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見

康思美術學院教室內。

“最近有人給我推薦了一幅作品,我非常喜歡。”

講台上,有些微微禿頂的李教授呷了一口茶水,把茶葉沫子吐回杯子,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他並不著急後麵的話。

台下學生們頓時好奇心湧動,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聲此起彼伏。

李教授手指點擊鼠標,大屏幕上緩緩出現一幅畫。

“這就是我反複給你們強調的,用心創作,用心!”

周漫漫低著頭,認認真真在筆記本上記下“用心”兩個字,就被喧鬧聲吵得好奇地抬頭,看見前排同學紛紛扭頭打量她。

她被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回頭張望了一下,坐在後麵幾排的也伸長了脖子打量,更有幾個好事者站了起來。

她不明所以地望向屏幕上的PPT。

竟然是她的作品“羽”!

“周漫漫同學,你來談一下你的創作靈感。”

周漫漫被旁邊同學碰了一下胳膊肘,才回過神來,站起來支支吾吾道,“我……呃……”

漫長的等待……

李教授顯然有些不耐煩了,朝她擺了擺手,“有沒有哪位同學鑒賞一下這幅作品?”

周漫漫僵立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這幅畫筆法簡單,線條流暢,像是一氣嗬成,我想畫者一定是畫前就有了畫麵感。”

祖鳴站起來,朝周漫漫微微點頭。

他瘦高的個子,身型頎長,白皙的臉蛋兒上薄唇棱角分明,像是從動漫中走出的人。

就算是在帥哥如雲的美術係也是榜上有名的帥哥。

“雖然僅是一幅簡單的人物畫,可是能在色彩暈染間看出畫中人經曆激烈的抗爭的場麵,一腔孤勇似在眼前。”

祖鳴看著呆愣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周漫漫,回想起那天在食堂看見,平日裏溫順得像隻小綿羊一般的她,憤怒地和男生正麵硬剛,很是戲劇性。

當時她颯裏颯氣的樣子,自己竟然看的入迷,就連身邊人喊他都沒有聽到。

可是今天這姑娘,怎麽不似那天在食堂時能言善辯了?

“嗯,這就是我一直強調的,一個優秀的畫家,是要把情感表達出來的,我們要看到的絕不僅僅是畫紙上的線條。”

李教授點點頭,對祖鳴的點評表示讚同。

祖鳴向後看了一眼仍然傻站在那裏的周漫漫,回頭說道,“教授,我想周漫漫同學在畫中投入了很深的情感,比我們想象的更深,她似乎還在畫裏。”

周漫漫回過神來,剛才大腦一片空白,感覺飄忽忽的。

沒想能在要求一向嚴苛的李教授嘴裏聽到對她的表揚和讚賞,一時間不知所措充斥著大腦,直到祖鳴替她解釋。

她向祖鳴投去感激的眼神,對方微微一笑,回身坐下。

“周漫漫同學的這幅畫,已經在比賽中得獎。”

同學們聽聞,又是一陣交頭接耳的議論,還有零星的幾聲鼓掌的聲音。

周漫漫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聽不清稀稀拉拉的掌聲中有幾分是道賀。

下課後,李教授叫住了周漫漫。

“周漫漫,係裏有一個去京湛大學美術學院交換學習的機會,我想推薦你去。”

京湛大學美術學院!

那是所有學習繪畫專業的學生夢寐以求的地方,當年周漫漫也想過報考那裏,但是因為專業分數太低而落榜。

“京湛..…”

“怎麽?你不想去?”李教授聽到周漫漫略帶遲疑的語氣。

“想去想去!”周漫漫連連點頭,“我太激動了,謝謝老師!”

“你回去準備一下申請材料,我給你遞上去。”說完,李教授拿起講台上的八角帽,隨手往頭上一按,邁腿走了。

“周漫漫。”

正在收拾書包的周漫漫,聽到有人喊自己,下意識的抬頭尋找聲音來源。

原本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室,祖鳴正雙手揣在褲兜,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

“祖鳴,有什麽事嗎?”

平日裏,周漫漫下課後都會急匆匆收拾完書本,往訓練館奔,這一次因為李教授留下自己,所以耽擱了一會。

“想和你說句話真的挺困難啊。”祖鳴笑了笑,像她的方向走來。

也對,自己因為忙於賺錢,和其他同學交往都比較少。

可是,等等,祖鳴和自己有什麽要聊的?

