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承父業
黃昏,金燦燦的夕陽漫過盛京的街道。
又到了東西兩市閉市的時間,小販們各自收拾著手裏來不及賣掉的貨品。
一枚青黃的杏兒從攤位上滾落, 被途經的一輛馬車碾碎, 留下一道酸甜的軌跡。 馬車轆轆向著世子府行去。
微風卷著暖意,拂過府中一角的紅牆,掀起下麵那個小人兒的一縷碎發。
蘇小七晃晃腦袋,伸手撥了撥額前的劉海,目光落到牆頭那個身著男裝的女子 身上。
嗯,騎在上麵的那個人,是她娘。
蘇小七今年四歲,實在是不明白為何放著好端端的大門不走,她娘非要跟一堵 牆過不去。
但出門前,她被她娘以一本神秘的錦囊妙書收買了。
聽娘親說,國子監是一個為朝廷培養人才的地方,之前本是不招收女子的。但 在她娘和太後的一再努力之下, 今年, 國子監首次向大南女子敞開大門, 不看出身、 不論年歲,隻要符合要求,都可入學。
入學考試就在明日,此時,她是來接應,也是來拿她那本錦囊妙書的。
蘇小七抬頭看,隻見娘親將手裏的冊子往下一扔,俯身慢慢將兩條腿往下挪, 直到雙臂高舉,牢牢攀住牆頭,打算縱身一躍。
忽然,院外響起雜亂的腳步,和著一聲接一聲的唱報。
“世子回府!”
還掛在牆頭的人手上鬆了力道,掙紮兩下無果,便撲通一聲砸進了牆內的那片 繡球花叢,還狼狽地滾出一段距離。
牆下的蘇小七聽見聲響,也嚇了一跳。
因為她記得她爹是堅決反對她入國子監律學所的。故而她和娘親偷拿小冊子的 事,萬萬不可以讓爹爹知道。
“怎麽辦……”蘇小七看著娘親還來不及換下的衣裳,小肉手拽緊了方才被林 晚卿扔下來的書,問得一臉忐忑。
花叢亂晃了一陣,林晚卿吐掉嘴裏的草,從裏麵伸出個頭。
“七七是不是想去國子監?”林晚卿問。
蘇小七懵懵懂懂地點頭,將手裏的書拽緊了點。
林晚卿也跟著點頭, 一把抽走她手裏的小冊子, 誘哄道: “那你現在就去前院 拖住爹爹,越久越好。”
“可是……”蘇小七有些為難地摳著她粉嘟嘟的包子臉。
打從她記事起,她娘用來騙她爹的那些個手段,就沒有一次成功過。故而她實 在不明白為何她娘不能吃一塹長一智,屢戰屢敗卻依舊執迷不悟。
可是話說回來,她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比如每次娘親被爹爹拆穿之後,那個做 小伏低、好言哄勸的人卻永遠都是她爹。
“哎……”蘇小七歎氣,大人的事她不懂。
但小冊子還在娘親手裏,她不去也沒辦法。總之最後,她娘一定能讓她爹毫無 底線地一再讓步就對了。
“好吧。”蘇小七點頭,腦殼上垂著的兩條流蘇墜被晃得簌簌作響。
她提起裙擺,一步一晃地往府院的大門去了。
聽說爹爹今日是從皇帝舅公那裏回來的。
蘇小七跑過去的時候, 正見他從馬車上下來。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紫色的朝服上, 好看得超出了夫子教給她的所有辭藻的範疇。
於是,她又有點不忍心跟著娘親一起騙他了。
可是,為了能進那個國子監的地方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聽“故事”,蘇小七還是 僅用一息就妥協了。
“爹爹!”
甜甜的聲音響起,蘇小七張開雙臂,徑直向蘇陌憶撲了過去。
未等她觸到衣角,一個溫暖的懷抱便將她撈起。蘇小七眨眨眼睛,伸手環住了 蘇陌憶的脖子。
“七七怎得今日親自來迎接爹爹?”話雖這麽說, 蘇陌憶的聲音裏卻明顯帶著笑, “不會是又闖了什麽禍吧?”
“……”被說中心事的蘇小七短腿一蹬,險些踢到她爹的肚子。
“不是的……”蘇小七糯糯地開口,扒拉著她爹的頭發道, “夫子今日誇過 七七了。”
“哦?”蘇陌憶意外,“夫子說什麽了?”
蘇小七摳了摳臉道: “夫子說七七是上天賜給他最好的學生,因為若是能把 七七教會了,這世上就沒有他教不了的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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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陌憶額角跳了跳,“哦……好,挺好的……”
他慘淡一笑,隨即轉移話題道:“你娘親在哪裏?帶爹爹去尋可好?”
