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小二,老樣子,三壺梅子酒,一隻燒雞,一盤醬牛肉,一盤炒雪蒿……快點兒啊,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梁師兄稍等,酒菜小的早已備好,上了氣兒就給您端來。”

……

三個白衣劍士自進驛站起便輪流打量著燕雲霆,隨後梁超衝身旁兩名劍士使了個眼神,兩個白衣劍士點了點頭,一起朝燕雲霆走去,邊吆喝:“一壺茶占什麽座啊,起開吧?”

驛站裏有三四張空桌,偏偏要搶一個位置,不是找茬兒是什麽?

燕雲霆冷笑了聲,提起茶壺輾轉至另一張桌坐下,可剛倒上一杯茶,身後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朋友,你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啊?”

問話者正是那位梁超,笑容別提多偽善。要不是他那句“朋友”還算客氣,燕雲霆根本不屑搭理他。

燕雲霆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從山下來,到山上去。”

“廢話,你不從山下來,難道還是從天上來的啊?”一個年輕劍士嗬道。

“你這把劍挺別致的啊——”梁超說著便要摸向照膽,燕雲霆眉頭一皺,快一步扼住了他的手腕,冷聲道:“行走江湖,刀劍便是媳婦兒,摸不得。”

梁超嘴角一抽,沉聲笑道:“怎麽?難道你還怕我搶了你媳婦兒不成?”

“刀劍生來便是凶器,出鞘是要見血的,還是不見得好。”燕雲霆搡開梁超,一口飲盡茶水,起身便要離開。

另兩個白衣劍士一左一右,上前來摁住他的肩膀,嗬道:“小子,你懂不懂規矩?外人上天山,是要封刀收劍的!”

“不好意思,初登寶地,不懂規矩,我這就走。”燕雲霆強製起身,卻遭兩個白衣劍士摁壓:

“你當天山派是何處?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說白了,就是想打架唄?

燕雲霆一向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

“滾開!”燕雲霆大喝一聲,雙手肘開兩個白衣劍士,起身便向驛站外衝去。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天山派撒野!”梁超終於找到了借口,拔出佩劍便殺向燕雲霆。

燕雲霆貓身躲開劍招,往驛站外跑了十幾步,在地勢空曠處停了下來,他轉身,冷眼盯著三個白衣劍士,挑釁道:“你們要打,燕某奉陪到底,隻是別砸壞驛站,不然是要吃官司。”

“嗬……你們這些江湖草莽,哪個身上沒背幾條人命?抓你送官指不定還能領幾兩賞錢!”

“何須廢話,那就拔劍!”燕雲霆幾欲拔劍,可手才剛握住劍柄,忽而天外傳來一聲鶴鳴——

“住手!”白鶴振翅而來,一名黑衣男子負手而立於鶴背,其年齡約三十歲上下,長著一雙蝰蛇般的三角眼,亦正亦邪的氣焰,讓人望而生畏。

“是大師兄……”白衣劍士都懼怕黑衣男子,趕緊將劍收了起來。

“天山門規你們都忘了麽?還敢私下與人鬥毆?”黑衣男子語氣平淡,聽起來卻比寒風還要刺骨。

“大師兄,是此人……背著劍上天山,你瞧他腰間還有火銃,我們不過是想查明他的來曆而已……”梁超低著頭極力解釋。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燕雲霆一眼,不屑輕哼了一聲,隻對白衣劍士命令:“回落日峰。”說罷,便騎鶴而去。

梁超應了聲是,抬頭瞪了一眼燕雲霆,低聲道:“小子,今晚的事不算完,你要當心了!”說罷,與另兩個白衣劍士匆忙離開了驛站。

“真是個讓人惡心的地方。”燕雲霆輕嗤了聲,朝著纜車走去。

“哎喲,客官呐,你還要上山啊?你惹大.麻煩啦!”小二跑出驛站,打算勸燕雲霆離開。

“沒有麻煩的日子,我反倒過不慣。”燕雲霆淡淡道。

小二說道:“害!可你惹的是落日峰的弟子呀!他們各個都記仇,特別是剛剛鶴背上的吳師兄,在天山派是除了名的心狠手辣!”

