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守株待兔

月亮像是一個大銀盤似的懸掛在天空,錦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著黑膠唱片機一圈又一圈轉出的《命運交響曲》,小口小口地抿著一杯紅酒,隔著落地窗望向天上的銀月。

在她的記憶裏,家鄉的月亮是有味道的,帶著廚房的煙熏燎火味。而這裏的月亮卻像是那些小說裏的月亮,花影藤風,頗有些不真實的幻夢感。

嘎吱一聲,那扇窗戶又被人打開了,一個身穿灰色皮夾克的男人跳了進來,站在窗邊,並沒有走向錦悅,隻是癡癡地看向沙發上的錦悅,如同在欣賞一幅美麗的圖畫。

“真好看.....”男人還是忍不住讚歎出聲,沒有用“你真美”這樣的詞句,是因為男人覺得美是凜然的,帶點拒絕的意思,而好看確是真實的,觸手可及的。

錦悅扭過頭,蹙起眉頭盯著男人,“你還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跟你說了那麽多遍,不要撬窗戶進來.....已經有人發現窗戶被撬過了,好在被我推到了蔡阿姨的身上,但現在蔡阿姨不在了,再被人瞧出來,我該怎麽圓場?喬裝打扮一番很難嗎,如果你連這都做不到,咱倆還是不要見麵了。”

“你的話我都記在心裏,”男人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低著頭,“隻是今天事情太急,來不及化妝打扮了.....”

“出什麽事了?”

男人抬起頭,支支吾吾地說道,“有一個袋子弄丟了.....”

錦悅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瞪大眼睛,急切地追問道,“怎麽回事?在哪裏弄丟的?”

“淩晨那會兒我提著三個袋子叫了一輛出租車,那司機讓我把東西放在後備箱,本來也沒什麽的.....可是到春江大橋的時候出了一點意外,我剛下車……才從後備箱拿出兩個袋子,突然來了一個交警,那個司機怕被交警罰款,急匆匆地就開走了.....”

錦悅一怔,震驚道,“那現在該怎麽辦,要是被人發現的話.....你怎麽搞的,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對不起....”男子訥訥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那個出租車的車牌號我記下了,東西會找回來的。今天那個司機沒有回出租車營運中心交班,我打聽過了,明天早上八點那個司機才會過去。我也拿到了司機的電話號碼,本來想假裝預約打車,讓他來接我,順便拿回那個袋子的,可是那個司機說他接了一個長途的單子,不在市區了.....不過這也說明他還沒發現那個袋子,是好事。”

“希望到明天你拿回袋子的這段時間裏,那個司機不會發現那個袋子。”錦悅咬了一下嘴唇,“要是他真的看見裏麵的東西.....”

“發現也沒什麽,”男人撇撇嘴,“我檢查過其他兩個袋子,丟的那個袋子裏裝的都是邊角貨,沒什麽特征的東西,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錦悅搖搖頭,“必須要找回來,要是那個司機將袋子交給警察就麻煩了。”

“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過去守著,一定能拿回來....”男子慢慢地靠近沙發,滿眼溫柔地盯著錦悅,伸出右手想要撫摸錦悅的臉頰。

錦悅扭過臉,躲開男子的手,“明天楊海就要回來了,這件事一定要處理幹淨.....還有,最近你也別過來了,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就行.....”

男子失望地收回自己的右手,聽到“楊海”兩個字,登時心中生起一股無名之火,“那王八蛋對你又不好,幹嘛還跟他在一起,不如索性跟他離了,咱倆去鄉下找個地方過點粗茶淡飯的簡單日子.....”

錦悅打斷男子的話,冷冷說道,“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已經回不去了,也不可能跟你去過什麽粗茶淡飯的日子。其實你沒必要繼續再跟著我,你該有自己的家庭,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男子突地一把將錦悅攬在自己懷裏,用力地擁緊,似乎想要將錦悅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就算這輩子都活在你的影子裏,我也會守著你的......”

“就在這裏守著,”侯三蹲坐在出租車營運中心的坪壩邊沿上,瞅了一眼腳邊的黑色手提袋,撕咬下一塊鍋盔,咽進肚子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就給他來個守株待兔,等那個龜兒子一來,咱尋個機會把寶貝換回來就走.....”

“三哥,”朱大長盯著侯三手裏的鍋盔直咽口水,“你咋曉得是那個司機把咱們的寶貝掉包了的啊?”

侯三冷哼一聲,“除了那個龜兒子還能是誰,袋子從出別墅區到回到旅館都沒有離開過我們的視線,就隻有坐出租車的時候放在後備箱那段時間能被掉包。說起來,那個龜兒子一開始就在打我們寶貝的主意了,是他非要讓我們把袋子放到後備箱的....”