說著也不等蘇小七回複,兀自抱著她進了府。
蘇小七記得娘親的囑咐,眼見她爹心急火燎的步伐,便趕忙阻止道: “爹爹要 去看七七今日練的字嗎?娘親說寫得可好了。”
“嗯,”蘇陌憶點頭,“待會兒再看,先去看娘親。”
蘇小七心中打鼓,小短腿在蘇陌憶懷裏扭成了麻花: “可是……娘親都看了好 多年了,晚點再看也沒關係。”
蘇陌憶笑了笑,隨口道:“可爹爹就是看不夠呀。”
“可是! ”蘇小七已經開始扯自己腦殼上的小揪揪, “可是七七也很想讓爹爹 看字呀!”
“那就讓人去書房取過來,待會爹爹和娘親一起看。”
蘇陌憶人高腿長,與她幾句話拉扯下來已經停在了臥房之外,眼看就要推門而 入。七七心下一凜,想著明日的故事會去不了了,心頭一澀,幹脆放聲大哭起來。
“爹爹是不是不喜歡七七? ”小朋友哭得撕心裂肺,抱著蘇陌憶的脖子吹鼻涕 泡泡。
“爹爹為什麽……每、每次回府都先看娘親? ”蘇小七繼續嗚嗚咽咽,聲淚俱 下地控訴,“所以……爹爹是不是不喜歡七七……”
推門的動作被突如其來的哭號聲打斷,蘇陌憶一詫,步下頓了頓。
蘇小七眼見這招有效,哭得更大聲,摟著蘇陌憶期期艾艾地不鬆手。
就這麽過了片刻, 直到覺得她爹周身的氣場變了。一隻溫熱的大掌撫過她的背, 在上麵輕輕拍了拍,溫柔中透著一股凜冽。
她的小胖手不可抑製地抖了抖。要糟……
“說吧,”耳邊傳來她爹循循善誘的聲音,“你娘親又鬧什麽幺蛾子了?”
“……”哭聲戛然而止。
好吧,在她這個審慣了犯人、見慣了各種手段的爹爹麵前,她和她娘到底為了 什麽要一次次地反複作死。
“娘親在裏麵對不對?”蘇陌憶問,眼神中帶著看透一切的了然。
蘇小七放棄掙紮,撇嘴,點點頭,揪著蘇陌憶的朝服自己滑了下來,找個牆角 站好, 耷拉個腦袋不說話。
蘇陌憶歎口氣,轉身推開了臥房的門。
幹淨典雅的室內,燈火未燃,看似一切如常。
而蘇陌憶卻微蹙了眉,繞過裏間的一麵蜀繡屏風,便看見床榻上正閉目睡著的
那個人。她雙目雖閉,眉心微蹙,額間細汗點點,隱隱帶著一股難忍之意。
是呀,七月的天,正是流火的時候。
這麽嚴絲合縫地蓋著被子,手腳皆不外露,那是要熱成什麽樣子。
蘇陌憶唇角不自覺牽起一抹笑,心裏倒也不惱,反而生出幾分柔意,默不作聲 地看著這個總愛上房揭瓦、惹是生非的“林錄事”。
之前自己亂來就算了,現在竟然連女兒都往賊船上帶,這麽當娘的,全盛京想 必隻此一個了。
可蘇大人看破不說破,兀自撩了衣袍,側身坐到她的床沿。
許是下沉的床榻驚動了她,林晚卿慢慢睜開眼,惺忪地看著蘇陌憶,一副適才 轉醒的樣子。
“唔……夫君?”
表情是驚訝和茫然沒錯,但這清亮的聲音,卻一點也不像剛醒來。
蘇陌憶笑了笑:“這麽熱的天,卿卿怎會還蓋著如此厚的錦被?”
他說完伸手要去扯林晚卿的被子,嚇得她一個激靈。
“夫君! ”林晚卿慌忙拉住身上的錦被,將頭往裏埋了埋, “我今日也不知是 怎麽了,有些體寒,故而才蓋嚴了被子的。”
“哦?”蘇陌憶挑眉, 狀似驚訝, 俯身以手背觸了觸她的額頭, 淡然道: “嗯, 是有些涼,莫不是病了?要不要找太醫來看看?”
“不!”林晚卿一激動, 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梗著那截白皙的脖子道: “小事, 若是請了太醫讓太後知道,她老人家會擔心的,還是……不要了吧……”
“嗯, ”蘇陌憶點頭, “還是卿卿想得周到。可既然卿卿還覺得冷,是不是再 加上一床棉被會比較好?”
