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犯罪心理
六月的天,小孩兒的臉。白天明明熱得人都快化了,到了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風,天際邊的黑幕被撕開,一道紫色的閃電劈下來。緊接著,一記炸耳的雷聲轟隆隆響徹雲霄。
蘇仲本已熟睡,聽到這記炸雷後一下子驚坐起來。他心裏還是記掛著洋人巷的那件案子,還是得去現場看看。多年工作培養的敏銳嗅覺,總讓他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想到這裏,蘇仲隻是遲疑了片刻就換好了衣服,拿上把傘衝出了家門。他打了一輛車來到了洋人巷,熱心腸的司機師傅還不忘提醒他一句:“小心點兒,這裏前不久剛剛發生了一件凶殺案!”
蘇仲不置可否,他隻身走進巷子裏。此刻是淩晨的兩點多鍾,巷子裏除了偶爾傳出幾聲犬吠外,俱是死一般的沉寂。這條巷子路麵高低不平,低窪處被雨水填滿,蘇仲撐著傘,打亮了手機上麵的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留守的警察都已經撤走了,他鑽過了警戒線,穿過建築,推開後門,來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因為雨勢很大,雨水甚至匯聚成了小溪,往地下室流去。蘇仲深吸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來了。他拾階而下。剛走了一半兒,就聽到“呼”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朝著自己的腳腕掃過來。
蘇仲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往下一跳,這才借著手電筒看清楚了。亮光下,是一張俏麗的臉龐——原來是市局刑偵支隊的丁晴。
丁晴同時將手電筒掃向了他:“怎麽會是你?”她的臉色有點兒白,明顯是剛才被蘇仲的腳步聲嚇得緊張了。
蘇仲站直了身子:“我擔心雨水倒灌會破壞現場,所以想抓緊時間來看看還有沒有線索。”
丁晴今晚怎麽都睡不著,和他一樣,幹脆回到現場,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線索。
“你們那邊有什麽進展嗎?”蘇仲打亮了手電筒,照射著四周。這裏有很多東西都被痕檢科收走了,現場也有足跡取模的痕跡。不過時間過去了二十年,凶手的身高體重都會發生變化,恐怕幫助不大。
“目前還沒有,省廳那邊正在進行骨齡檢測,要等天亮才能出具結果。你呢?”
蘇仲想了一會兒,他走到了牆邊仔細地觀察著,嘴上說道:“想要破案,隻能是圍繞死者的關係網展開調查,但我們現在連死者的身份都還不清楚呢。”
丁晴有點兒失望,心想:這還用你說嗎?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白天你給我看的卷宗裏,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將死者釘在牆上的鉚釘。這種酷刑,一般的釘子肯定是不行的。那是一種沉船木上常用的鉚釘,可以去木材市場或者古玩市場問問。二十年前收藏這東西的人不多,相信很快會有結果。”
丁晴沒想到他真的會有發現,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兩人都不開口了,地下室陷入了沉寂。
“對了,跟你說個事。查沉船木的事情別說是我說的。”蘇仲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為什麽?”
“功勞是你的,我隻想破案。”蘇仲頭也不回,隻是一塊磚一塊磚地仔細觀察著牆麵。
“哦。”丁晴心裏覺得蘇仲越來越怪了。一般人誰不想立功?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功勞往外讓的。她忍不住說道:“想要破案,為什麽不當警察?”
黑暗中,蘇仲苦笑了一聲:“好了,忙正事吧。”
兩人在現場尋找了一番,沒有任何的發現。痕檢科在這裏都仔細搜查過四遍了,看來也不會遺漏什麽。當地下室的雨水沒過了地麵,兩人這才撤離了。
來到了地麵上,蘇仲才發現丁晴沒有打傘。原來,她來這裏的時候還沒有下雨。蘇仲把傘遞了過去,因為雨勢很大,他不得不提高了嗓音:“你這個女孩兒膽子可真大,這麽晚了敢一個人來凶案現場。”
丁晴也同樣喊道:“別看不起人,我也是警察啊!”
