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當苗春燕的話音剛落,那個模擬王衛的刑警突然從最近的一個胡同出來,反方向奔跑,跑到一半的時候開始橫穿馬路,眼看著就要到達畫有夜光標誌的警車時,貨車好出現在路口。這位刑警動作靈敏,就地一滾避開了來勢凶猛的貨車。

馮遠卓把玩的手套無聲地落在地上,蕭正義已經掏出緊急救心丸含在舌下,苗春燕和張軍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這些的種種,都被時駿盡收眼底,他將煙蒂扔進垃圾桶走到眾人麵前:“如果不是受過專業訓練,那位刑警是避不開過來的貨車的。這個實驗想來已經向大家證明了我的推測不止是局限於理論。接下來,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了。”

說到這裏,時駿深吸了口氣,問道:“難道說,你都不想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你的嗎?”

“你在跟我說話?”馮遠卓笑問道。

“不,我是在問張軍。”

倏然,大家都將目光集中在張軍的身上,他怒視著時駿,反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你就是買凶殺人的真凶。”

這樣一句沒有任何證據的決定性發言,頓時引來張軍的憤怒和反駁。時駿不急不躁地等著他吼叫完畢,口氣極為冷靜地說:“從案發當天到現在,我們每天睡眠沒有超過四個小時,我現在很想回家去睡覺。所以,我省略不必要的解釋,直接告訴大家,在王衛和馮鑫鑫的案子上我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證張軍。”

咳咳!霍剛站在一旁故意咳了兩聲,示意時駿不要說得太露骨了。但是對方很明顯地忽略了他的暗示,看著張軍嗤之以鼻的態度,又說道:“剛才我提到過肇事司機曾經在酒館裏跟一個陌生人喝酒聊天,起因是那個陌生人幫他趕走了幾個找茬的小子。我向酒館老板詢問情況的時候,發現這樣一件事。那個自稱老韓的陌生人在喝酒中途跑到廁所吐了兩次。大家可以分析一下,這人與劉喜宏第一次見麵,而且那時候還是深夜,兩個原本陌生的人在一起喝酒,有必要喝到狂吐兩次還要繼續的程度嗎?當時我們隻是懷疑這個人,就畫了一張模擬畫像,在大力搜查之下這個人很快就浮出了水麵。真實姓名是‘吳誌春’,不過很遺憾,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死了?”苗春燕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麽,下意識地問道。

“是的,被刺了四刀。準確的死亡時間已經有了結果,死於王衛被車撞死的四個小時後。那麽,我是不是可以推測,王衛被車撞死,張軍在等到這一消息後就趕往吳誌春的家中將其殺害,早早地掐斷警方的偵破線索呢?”

“請等一等。”這是馮遠卓第一開口發問,他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沉穩了,走到時駿麵前問道:“我想知道張軍是如何接觸到那個司機的?如果他不了解那個司機,也不可能利用這人的習慣來謀劃一切。”

“這個問題說起來有點複雜。最近一年董事會動**不安,不少小股東被排擠出去,股份大多都落在馮鑫鑫和蕭正義的手中。而張軍惡意收購馮鑫鑫手中的股份,盡管沒有成功,但你至少摸清了她和蕭正義的底細。騎虎難下,你讓張軍去調查了蕭正義的四人公司情況,就是在那時候張軍發現了每天都會酗酒的劉喜宏。”