林晚卿被他這個問題問得一怔。
可還未等她回答,蘇陌憶便兀自起身,從櫃裏尋來一床厚厚的絨毯,利落地給 林晚卿蓋上了。
林晚卿不好說什麽,笑著致了謝。眼見蘇陌憶在她床沿邊又坐了回去,一雙墨 瞳盯著她打量,她不禁心中忐忑,勉強開口道: “夫君這身朝服厚重,不如讓人先 伺候夫君換下吧。”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蘇小七耷拉個腦袋從門角溜了進來,順著牆邊挪到那扇屏 風一側,使勁給林晚卿飛著眼色。
見到蘇小七,林晚卿仿佛見到救星,立馬對她擠眉弄眼,暗示她趕快想法子把 蘇陌憶弄走。
然而視線卻被一片紫色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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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陌憶端視著她,麵帶關切道:“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卿卿應該會口渴吧?” 言畢起身就要給林晚卿斟茶。
“夫君! ”林晚卿忽然大叫, 從被子裏探出一隻手,死死拽住蘇陌憶的衣角, 眼光卻落到茶案下隱隱露出的一片錦衣之上。
“夫君公事辛苦,怎可再勞累夫君照顧,夫君還是快些去換便服吧。”
蘇陌憶微揚唇角,聽她一口一個“夫君”,越說越心虛的樣子,隻將她手裏拽 得死緊的衣角抽回,道了句“無礙”,便要向茶案行去。
“夫君!”
身後傳來一聲急切中略帶嬌媚的聲音, 伴著錦被落地的悶響, 蘇陌憶住了腳步。
床榻上,林晚卿側臥,雙頰酡紅。她那雙明眸此刻正泛著秋水, 波光粼粼地看 向自己。
蘇陌憶心下一亂,雙腳就像在地上長了根,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林晚卿笑容嬌俏,柔荑撫過汗津津的脖頸,令人浮想聯翩。
“本是想給夫君一個驚喜,奈何夫君如此不解風情。”
說完對著蘇陌憶身後的蘇小七狂使眼色。
看著她爹一副受寵若驚的背影,蘇小七歎氣。明察秋毫、斷案如神又怎樣?就 像太後常說的那樣,什麽鄉什麽塚來著?
蘇小七摳著腦殼想了想,反正大意就是— 她娘是她爹的墳墓。
嗯,說得一點兒都沒錯。
思忖之間,她將汗濕的手心在襦裙上隨意抹了抹,轉身爬到茶案下,取走了她 娘犧牲色相才換來的小冊子。
翌日,便是國子監的入學考試,蘇小七起了個大早。
本以為娘親會跟她一樣激動早起,趁著爹爹走後能給她簡單講一講這本重要的 小冊子,結果等到天光大亮,也不見她娘起身。
她問了娘親身邊伺候的嬤嬤,嬤嬤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羞澀遮掩的模樣,什麽 都沒告訴她。
哎……算了,看樣子就知道娘親定是又被爹爹偷偷罰了。她已經為自己犧牲了 這麽多,況且蘇小七也覺得自己是個大孩子了,理應體諒父母的難處。
於是,她整了整手裏的筆袋,吩咐人駕車送她去國子監。
馬車轆轆行過街道,停在了一座朱紅廣漆大門之外。
雖說辰時剛過, 這裏早已是比肩繼踵、人頭攢動。學子們有的由家人護送,有 的獨自前來,等待入場的隊伍從大門前,一路排到了街道盡頭。
蘇小七看傻了眼, 小肉手顫巍巍地摸了摸胸前的名牌, 乖乖排到隊伍後麵去了。 另一邊的世子府,林晚卿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轉醒。
寂寂的屋內, 隻有沙漏簌簌陷落的聲音, 靜得有些反常。陽光從茜紗窗外灑進來, 在床前那麵蜀繡屏風上鋪了淡淡一層金色。
蘇陌憶如往常一樣,天不亮就去了大明宮外等候早朝,此刻自然是不在的。 林晚卿一邊穿衣,一邊思索著這怪異的寧靜。
忽然,目光落到身側的沙漏上,不禁心頭一跳— 巳時三刻!
七七!國子監!
今天,是七七要考國子監的日子。
她思及此,一陣懊惱不禁湧上心頭。
昨日千辛萬苦才偷來了今日的筆試題卷,本想趁著晚上帶七七做一遍,可惜半 路上殺出蘇陌憶這個瘟神。
之前太後說服皇上開放太學,不拘一格招納人才的時候,林晚卿就跟蘇陌憶提 過七七的刑獄天賦,希望他這個身為大理寺卿的爹能好生教養,將來讓七七好入國 子監律學所學習。
可誰承想,蘇陌憶當即不答應,說從事刑獄太危險,每天不是跟衙門的粗人打 交道,就是跟屍體罪犯打交道,怎麽也不肯讓七七去。甚至連她平日裏會講給七七 聽的斷案集也悄悄收了起來,下定決心要斷了林晚卿的念想。
可林晚卿哪是個甘於服輸的女人。
與其跟他費口舌,不如來一招先斬後奏。
隻要七七過了第一輪的筆試, 往後的武試、殿試, 自有太後的人接應安排。一 旦考上,那就是皇榜提名。
蘇陌憶能壓得住她,還能壓得住皇命不成?
