是臥虎藏龍，隨隨便便就見到一個厲害的修者，不知道像她這樣的人，鳳陽鎮裏有多少！”
陳陌忍不住感歎。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天空中大片的烏雲在匯集。
要下雨了，街上行人匆匆，街道兩旁的店鋪也紛紛打烊關門。
陳陌像街上的行人一樣，緊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他努力的想讓自己融入這個世界。
“人們都回家了，我的家，在哪裏？”
陳陌目光呆滯，有些傷感。
“轟！”
一聲雷鳴過後，大雨滂沱而下。“嘩嘩”的雨聲成了天地間的唯一，大街上的行人都走光了，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隻剩下了他孤零零的身影。
“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家？”
雨水淋透了陳陌單薄的衣衫，冰涼的寒意襲來，陳陌感覺到一陣寒冷。但雨水的冰涼遠不及他內心的寒冷，他的內心淒冷無比。
“蒼天啊！這是為什麽？”
陳陌向天大吼。
“哢嚓！”
一陣電閃雷鳴，是蒼天對他的回應。
天地間，一片雨幕，大雨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陳陌落魄的身影，孤獨地在大街上行走，任狂風暴雨瘋狂的肆虐著他瘦弱的身體。
隻因為十五年前的自己沒有死，卻死了那麽多人，鑄成了現在他的家破人亡，無家可歸。
陳陌踉蹌的身體，終於在滂沱大雨中倒了下來。
一枚馬蓮草編織的已經枯萎的草戒，在他身上滾落出來。
這是小阿花送給他的，因為他是村子裏最厲害的人，他一直保存著。
“村子裏最厲害的人，不能保護村子，不能救你們，村子裏最厲害的人，是村子裏最沒用的人。”
陳陌手裏拿著那枚草戒，自嘲的笑著，少女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小阿花，大胖，你們在哪裏？”
“咳咳……”
口中，暗紅色的鮮血噴了出來，在雨水中綻開，化成一朵淒美的紅花。
“小阿花，大胖，你們……”
陳陌眼前一黑，倒在泥水中，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木**，身上蓋著一床厚厚的棉被。
雨還沒有停，外麵傳來“滴答滴答”的雨聲。
屋子內的擺設很簡陋，一張桌子，兩張凳子，都顯得有些破舊。桌子上，有一小截蠟燭，發出昏黃的火光，蠟台上滿是蠟淚，還在不停地溢出，滴落在桌子上。
一股暖流瞬間湧遍陳陌的全身，仿佛回到了家中，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感。
幾個時辰之前，自己還在滂沱大雨中掙紮，現在，卻是和之前的狀況有了天反覆地般的變化，一腔感動，**漾在心頭。
“咳咳……”
陳陌下床，身上傳來一股無力感，有些虛浮，木床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你醒了！”
一個看上去約莫有七十歲的老人，緩緩推門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老伯，是你救了我？”
陳陌趕緊起身見禮。
“先別說話，把藥喝了！”
陳陌接過湯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身子也暖和了不少。
“一個人在外麵要多注意天氣，這麽大的雨，還在外麵跑，很容易澆壞身子的。”
老人接過陳陌手裏的瓷碗，晃晃悠悠的出去了。
過了不久，老人卻是把碗裏的湯藥換成了一碗熱粥，端了進來。
“把它喝了吧，別餓著！”
老人再次將碗遞了過來。
“感謝老伯救命之恩！”
陳陌再次見禮。
老人笑著擺了擺手。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現在看見你，就想到了我年輕的時候。”
“老伯，我見你走路時有些不穩，是不是腿上有有些傷病？我讀過我爹的一些醫書，不妨讓我給你看看！”
“嗬嗬……，老毛病了，每逢變天，都疼的厲害。”
“您這應該是受了風寒了，我給你按一下，看看是不是會好很多。”
“好好好，今天我老頭子豁出去了，就做你這第一個病人。”
老人笑著答應了下來。
陳陌放下手裏的碗筷，抬起老人一條腿，在老人的腿上一陣摸索。
“誒呀！哦……”
老人忍不住呻吟出來，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這裏是環跳穴，主管腰腿疼痛，這裏是膝陽關，主管關節疼痛，每日在這裏輕按兩個時辰，再用熱巾熥敷，不出半月，你的病就會好很多。”
“嗬嗬，年輕人懂得的還真多，我這老毛病怕是要被你治好了！”
“老伯，你的腿上有一塊突起，應該是在很早的時候受過傷。”
陳陌說到這裏，老人的笑聲戛然而止，迅速的把腿從陳陌的手裏抽了出來，而後拿起桌子上的瓷碗，快速走了出去。
陳陌見狀，也沒敢多問，心中暗歎自己說話真是不小心。
可沒過多久，老人又回來了。
“年輕人，你別見怪，我不是針對你發脾氣，我隻是不想再提那件事。我看你也不像這裏人，是你一個人出來的嗎？”
“老伯，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是流落至此，我的家人，都被齊國的軍隊殺害了。”
陳陌有些傷感。
“哼！又是他們幹的好事，這些年，齊國成為了天啟大陸的霸主，那些朝廷裏的人全都作威作福，什麽時候顧及過我們這些普通百姓的生活，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凡兵布卒，他們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老人憤怒的一掌將桌子拍得碎裂開來。
陳陌眼疾手快的將那一小截蠟燭接住，小屋中才再次被昏黃的火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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