“一派胡言。”張軍還沒有失去理智,隻是狠狠地瞪著時駿而已。

“我會故意激怒苗春燕,也會試探馮遠卓,這些事情僅限於破案的過程中。此時此刻,我在還案子一個天下大白,還三名死者一個公道,別說一句胡言,就是半個虛假的字我也不會說!”時駿身姿挺拔地站在張軍麵前,不怒自威。眾人看得皆不敢出聲。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你的確很聰明,發現了劉喜宏的時候就開始醞釀殺人計劃,而且還為自己準備了兩隻替罪羊。你謹慎地等著王衛被撞死的消息,隨後又立刻殺了唯一的活口吳誌春,這樣一來,能夠指證你的人全部都死了。我不得不說,從一開始我根本沒有懷疑過你,直到我我發現那輛白色麵包車的時候才想到,真正的罪犯為什麽不怕被監視錄像拍下而在這裏停放一輛車呢?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他知道這條街的監視係統暫時癱瘓,要一周後才會能恢複。我找到負責拆裝維修的人員,問他當天是否有人跟他搭話,他直接認出了你,張軍。”

聞言,張軍不屑地冷笑:“這就是你的證據?”

避而不答這個問題,時駿繼續說:“剛才我就說過了,在王衛和馮鑫鑫的案子上我沒有任何證據,但是,這不代表我沒有證據。”言罷,他轉向張軍一邊,笑問道:“在集團門口我問過大家認不認識吳誌春,你們都說不知道。張軍,現在你也這麽說嗎?”

“當然。我怎麽會與那種刑滿釋放的人有接觸?”

“怪了啊,我不記得說過他是刑滿釋放人員,你怎麽知道的?”

張軍一時語塞,眼神飄忽不定,找不出什麽完美的說辭。而事實上,時駿倒是很願意看他這個緊張的樣子,隻是一旁的霍剛沒這時間陪時駿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偷偷給了時駿一拳,催促他。

“好吧,既然不認識,那我們就暫定你們之間是陌生人。現在說說吳誌春的死亡情況,使他喪命的一刀在肺部,是從正麵刺進去的,在背上也被刺了三刀。根據現場情況分析,背後三刀是在死者趴伏到地上失去抵抗能力之後刺中的,也就是說,當時死者和凶手進行了很激烈的打鬥,凶手在死者身後將其製住,握刀的手手心朝上,反手將刀刺入了死者的肺部。我要告訴大家,刺中肺部不足以讓死者立刻死亡,出於身體的本能反應死者緊緊扣住了凶手持刀的手。二人在扭扯的過程中撞到了桌子,凶手終於把刀拔出來,順勢在死者的背上狠刺了一刀。這時候,出於慣性,死者的手會撐著牆麵,也因此扯下了掛在上麵的一張海報。但是,那張好報太大了,沒有落在桌子上而是將二人的頭蓋住。來想象一下,當時凶手的左手用來限製死者的動作,右手持刀狠刺死者的背部,蓋在腦袋上遮擋視線的海報是不是很麻煩?那麽,在不使用雙手的情況下,怎麽做才能把海報丟下去?”

眾人相互看了看,馮遠卓的雙手還模仿了幾個動作,不知不覺地說:“用力甩頭恐怕不合適,畢竟是在殺人的關鍵時刻。不能使用雙手,那就隻有用嘴了。”

時駿打了一個響指:“對,凶手隻能用嘴。但是我很清楚,張先生是個謹慎仔細的人,不可能會留下唾液這種可以演出DNA的東西給我們,我推測當時他是抿著嘴唇夾住海報,所以我們在海報上沒有檢驗出任何唾液。”

聽到時駿分析至此,苗春燕早就刻意地遠離張軍,此時,她站在霍剛的身邊忍不住好奇心,問道:“既然沒有留下唾液和指紋,你還能有什麽證據指證他?”

不錯,這的確是個關鍵問題。不止是苗春燕,在場所有人都等著他的回答。時駿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張軍:“我讓老董事長安排我進入董事會,就是要刺激一下真凶。你還真是沒讓我失望,在我試探過馮遠卓以後你就弄了一輛車想撞死我。可惜啊可惜,你機關算盡,卻不夠了偵破手法。與指紋有相同意義的唇紋,也是在司法審判過程中證實犯罪、確認犯罪嫌疑人的重要證據。張軍,在那張海報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一個唇紋,跟我們回去核對一下吧。”

昏黃的路燈下,張軍的臉上早已失去了血色。當警車呼嘯離去的時候,天上落下了雪花,這個曾經發生過慘劇的街道被白雪漸漸覆蓋,像以往的冬季一樣,安靜而又冷清。隻是在白雪之下,那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怕是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消失。

一周後。

一大早霍剛就敲響了時駿的家門,對方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大哥,你就不能十二點以後再來?”