林晚卿咬牙,快速梳洗打理,坐車朝著國子監奔去。
國子監太學所。
考生們分成三十人的小組,依次被領入筆試的房間,按位號一一落座。
距離考試開場還有一刻鍾的時間,考生被允許在考場最前的一方桌案邊用些茶 點,交談兩句。
蘇小七放下筆袋,走過去,拿起桌上的一個奶酥糕滿懷心事地吃起來。
“韋世子。”
耳邊響起男子的一聲輕喚,蘇小七轉頭,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向她這邊 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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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七隻有四歲,是所有考生當中年歲最小的,如今站直了也才比麵前的食案 高出一個頭,故而在這裏她完全成了兩人的背景。
那個被稱作韋世子的人見男子行來, 麵上焦急的神色微散, 掀眼偷偷環顧四周, 從廣袖中伸出四根手指,微微勾了勾。
一枚耳璫大小的圓球被交到了他手上。
“確認安全?”韋世子問,神色微凝。
“自然安全,”男子肯定,“鬧出人命的事小的可不敢做。”
韋世子點點頭,將東西塞到腰間的錦帶裏後問:“具體怎麽用?”
男子湊近了一些, 低聲道: “等到時機便將東西碾碎, 不出半盞茶的工夫, 聞 到的人會短暫失憶。”
韋世子麵露難色,問:“監考不會忘嗎?”
男子聞言暗笑,眼風往提供給考生的那些茶點瞟了瞟。
“這!”韋世子懊惱,“我方才也用了一點茶水,這要怎麽辦才好?”
“無礙,”男子安撫道,“世子隻需快些答完,交卷離場就好。”
韋世子一怔,兩人相視一笑。
一邊的蘇小七卻是聽得一頭霧水。她蹙著眉, 往自己嘴裏塞著奶酥糕, 一邊吧唧, 一邊盯著韋世子腰間的錦帶。
忽的一陣磬響,筆試開始。
考生們紛紛放下手中的茶點,走回座位,撩袍端坐。
蘇小七有樣學樣,將手裏的奶酥全都塞進了口中,不忘舔舔手指,鼓著腮幫子 往自己的座位走。
眼前是韋世子那條喜鵲暗紋的錦帶,金線細繡,栩栩如生。
蘇小七覺得好看,便多看了兩眼,直到從裏麵滾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這不是剛才被他收進去的那顆藥丸嗎?
她一怔, 俯身去拾, 藥丸卻脫了手, 一路往考室門口滾去。蘇小七彎腰跟上, 眼見快要拾起,隻聽“哢嚓”一響。
眼前出現一隻男人的雲靴,而那枚藥丸已經在他腳下變得粉碎。
蘇小七的手一時頓在那裏,愣了愣。
“七七?”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蘇小七抬頭,卻見梁未平抱著一遝試卷,立身於前,正 一臉詫異地看她。
“你也來考試?”他問,有些難以置信。
“嗯、嗯……”蘇小七點頭, 想起方才聽到的什麽藥丸碎了大家就會失憶的事,
一時間亂了心神,也不知該不該告訴梁舅舅。
梁未平見她一臉無措, 猛然反應過來, 蘇小七一定是背著蘇陌憶偷偷來考試的。
自從他入了大理寺, 常年在蘇陌憶手下做事, 怎會不知他對於蘇小七的疼愛程 度。但凡是心疼女兒的父親,大約都是不願意女兒涉及刑律的。
於是他心下一凜,也顧不得要監考,一把將蘇小七抱起,徑直出了考室, 還順 手帶上了門。
“你是偷偷跑來的嗎?”梁未平蹲下來,目光齊平,蹙眉緊盯著蘇小七。
“不、不是的……”蘇小七如實回答,“是我娘讓我來的。”
說完將她娘親手寫的名牌遞到了梁未平手上。
梁未平怎麽會不認識林晚卿的字,低頭打量了一番手中的名牌,一瞬間倒是釋 然不少。
既然林晚卿準了蘇小七來,那蘇大人準不準,好像也就不那麽有所謂了。
“哦,”他隨意應了一聲,直起身,“那沒事了,去考試吧。”
轉身便推開了門。
門裏的那群考生,你看我,我看你,一臉的不知所措。
“今日……我是到這裏來做什麽了?”
“不知……”
“這……可能是品茶吧?”