“看出來了……嗯……可那又如何?”燕雲霆完全不以為然,跳上一部纜車,指著一座山峰道:“我要去紫雲峰,該如何操作這部纜車?”

“這……”小二猶豫著歎了一口氣,嘟囔道:“真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他走進哨口說道:

“啟動纜車是要收費的,到飛雲峰五兩銀子,到紫雲峰和落日峰是八兩,你要上靈鷲峰的話得十兩……不過看您的樣子也沒錢,今日又出了這檔子事,我便免費送您一程,當作賠罪了。”

這個小二,倒是會做人。

“坐纜車還要收錢啊?”燕雲霆揉了揉鼻子,真是頭一回聽說。也可能是他頭一回坐車。

小二說道:“那不然嘞?這麽大個機關,啟動運作可都是要耗費靈石的。”

“靈石?”

“是啊,靈石,所有機關都得依靠它來提供能源。這類石頭在咱們人間極為稀有,聽說原產自仙界呢……所以收你們幾兩銀子作為乘車費,很合理了嘛。”

小二也沒再多聊,拉下一隻操縱杆,“哢哢哢……”齒輪傳動鐵鏈,拉著纜車緩緩升向紫雲峰。

隨著纜車蔓延爬升,天山一脈的景色盡收眼底,似乎伸手便能摘下一片雲彩。

燕雲霆不由將“非攻令”摸了出來,等手頭的事情做完,下一個地方便是去潿洲,找到蘇震的孫女兒,將她帶往天機閣安頓好。

這場瘟疫大可能是攔不住了,世界末日遲早會來。

人間是每一個人的故鄉,一寸山河一寸土,一寸疆土一寸血,豈能容邪魔外道來染指?

燕雲霆似乎已看到了自己未來要走的路,曲折多艱卻又意味深長。

……

……

此時彼時,天山紫雲峰上,一座精美樓閣中,一名紫衣男子倚靠在窗前,他凝眉翹首,望著窗外的飄雪,眸中有藏不住的悲傷與愧疚,他伸手獨攬風雪,手沁得幾乎變了顏色。

“噠噠噠……”敲門聲。

“師弟,你睡了麽?”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問候。

李鈺吹去掌心的雪花兒,輕聲應道:“請進。”

門被人推開,一個身姿矯健,濃眉大眼的白衣男子,提著一個食盒走進屋中,“聽白師弟說,你自涼城歸來便沒吃過一口飯……怎麽?是打算絕食了麽?”

他從食盒裏取出三道色香味俱佳的菜品,笑道:“糖醋排骨,紅燒鯉魚,燕窩銀耳湯,都是你平時愛吃的菜,師兄我親自下廚。”

李鈺輕歎了一口氣,吹去了掌間雪,輕聲感謝道:“有勞大師兄費心了,先放著吧,我餓了會吃幾口的。”

紫雲峰首席大弟子,盧庚堯。

盧庚堯猶豫了片刻,走上前安慰:“掌門已派人前去昆侖山,不出意外很快便會召開九州盟會,到那時天下各門派齊心協力,定能將這些邪魔趕出人間。”

李鈺輕“嗯”了一聲,“如此甚好,但願如此……”

沉默,

沉默得隻有風雪在吟唱。

“師弟,你的《紫微劍歌》練得如何了?我今夜有空,不如我陪你練劍?”盧庚堯突然興致問道。

李鈺緩緩搖頭。

“那我去拿兩壺梅子酒,今夜咱們一醉方休?”盧庚堯提議道。

李鈺還是搖了搖頭。

“那不如我——”

“師兄。”李鈺轉過身,感激地看著盧庚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不用你費心了,我真的沒事兒。”

“可你的眼睛已背叛了你的心。我從你的眼神中不僅看到了悲傷,還有一層更深的愧疚,”盧庚堯上前來,雙手摁住李鈺的肩膀,眼神真情流露:“有時候把心事說出來,反而會讓自己更好受,你我同門十年,你最大的秘密我都知曉,還有什麽事情不能與我敞開心扉?”

李鈺吸了吸鼻子,眼眶便紅了眼眶,趁著眼淚還未流下,他急忙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哽咽道:

“我……欠了一個人的錢,恐怕這輩子也還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