“結案了,你不想知道張軍的作案動機嗎?”

時駿撇撇嘴,閃身讓霍剛進屋。連杯水都沒給人家,便急著知道真相。隻是時駿沒有想到,在如戰場的商場中,張軍才是第一個受害者。當初馮遠卓不願看父親把集團交給完全不懂經營的妹妹,而曾經策劃過暗中收購股份謀權篡位。這個計劃不等馮遠卓決定實施,張軍已經性急地開始第一步,惡意收購。但是,他很快就被馮鑫鑫打垮,還賠個傾家**產,如果不是馮遠卓在最後幫了他一把,他恐怕隻有跳樓這一條路可走。在馮遠卓的幫助下,張軍勉強撐了過來,打算找機會東山再起。但是馮鑫鑫卻不肯放過張軍,在工作上處處為難,還找了一幫人毆打張軍。張軍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些事,但恨意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直到馮振把自己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也給了馮鑫鑫,張軍便意識到昊天集團總有一天是馮鑫鑫的。一走了之?不行,馮遠卓對他有恩,他走不得。留下?也不行,馮鑫鑫處處刁難他,總有一天自己還會被她所害。而馮遠卓不可能每一次都幫他,如果沒有馮鑫鑫那昊天集團就是屬於馮遠卓這個實幹家的。出於對馮遠卓的崇敬,出於對馮鑫鑫的憤怒,他恨著,他怒著,他怨著,於是殺意萌生。

張軍說他不後悔殺了這麽多人,唯一後悔的是利用了馮遠卓。

“想什麽呢?”說完情況之後,霍剛見時駿沉默不語,踢上一腳。

“說到底,張軍還是個笨蛋。”

“他笨?別開玩笑,王衛的案子他設計的精妙絕倫,如果不是我們聯手的話,我恐怕需要很久的時間才會找出真相。”

時駿笑出聲來,隨口說道:“恨一個人很辛苦,聰明人不會這麽做。”

恍然間,霍剛仿佛又見到了當年那個感性的時駿。

今夜,月朗星繁,沒有一絲的冷風。時駿把手中的煙蒂扔進垃圾桶,隨手又拿出了煙盒。

“香煙對身體有害。”有人在他身後說道。

“是身體對香煙有害。”

那人忍不住笑了笑,上前幾步從他手裏拿過煙盒抽出來一隻,點燃。

“你也抽煙?”

“偶爾。你第一個懷疑的人是我對不對?不止是你,就連我父親也在懷疑我,要不然也怎麽會單獨與你談話。”

時駿點點頭:“雖然你是我第一個嫌疑人,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不是你。那天晚上,我在你口袋裏看到半張照片,那是你和馮鑫鑫的合影。我不相信殺了自己妹妹的人還能隨身攜帶兩個人的照片。”

“其實,我很疼愛鑫鑫,父親則是過於溺愛了。”

“看得出來。我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張軍是凶手了?”

“差不多。你問我在案發當晚21:40和鑫鑫通話的時候都說了什麽,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跟她通話。我當時想起,在那個時間張軍曾經借用過我的電話。沒有告訴你事情也是想張軍自己能投案自首。”

看著遠處繁華的街道,聽著這座城市的聲音,時駿突然很想回家給妹妹打個電話,聊上個把鍾頭。扔掉抽了一半的香煙,朝遠方的繁華走去,一路上留下他清朗的聲音:機關算盡一場空,這人呐該是一心向善。那些話怎麽說來著?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