“對,茶品完了,就走吧。”
“好。”
屋裏的二十幾個人,放下喝空的茶盞,陸續離開了房間。
“誒?考試,你們都不考試了嗎?”梁未平納悶。
“考試?什麽考試?”眾人疑惑,搖著頭離開了考場。
梁未平看看眾人遠去的身影,再看看走空的房間,最後回頭看了看站在身邊的 蘇小七,緩緩道:“那這一組,隻能是你晉級了。”
待林晚卿匆匆趕到,蘇小七的初試已經這樣迅雷不及掩耳地結束了。
她看著太學門口張貼出來的複試名單,錯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蘇小七晉級不僅用時最短,名次還是小組第一。
林晚卿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將那張榜單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不禁喜憂參半。
昨日突發意外,她沒來得及跟蘇小七交代複試中太後與她約定的暗號。本想著 趁筆試結束之後見上一麵,順便叮囑一句的。可是蘇小七過早完成初試,現在應該 已經進了複試會場,等候開始。
要知道這複試,可是武試。
比試當中, 需要複試者隨意挑選太學學子對戰, 人數從一到十不等。人數越多, 排名越靠前。
一般情況下,複試者會一個一個慢慢挑戰上去,累計人數直到叫停比賽為止。
厲害一點的複試者,會直接從兩個人、三個人開始挑戰,如此一來往後所戰勝 的每一個人便會按照相應的初次人數翻倍計算。
所以太後與林晚卿說好了,若是七七進了複試,讓她直接從四人開始。對戰的 人都是太後事先安排好的,自然會不著痕跡地手下留情。
可是現在,要怎麽才能讓蘇小七知道呢?
“林……世子妃。”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林晚卿怔忡, 轉身卻見梁未平向她行來, 還笑得花枝亂顫。
“你也來了! ”梁未平舒出一口氣,如釋重負道, “我方才在初試見到小七, 以為她是背著你們偷偷跑來的,還猶豫要不要派人知會你們一聲。”
“哦,”林晚卿勉強笑了笑,慌忙問道:“那七七現在人在哪裏呢?”
梁未平一臉自豪:“進了複試了。”
“我知道進了複試了, 梁兄能否帶我去見她一麵?”林晚卿問得頗為關切, “我 還有些話要交代她。”
“這……”遲疑之間, 兩人忽覺一陣陰影攏了上來,不禁默契抬頭,卻見一身 紫色朝服的蘇大人正立於兩人跟前,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你說誰進了複試了?”他負手而立, 側身看向梁未平, 語氣裏帶著濃濃的戾氣。
“……”梁未平噤聲,不敢說話。
蘇陌憶咬了咬後槽牙,鳳眸微眯, 再看向林晚卿,一字一句道: “還有, 世子 妃這又是要去見誰?”
蘇陌憶真的覺得,自己要被這不著調的母女倆氣到心梗了。
當他聽到蘇小七以初試小組第一的成績進入了複試的時候,腳步虛晃,險些就 地暈倒。
這武試可不是開玩笑的。
雖說比試隻是切磋, 點到即止,但拳腳無眼, 之前國子監考試的時候,也不是 沒有考生在武試之中負傷的情況。
況且七七還隻是個路都走不太穩的小娃娃, 別說武鬥, 她就連刀劍都沒有見過。
思及此, 蘇陌憶根本顧不得與林晚卿計較, 兀自撩了袍角, 也顧不得為官威儀, 一路朝著複試會場小跑而去。
而會場之上,進入複試的考生已經排列整齊,準備上場。
蘇小七本就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正充滿好奇地四處張望,卻聽周圍的考生之 中似乎起了一陣喧嘩。
考生們不知看到了什麽, 霎時群情激昂, 甚至彼此簇擁著, 往看台方向擠了擠。
蘇小七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去。
樹影斑駁的看台上,行來一眾人影,為首的那個身著紫色官袍,脊背挺拔,頗有 威儀。那一眾人走過來的時候, 台上監考無一不起身向其見禮, 可見他身份的尊貴。
“那不是名滿盛京的大理寺卿蘇大人嗎?”不知是誰突然吼了一句。
“是呀, 是呀!”眾人紛紛附和, “可不是蘇大人嗎?之前的‘假銀案’和‘梁 王謀反案’皆是由他所破。我進這國子監, 就是想去律學所, 將來能在他麾下謀事, 建功立業。”
“我也是!我也是!”
在一群激動的考生中,大約最無法激動的人,就是此時此刻的蘇小七了。
她下意識地以手捂臉,擔心暴露,這反而讓她在人群中顯得更加突兀,明察秋 毫的蘇大人當即就看見了。
許是做賊心虛,蘇小七偏生還僥幸地將手指張開一縫,黑圓的眼睛骨碌碌轉了 兩圈,正好對上他爹那張黑如鍋底的臉。
“……”怎麽她娘和梁舅舅也來了?