“呃..….”周漫漫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我這個人嘴笨。”

她以為是課上自己變成“啞巴”這件事。

“走走?”祖鳴眼神示意。

“不了,我還有工作。”

周漫漫謝絕了,她和祖鳴本來就不熟,也沒有什麽好聊的,但是又想到人家課上剛幫自己解了圍,自己這樣說好像有點沒禮貌。

“剛才,謝謝你啊。”

“去哪?我送你。”祖鳴對她的感謝沒有回應,話鋒一轉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

這次周漫漫沒有停留,微微點頭轉身走掉了。

再不走,遲到了卜大姐又會念叨自己撇下她一個人了。

祖鳴有些好奇,抬腿跟了上去,專心走路的周漫漫並沒有發現。

滑冰訓練館?祖鳴看著不遠處周漫漫背影消失的地方。

“白川,你的A瓶和B瓶結果顯而易見,結局已經成為定局了……”

花樣滑冰協會程副會長語氣有些為難。

“我要申請複核。”

白川蒼禾語氣堅定,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他不怕複核審查。

程副會長麵露難色,“協會已經出意見了,改不了了,再說了,興奮劑這個不是什麽終身汙點,誰都有誤服的時候,我都理解。”

白川蒼禾沉默,這種大家都說理解你、但是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痛苦了,他像是在沼澤地裏掙紮一般,毫無支撐點。

“程會長,如果不給我複核,那就讓我回隊裏訓練。”他隻能妥協,另想辦法。

“白川,你就別為難我了。”

這下程副會長更加抓狂了,他咋這麽強呢!

見他不做聲,白川蒼禾補充道,“如果沒有我,隊裏不會拿到金牌。”

對方顯然被他的話震驚了,沒想到他會威脅自己。

“訓練隊隻是給你禁賽一年,並沒有叛你終身禁賽,隻要你挺過了,一年後隊裏還是會培養你的。”

“一年?”白川蒼禾身體向前微微傾斜,“程會長,禁賽一年對運動員意味著什麽,我想你很清楚吧?”

“你覺得以你身體現在的情況,還能得什麽名次?”

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趙靜敏踱步而來。“梁錦屏說你最近很頹廢,怎麽?現在想通了?”

她自然是明白,如今國內男子花樣滑冰領域,無人能夠超越白川蒼禾,他去參加奧運會,金牌勝券在握。

最近一段時間,男隊那邊訓練情況不容樂觀。

雖然杜預拿到了參賽資格,可是他能完成的動作太過基礎簡單,無法挑戰高難度。

雖然這樣不會出現因為失誤而倒扣分的情況,但也意味著,很難在高手如林的奧運會殺出重圍。

可是,白川蒼禾也沒法啟用。

趙靜敏從上到下打量著他,頭上的繃帶已經取了下來,臉頰上還帶著微微淤青。

她的目光遊**到白川蒼禾的腳腕處停下來,多次腳踝斷裂和腿部韌帶拉傷。

讓他去參加比賽,簡直是去送命。

況且,現在花樣滑冰協會正因為他服用興奮劑的事件遭受巨大的輿論攻擊。

“我的情況沒問題。”白川蒼禾注意到她打量自己的腳腕,伸在前麵的腿有些心虛的往後挪了挪。

“隊裏呢?你不管了?”趙靜敏反問道。

“興奮劑事件已經給隊裏造成嚴重的損失了,隊裏培養你是需要花錢的!”

趙靜敏的話砸在白川蒼禾的心上。

錢錢錢,又是錢!

不過,他沒法反駁,因為他自己無力承擔高額的訓練費,盡管這幾年比賽的獎金也有不少,基本都被家裏的酒鬼爸爸索要、揮霍的所剩無幾。

“我隻想要個清白,幹幹淨淨的訓練。”白川蒼禾言語中的傲氣,似乎已經消失不見。

趙靜敏示意程副會長出去,見房門關上,輕輕開口,冰冷的口氣緩和了許多。

“白川,錦屏那天也是這麽求我的。”

白川蒼禾沒有抬頭,也不敢抬頭。

“錦屏是我的學生,她的為人我知道。”她頓了頓,“她肯為你求情..….”

“趙會長。”白川打斷了她的話,“我的為人您不信嗎?”

趙靜敏被他堵得一時語塞,她怎麽會不信啊!

但是..…..

“白川,證據確鑿,別讓我為難。”

“你先回去養好傷,別讓錦屏再擔心了。”趙靜敏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白川蒼禾無言。

周漫漫氣喘籲籲跑進訓練館,還好沒有被人發現。

長長的辦公走廊盡頭,白川蒼禾垂首走來,頭發抓的有些淩亂,目光耷拉著看向地麵,腳步帶著些怪異,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周漫漫腳步遲疑,白川蒼禾清晰的輪廓,和著柔軟的燈光,直撞到她的心上。

眼前那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停頓的步伐。

還要不要繼續向前走?

周漫漫愣在原地糾結著,白川蒼禾竟直直的從她身旁走了過去,隨意的襯衫略過她的肩膀,好像和她的t恤蹭了一下。

腳步帶風,吹地周漫漫散下來的長發飄動。

可是白川蒼禾腳步並沒有停留,快步而過,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獨有的香味兒。

周漫漫連忙轉過身,那人已經走遠了,她盯著白川蒼禾走過的地麵。

他的腳。

周漫漫看到了,他的腳走路帶著一點輕微的跛。

和自己當年,一模一樣!

她心情有些煩躁和慌亂,也不怕被前麵走遠的人發現,向前跑了兩步追上去。

可她還沒有跑多遠的時候,看到已經離開視線的那個人,再次折返回來,撞上她慌張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