兩人打著傘往外走。蘇仲性格沉悶,但不代表他情商低。他有意地將傘往丁晴那邊挪,自己的身子淋濕了大半兒。等上了車,丁晴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忽然“咯咯咯”地笑了。
蘇仲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我今天還是第一次和一個不是警察的人出現場,沒想到晚上又遇到了你。”
蘇仲卻沒有放在心上,說道:“我屬於編外人員。”也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丁晴也知道,作為全省最高的省公安廳,會有形形色色各種領域的專業人才,必要的時候會請他們協助破案,如聲音專家、語言專家,甚至糞便專家這些。可是蘇仲卻不隸屬省廳。這些年來,警界都或多或少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留存在他身上的謎團,和他破獲的案子一樣多。
她看了一下時間,淩晨四點半,扭頭看著蘇仲:“你是想讓我送你回去嗎?”
“去吃宵夜吧。”蘇仲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也不知道他是指自己去吃宵夜,還是要請丁晴。
二十分鍾後,兩人坐在了一家路邊的小麵館裏。蘇仲隻是簡單地要了一碗陽春麵加荷包蛋,他自顧自地吃著。從案件上脫離開來,他的話更少了。
麵館的老板看著這兩個年輕人,斷定了這是一對兒吵架的小夫妻,要不然不可能一句話都不說。
丁晴也覺得氛圍很怪,便聊起了案子:“你喜歡犯罪心理學?”
“嗯。”
“那能給這件案子做一個犯罪側寫嗎?”
蘇仲停止了吃麵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她,愣了兩三秒:“多人作案。”
丁晴繼續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可是足足過去了半分鍾,蘇仲都沒有再說任何的話。她不由詫異問道:“完了?”
蘇仲吃完了麵,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巴,然後拿出了酒壺擰開蓋子喝了一口:“犯罪側寫是根據案發現場的情況、法醫的鑒定報告及目擊證人的證詞證言作出的合理推斷。現在證據太少,我隻能說這麽多。再者,犯罪側寫終歸隻是推測,隻能作為輔助手段。如果我說得很詳細,反而會約束你們警方的行動。”
丁晴的注意力被那隻酒壺吸引了過去:“你平時很愛喝酒嗎?”
蘇仲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他也看了看自己的酒壺,罕見地笑了一下:“要嚐嚐嗎?”
丁晴拚命搖晃了兩下頭,盡管內心很嫌棄,但還是找了個漂亮的借口:“我還要開車呢。”
蘇仲笑了一下,沒有堅持。
不過細心的丁晴輕輕**鼻翼嗅了一下:咦,他身上沒有酒味兒。
“這件案子很特殊,一個失蹤二十多年的男性,直到現在才被發現。我在想,是什麽樣的原因會讓凶手對死者這麽折磨呢?”蘇仲的左手擺了一個八的手勢,支在了鼻子下麵,苦苦思索著。
“一定是仇殺,我已經說過了。”丁晴再次提出來自己的看法。
蘇仲卻說道,“如果是仇殺的話,會是多大的仇恨能使凶手下這樣的毒手?仇殺案的特點,一般都是速戰速決,以終結對方的性命為目標,絕不拖遝。反觀這件案子,造成死者身上那麽多的傷痕,最少也得要折磨幾天幾夜。”
丁晴覺得蘇仲過於武斷了,不服氣地說道:“不是仇殺難道還是情殺或者為財殺人嗎?”
孰料,蘇仲很認真地點點頭:“也不排除啊。以情殺為例,畸形戀可以催生出很多的變態。美國的連環殺手埃德蒙·坎伯(Edmund Kemper),智商高達145,先後殺害過11名少女。而這一切的起源,源於他對於自己姐姐和母親的畸形戀。到最後連他的母親、姐姐,還有外公外婆,都死在了他的手裏。”
丁晴也曾經看到過這件案子,但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問道:“那為財殺人呢?”
“那就是把老實人逼急了,比如死者生前可能是高利貸或者其他與凶手有錢財糾紛的人。當你把綿羊逼上絕路的時候,它可以變成一隻攻擊你的獅子。這在心理學上被稱為’超限反應‘。”
她輕笑一聲,問道:“那麽你覺得凶手的殺人動機會是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