來就來吧,為什麽梁舅舅還一臉“你個熊孩子你完了今天回去你爹一定會關你 五十年禁閉你娘也救不了你”的表情。
“第一組考生!”
監考已經開始唱名,想退出也來不及了。
“陳景、黃立、楊溫、李紹琴、蘇小七! ”監考一頓,隨後又問道: “請問各 位要挑戰幾人?”
蘇小七覺得,她爹的臉此刻已經可以滴出墨來了。
心中思緒萬千,蘇小七的目光幽幽落到看台上她娘的身上,根本沒有聽見監考 的問話。
她娘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一直對著她揮手,卻隻豎著四根手指。
“這位蘇小七姑娘,請問你要挑戰幾個人?”監考還在一邊問話。
蘇小七看著她娘越揮越誇張的手,舉起右手張開五指對著她擺了擺。
林晚卿白了臉。
蘇小七一驚,以為她娘是因為自己的回應不夠熱烈而傷了心,於是幹脆舉起另 一隻左手,張開五指,一左一右地對著看台揮舞了起來。
“什麽!”眾人驚訝,全場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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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蘇陌憶一個踉蹌,差點從看台上滾下去。
“什麽!”梁未平趕快從場邊的大夫手裏搶過一個藥箱做好準備。
“什麽!”林晚卿看著蘇小七揮舞的十根手指,欲哭無淚。
“十個!”監考官驚呼,“這位姑娘要同時挑戰十個高手!”
場上的目光霎時全都投向還在對著看台揮舞雙手的蘇小七身上。
“什麽……”蘇小七見大家的表情不對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反應過來的 時候已經太晚了。國子監十位高手,已經站上擂台,對著她禮貌一拜。
“請多指教!”十個渾厚的聲音在耳邊同時響起,震徹雲霄。
“……”蘇小七無語。
爹……娘……我還可以搶救一下嗎?
寒風淒淒,烏雲蔽日。
招考規定武試停止隻有兩種情況: 其一, 挑戰者被打下擂台, 不能再進行比賽。 其二,一炷香之後,挑戰者可以投降叫停比賽。
隻是, 對於一臉莫名的蘇小七來說,這兩個規定其實都等於: 把你打趴下,你 才可以走。
武試開始之前選手可以選擇一個武器。
蘇小七被帶到台下放置武器的長桌前,晃悠了半天,頗為惆悵。
劍,不會用啊;弓,拉不開啊;斧,拎不起啊……
她從長桌左側挪到了右側,發現放武器的桌子由一般的柳木桌,變成了高出一 截的檀木桌。桌上有一個小口袋,脹鼓鼓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蘇小七拿起來端詳了一陣,台下再次嘩然。
無論是觀眾還是考生,無一不瞠目結舌,怔忡不已。
蘇小七收回目光,掂了掂手裏的袋子, 不重, 像是什麽一粒粒的小東西。她抬 頭看了一眼她娘,林晚卿瞪大了眼睛,如遭雷擊……
嗯?!
難道,這袋子裏裝的是暗器?
那感情好,必須好好把握。
“就要這個做武器吧!”蘇小七拿著那個小包,小短腿奮力蹬跳,上了擂台。
監考不敢相信,本來要伸手阻止,卻見她已經在擂台中央站定,十位高手將她 團團圍住。
自古英雄出少年,也許這位一次敢挑戰十位高手的小姑娘,就是如此的與眾不 同呢。
“鏘”的一聲清響,比試開始。
十位高手各自拿著武器,圍著蘇小七試探性地左右走動,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蘇小七本來很是驚慌,但是自從選中了這個讓全場再次沸騰的暗器之後,她心 裏就不那麽怕了。
這樣一來,倒顯出了一股超然脫俗的穩勁兒。
幾人周旋了一陣, 兩名高手看準時機, 同時出擊, 一人使出長棍, 一人使出短劍, 朝蘇小七發起攻擊。
她正想打開袋子查看裏麵的暗器究竟是什麽,卻發現上麵被打了死結。
此時,場上同時兩聲大喝,長棍高手率先出擊。
“哦!”終於發現竅門的蘇小七霍地低頭,專心地解袋子上的死結。
“啪”的一聲。
一記悶棍打在了短劍高手的胸前,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瞬間倒地不起……
另一高手瞧準時間, 徒手想將蘇小七困住。方才失利的長棍高手再次拎起武器, 對準她,一棍劈下……
蘇小七扯袋子的時候手上一滑,錦袋骨碌碌滾了出去。她趕緊俯身跟隨,從那 人的腿下繞到了他的身後。
