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勸君再飲一杯酒

酒過三巡。

不少酒量差的酒客已經癱在了地上,嘴裏開始念叨著胡話,金吾衛們倒是各個海量。

即使舌頭打結,也照樣保持筆直的站姿。

蘇烈的麵前已擺放著一地酒壇,如此海量連東北的酒蒙子都甘拜下風。

隻見他飲盡了碗內最後一滴酒,打了個長長的酒嗝,隨後將牧禪一把勾住脖子,大著舌頭醉醺醺地問道:

“牧...牧老弟,這美酒,可,可有名字?”

“有的,叫英雄酒。”牧禪迷糊著打了個哈欠,喝了一口素素遞上來的醒酒湯。

“英雄酒?有什麽寓意嗎?”

“是我一位長輩起的。”牧禪的嘴邊勾起了一抹弧度,“美酒配英雄,故名英雄酒。”

英雄嗎......

聽到這兩個字眼,蘇烈頓時想起種種過往。

哪個男人的心中,沒有一個英雄夢。

他少時學武,十五參軍,二十歲征戰沙場,功虧一簣。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他年近三十,隻能寄在曾經仇人的國土之下。

可能四十歲時,也隻能看著自己日益老邁,擦著生鏽的寶刀歎息,疑惑著為何自己百般武藝,卻無用武之地。

大丈夫本應上馬殺敵,學霍去病開拓疆土,封狼居胥。

卻隻能當一個小小的司法參軍,像個婦人一般查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豈是大丈夫所為。

蘇烈頓時心有所感,熱淚盈眶。

又猛地喝下了一口烈酒,隨後仰天長嘯,

嘯聲宛若虎豹雷音,震耳欲聾,方圓百米內人畜皆驚。

隻見蘇烈縱身一躍,拔出了腰間的長刀,趁著酒勁的熱意,開始演練起了軍中的刀法。

身法飄逸,刀法剛猛,一招一式無不貫徹著沙場的肅殺之意。

“嘿。”

一套刀法演練完畢後,蘇烈落寞地拿著長刀,站在空無一人的街上。

隨後把寶刀插回了刀鞘,這刀是他十五歲那年,父親請村中最好的鐵匠為他打造。

陪著他南征北戰有十餘年之久,每逢夜深人靜時,他便會拿著刀油和幹布,輕輕地包養這把寶刀,宛如對待自己的愛人一般。

而如今,他揮著最剛猛的刀,麵前卻無一人可殺。

正如他腹中有文韜武略,卻不能一展宏圖。

“可有人問我,尚能飯否?”

蘇烈落寞地坐回了長凳上,徒手拍開了一壇酒的泥封,直接拿起酒壇對嘴豪飲。

“蘇大哥。”

牧禪歎了口氣,他哪裏不知道蘇烈的心事。

大器晚成,對一個男人來說是最折磨人的事。

如果有選擇,大多數人都會像霍去病,年少成名,縱使一生短暫轉瞬即逝,卻在曆史上留下了不可超越的豐碑。

而非蹉跎半生,大器晚成,成為激烈別人的勵誌雞湯。

一時間,竟不該如何勸他。

頓時,一首詩出現在了牧禪的腦袋裏。

說道不得誌,怎能不和這位大唐詩仙扯上關係?

“蘇大哥,天生我材必有用,金子總會發光的,放寬心。!”

牧禪拍了拍蘇烈寬厚的肩膀,勸慰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嗬...”蘇烈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道:“說得對,接著說。”

牧禪深吸一口氣,李白,我要對不起你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他腳踩長凳,環顧四周念道。

本有些喧嘩的酒坊頓時沉寂下來,被這詩句中的情景所感觸。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牧禪拿起了一根竹筷,就這瓷碗敲打,和著拍子唱起了將進酒: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那位搖頭晃腦的書生拍案而起,大聲喝道:“好!”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幾個穿著布衫的漢子原本正猶豫著要不要再續上一碗,頓時腦門一熱,從鞋底拿出了十文錢,大力地排在桌子上。

“老板娘!上酒。”

“五花馬啊、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牧禪唱到最後一句,手中的竹筷停了下來。

一時間餘音繞梁,眾人皆癡癡地呆坐在原地,好一會之後才回過神。

“這,這是詩嗎?”

酒館內眾人皆感到不可思議。

“如此豪放,灑脫不羈,詩還能這麽做嗎?”

幾個穿著長衫的書生仿佛被打拓了新的視野,頓時拿起隨身攜帶的筆墨,開始將剛剛的詩句抄寫下來。

“閣下莫非是謫仙人,從天上帶了酒和詩嗎?”

那位胡子發白的老頭連連稱奇,

他活了大半輩子,這麽有才氣的人實屬罕見。

此般才氣,大抵隻有漢朝的司馬相如才有一拚吧。

“都說了他是酒神轉世,這下沒跑了。”

“兄弟們,我先回家了。晚上就和婆娘說西市裏頭有酒神下凡開酒館了。”

“我也去和我爹嘮一嘮。”

牧禪怔住了。

完了,事情大發了。

忘記李白的詩出現在唐朝的衝擊性了。

立刻假意咳嗽了一下:“這,這是我家鄉的民歌,素素你說是吧。”

隨後對著盧素素瘋狂使眼色。

“相公,你好有才!居然能隨口就寫出了一首詩。”

盧素素的眼睛冒著小星星,整個人處於當機狀態。

她是大家閨秀,自小讀的詩詞也不少,如此豪放的詩詞當屬絕世罕見,瞬間就被牧禪征服了。

牧禪臉色頓時漲紅羞愧,心道:李白大佬,您千古傳唱的詩句這麽多,小子借名蹭上一首,還請見諒。

眾人還當他酒精上臉,沒在意其異樣,更加對其讚不絕口。

傳著傳著變成了牧禪鬥酒詩百篇。

“牧兄弟,這首詩可有名字?”蘇烈問道。

“將進酒。”牧禪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將進酒啊,好詩,好詩。”

蘇烈大喊,隨後大喊:“有酒,焉能無肉!”

“把我的馬當了,給酒館的弟兄們買上一百斤肉。”

“我拿!一百斤狗肉馬上到,誰也不許掏錢。”

狗屠戶立馬踢了邋遢漢一腳:

“快上我店裏拿。”

邋遢漢立馬奪門而出。

“我給大家跳個秧歌助助興。”

隻見一個喝醉的漢子揮舞著長衫,扭著屁股跳起舞。

“把我殺了給大家助助興。”

一個喝醉的彪蛋說道,然後眾人就被抬下去了。

直到深夜,

牧禪的酒館內都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味道。

來的酒客們不管認不認識,喝醉後就吃肉,劃拳。

酒勁上頭了便敞開衣衫,躺在地上沐著月光抵足而眠,一塊呼呼大睡。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