“那他是咋個掉包的?”朱大長撓撓頭,“他一直在開車,中途也沒有下車去後備箱啊。”

“你懂個屁,”侯三撅了撅嘴,“那個後備箱肯定有個機關,他在前頭隻需要按一下按鈕,我們的包就掉到暗格子裏麵了,換上另一個袋子....”微眯起眼睛,“肯定是這樣,莫得錯,書裏就講過,這個叫狸貓換太子,所以讓你多讀書啊,書裏頭啥子都有。”

朱大長嘿嘿傻笑,不住地點頭稱是,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鍋盔上。

侯三瞥了一眼朱大長,將剩下的大半個鍋盔塞到朱大長的手裏,“一天就曉得吃,拿去爬....等老子拿回寶貝,給你整一桌滿漢全席,撐死你個龜兒子。”

朱大長憨笑一聲,捧著鍋盔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

“快點吃,”侯三鼻子裏噴出兩股氣浪,“吃完好辦正事,還有.....不準再咧起嘴巴笑,老子跟你說過,咱們是悍匪,你做起那副憨眉瓜眼的樣子,哪個還怕我們,要凶狠,懂不懂!”

朱大長咽下嘴裏的鍋盔,拍拍胸脯,腦中想象著村裏土狗的模樣,當即聳著鼻子,齜牙咧嘴,眉毛擠在一起,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悶哼。

侯三翻了一個白眼,正欲繼續苦口婆心地再教導一下朱大長,卻見一輛出租車從門口緩緩地駛進營運中心。定睛看了看車牌號,侯三拍了拍朱大長的肩膀,率先站起身來,活動幾下脖子,兩眼放光道,“兔子來了,準備動手!”

朱大長急忙將剩下的鍋盔全部塞進嘴裏,提起侯三腳邊的黑色手提袋,擺出剛才那副土狗模樣,惡狠狠地盯著駛進來的出租車。

侯三從兜裏拿出兩個藍色口罩,一個戴在自己臉上,一個遞給朱大長,“戴上,不要暴露身份。”

朱大長如小雞啄米般連點幾下頭,接過口罩,艱難地戴在自己的磨盤臉上,口罩上兩根繩子繃得緊緊的,耳根子勒得生疼,勉勉強強遮住嘴巴,呼哧呼哧地跟在侯三的身後。

出租車在靠著營運中心的廁所位置停下,一臉倦容的司機推開駕駛艙的車門走了下來,打了個嗬欠,關好車門。

司機縮著脖子走進廁所,半分鍾後又哼著小曲出來,從兜裏掏出一遝票據,踱步到營運中心辦公室,將票據拍在辦公桌上,一邊快速地填寫表格,一邊和一個坐在辦公桌旁邊塗抹指甲油的女人調笑。

侯三和朱大長走到出租車旁,朱大長貓著腰趴在車窗上往車內瞄了一眼,見車鑰匙還插在上麵,一臉驚喜地朝侯三比劃幾下。侯三眼珠子一轉,走到車子後麵,搓了搓手,喜滋滋地打開後備箱。

空空如也。

侯三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摸著下巴思忖片刻,陰沉著臉招呼朱大長一起坐進了出租車內。

營運中心的另一端,身穿灰色皮夾克的男子剛直起身子,便看見侯三和拿著黑色手提袋的朱大長朝出租車走去,皺起眉頭,雙手插兜地走向出租車旁的廁所。在廁所門內一側站定,偷偷地觀察二人的情況,瞧見侯三打開後備箱,立刻繃緊渾身的肌肉,打算找準時機搶走黑色手提袋。

等來等去,男子卻發現朱大長並沒有把黑色手提袋放進後備箱,而是和侯三一起坐進了出租車內,不由地有些手足無措。

不一會兒,司機搖頭晃腦地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站在過道樓梯口抽了一根煙,伸了一個懶腰,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快步走向出租車,慌忙地坐進駕駛艙,準備扭動鑰匙發動汽車,突然從背椅後麵冒出一大一小兩個腦袋,瞳孔一縮,“你們是哪個?藏在我車裏做啥....”

話還沒說完,隻見朱大長掄起拳頭狠狠地砸向司機的腦袋,司機立時眼冒金星,栽倒在方向盤上。

侯三將司機挪到後座,綁好司機的手腳,往司機的嘴裏塞了一團棉布,自己坐在了駕駛座位上,發動汽車,躥出營運中心,飛馳而去。

灰色皮夾克速即跟著跑出去,麵色鐵青地望了一眼出租車離去的方向,跳上路旁的一輛摩托車,遠遠地跟在出租車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