“啪”的一聲,欲困住蘇小七的人被她帶著轉了個身,背上挨了重重一棍。
第三個高手手持一條又長又粗的鐵鏈,向著蘇小七猛然一躍,想用鐵鏈將她 捆住。
跟著錦袋追出幾步的蘇小七猛然一個前撲俯臥,伸手將暗器袋摁在了手下。
“啪!”背後那個持著鐵鏈的高手,被長棍敲中了頭,緩緩倒了下去……
蘇小七坐在地上舒了口氣,終於有機會將小包打開,好好看看自己選了個什麽 厲害的暗器。
瓜、瓜子?她懵逼地再往台下看了一眼……
蒼天啊!選武器的桌子怎麽能和放茶水點心的桌子挨得那麽近呢?蘇小七懵懵 懂懂,抬頭看了她爹一眼。
一項遇事鎮定的蘇大人,此刻隻能由她娘和梁舅舅攙扶著,才勉強能站住。
知道自己選錯了東西,蘇小七生氣地看了監考一眼,將手上的瓜子一摔,轉身 就要去找監考說理。
身後的長棍高手伺機而動,舉起長棍對著蘇小七的背。
“滋溜”一聲,那高手踩中一顆飽滿的瓜子,在擂台上一滑,手上的長棍再一 次敲在了自己隊友頭上……
氣氛瞬間詭異到無以名狀……
方才被打的幾人憤憤不平地站起來, 紛紛繞過蘇小七, 朝著那個長棍高手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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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四人步步緊逼,逼得他節節後退。
“刀劍無眼啊……手誤!真的……啊!”
一人已經率先發難,長棍高手隻好奮起反擊。
另外五人有加入陣營戰鬥的,有拉架的,有拉架被誤傷的……
一時間十位高手自己在台上打得不可開交,一旁的蘇小七反應過來,隻剩一臉 的莫名其妙。
誒?我的瓜子呢?
此時她真覺得,自己方才那個武器,好像並沒有選錯……
國子監太學的大殿上,氣氛詭異。
主賓席上的四位主考,無一例外地將目光投到殿內那個四歲女娃身上,眼神中 盡是難以置信。
嘉賓席中的各位陪考,在發現了四位主考視線焦點之後,也齊刷刷地將眼神放 在了殿內那個四歲女娃的身上,充滿好奇。
殿內剩下的所有考生,亦在默默關注著這個大南開國以來首屈一指的奇才,欽 佩而又豔羨。
而處於眾人目光焦點的蘇小七,卻隻是淡定地環顧左右,然後,給了她爹一個 微笑。
“咳咳……”主考清了清嗓, 起身向青筋暴起的蘇大人投去一個“注意為官威儀” 的眼神。
終於來到了招考最後一項,殿試。
此項測試隻考查學生的文辭能力,故而采用文試對戰的方式進行。
主考們會挨個給考生出題,考生需要在三步之內接出下一句,由陪考判斷考生 接出句子的好壞,並且評分。最後取分數最高的前十名,錄入國子監。
蘇小七默默搓著手,暗自慶幸,自己雖然學啥啥不行,但是文學方麵好歹還是 繼承了一些她曾外祖母的天賦。
唔……比如,她曾外祖母給她講過的那些故事,她可是一字不落地都記住了。
“大家聽題吧。”
監考一聲囑咐,考生們三三兩兩行到前台,排成一字站開。
蘇小七安靜地站著,耐心等待,卻見蘇陌憶忽然站了起來。
“書院今日招生, 迎來萬年不遇之奇才。”他頓了頓, 緩慢轉身看著蘇小七, 努力壓抑著一張黑臉。
蘇小七看見她爹的眼神,忽然覺得背心有點涼,不禁哆嗦了一下。
“筆試和武試比拚皆以最短時間晉級,實屬難得,那文試……”蘇陌憶忽然嘴 角一挑,彎出了一個準備坑死蘇小七的弧度,“不如就讓本官親自來出題吧。”
此言一出,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就連與她一起參考的考生都瞬間雙眼放光, 抬頭仰視著那位隻是耳聞、從未目睹過其風采的男子。
沒想到這次殿試居然能跟他直接對話,考生之中幾個才過十五的小姑娘,已經 眼泛桃花。
一片群情激昂之中,隻有蘇小七看著蘇陌憶,心中惴惴。
她知道她爹一定是想到了什麽陰損的招,要親自阻止她通過最後的殿試。
蘇陌憶頗為滿意自己臨了給母女倆擺的這一道, 徐徐起身, 向著台下緩步行去。
直至行到蘇小七麵前,他才赫然住腳,父女倆於無聲之中對望。
半晌,蘇陌憶移開眼,麵無表情道:“那就開始吧。”
蘇小七吞了吞口水,可憐巴巴地伸手拉他袖子。
然而鐵麵無私的蘇大人卻將手抽了回去,麵無表情地念出了第一句詩。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沒抓到她爹的袖子,蘇小七的小肉手在空中顫了顫。
這是什麽東西呀?
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她怯怯抬眼,入目的卻是她爹那張名動盛京的美顏。
那些原本還有些模糊印象的詩句,全都變成了— 她爹……
算了,自己編一個吧……
蘇小七眨了眨眼,支吾著:“眼前千帆過,渡我父親魂。”
“……”原本還一臉嚴肅的老父親蘇陌憶,霎時伸手撫上了太陽穴。
蘇小七:“涕淚沾襟憶父親。”
蘇陌憶無語,這小兔崽子擺著一臉無辜的樣子,但句句詩卻仿佛都在詛咒他早 日入土為安……
“這位考生……”他再次調整好情緒開了口,“可不可以,先放過你爹?”
“哦……我、我有點兒緊張……”蘇小七拽緊了袖子,看著蘇陌憶勉強擠出一 個微笑。
看著她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蘇陌憶到底是穩住了。
再怎麽說都是親生的,雖然心裏一萬個不願意她進國子監律學所,但這該有的 風度還是得保持著。
思及此,蘇陌憶又再度緩緩開口道:“已慣天涯莫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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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七:“子女親朋涕淚流。”
“……”蘇陌憶欲哭無淚,“你……你爹到底怎麽了?”
蘇小七緊張,半晌沒有回答。
那雙繼承了他的眼眸,如墨玉般光澤, 忽閃忽閃, 映著殿內的光,看起來似乎 有些秋水迷蒙,似乎有些盈盈泛淚。
“她爹應該是死了吧。”
旁邊一個考生見她一雙眼, 仿佛下一刻就要涕淚橫流的樣子, 情不自禁插了一句。
“這位考生搶答犯規,除去考試資格。”
蘇陌憶轉身對著方才接話的考生冷言,“來人,帶下去。”
那日的招考,是大南開國建立以來,頭一次有考生以三試第一的身份入學的。
南朝遵孔孟之道,以孝治國。
故而殿試之上,蘇小七因著少年喪父,秉承遺誌,繼而奮發圖強的精神感染了 在場所有陪考。他們紛紛給出有史以來的最高分,隻為助其完成生父遺願。
而她那位被莫名去世的親爹蘇大人,此刻卻獨自坐於書案前,手握卷冊,愁眉不展。
“你在擔心七七嗎?”
林晚卿側身拿過蘇陌憶手裏的書,順帶將他桌上的筆墨紙硯都一一收好。
“嗯……”蘇陌憶依然看著桌麵出神, 燭火映照下的眸光裏, 有些說不清的憂慮。
“她從出生到現在, 從未有一刻真正離開過我的視線。我總覺得身為一個父親, 平日公務繁忙,不能常伴身側虧欠她太多。我總想,用自己的一切去護著她,可 是……”
“可是孩子長大了, ”林晚卿扶住蘇陌憶的肩, 微微笑道, “七七不再是那個 任由你每日都抱在胸前 ,背在身後的小姑娘了 。她雖懵懂 ,卻明白自己所 求…… ”
蘇陌憶淺淺一笑,將自己的手搭上林晚卿的, “她這一點可真是像極了你。脾 氣也像,個性也像。我是想放手,讓她自由成長,可,又總是舍不得。”
“你是舍不得她,還是舍不得成天當她奶爸的你自己呀? ”林晚卿將手環上蘇 陌憶的脖子,伏在他耳邊低低地說, “你總是這麽個脾氣,保護欲太強,需要和不 需要你護的,統統都往自己身後拉。之前對我也這樣, 可我覺得這不見得就好。父 母總是要看孩子遠離的,他們有自己的未來,要有立足於世的能力。”
“怎麽了?”林晚卿被他看得心底忐忑,無措地摸了把自己的臉。
蘇陌憶見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一副懵懂模樣, 隻覺無論過了多久, 她在自己眼 裏, 依舊是那個看似胡來,卻心中清明的“小錄事”。
林晚卿看著他的眼,隻覺無論過了多少個春秋,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睛裏,似乎 永遠都為她藏著一道清淺銀河,燦爛無邊。
“我確實挺懷念那個時候的。”蘇陌憶道, 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腰, 帶起沙沙微響, “不如……我們再生一個吧?”
遠處回廊上, 立著一高一矮的兩人影, 廊壁上燈籠投下的光暈在兩人腳下晃**。
蘇小七扒了扒貼在臉上的碎發, 問道: “還要多久七七才能有小弟弟小妹妹? ”
太後牽著她,笑得一臉得意:“快了,快了。”
真·幕後·大佬·太後外婆:把大的弄去上學,你們才有機會造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