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預知的罪證

短暫的回憶在許晴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當她抬起頭的時候,顧正依舊還在靜謐中注視著她。

短短半年的時間,他的模樣和之前已是截然不同。

原本白皙的皮膚此刻已經變得有些黝黑,濃重的胡茬雜亂地充斥在臉上,加上一身破舊的皮夾克以及一頂鴨舌帽。

如果不是眉宇間的那幾分正義感還未曾消退的話,現在的顧正真的像極了那些入室行凶的嫌犯,或者說他其實原本就已經變成了嫌犯。

“你為什麽要做那些事情?”

在所有的疑惑之中,許晴選擇了一個最不該提起的問題。

兩個月前一起性質極其惡劣的入室搶劫殺人轟動了整個渝臨縣,而在那個案件裏,顧正背上了一個處分。

根據警方通報中的描述,是因為他犯下了重大的工作錯誤,最終讓嫌疑犯逃脫了警方的追捕。

之後,那件案子也就再也沒有了後續。

直到十五天前,又一起性質更為惡劣的案件再度吸引了整個渝臨縣群眾的目光。

一輛裝載著五千餘萬現金的中型運鈔車從農信社駛離,隨後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離開渝臨縣城之後,所有監控都沒有捕捉到那輛運鈔車的蹤影,就好像是運鈔車突然間長出了翅膀,再也無從找到蹤跡。

而在這件事發生後的第二天,渝臨縣農信社副行長王農心也被發現自縊在了家中。

這原本應該是一起自殺案,可偏偏卻在現場勘查中找到了第二個人的指紋。

而那個人就是正在被停職中的顧正。

之後的事情就不是許晴能夠知曉的了,在案件未曾被徹底偵破之前,媒體並不能獲得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

但是自從公安發布了顧正的協查通報後,所有人都覺得在渝臨縣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情都和顧正有著脫不開的關聯。

包括許晴,她同樣也是這麽認為的。

“如果我說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你會相信嗎?”

在遲疑了許久之後,顧正終於再次開口了。

隻是他說的這些話,卻讓許晴無法相信。

“哪件事?你說哪件事不是你做的?”

許晴正拚命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確很害怕,但也同樣知道害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所有的事情。”

顧正輕歎了一聲,隨手搬了張椅子,坐在了許晴的對麵。

他看起來很疲倦,但卻依舊坦然道——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如果你願意相信的話,我現在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我不認識什麽王農心,雖然我聽說過這個人,但卻從未和他有過任何的交集。你會去殺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嗎?”

“但警方通報裏明明說在現場發現了你的指紋。”

“可我沒去過現場。”

顧正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回答。

許晴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顧正對自己究竟有沒有惡意,但除了最初的那些行為之外,直到現在為止顧正都沒有做出任何試圖傷害她的舉動。

甚至他像是根本沒有任何訴求,隻是不斷地在強調著關於自己的事情。

這樣的情形讓許晴了解到了兩件事。

第一,顧正正盡可能地想讓自己相信他並不是一個殺人犯。

第二,顧正應該有求於自己才對。

“那你要我做什麽?”

在想明白了這兩件事之後,許晴反倒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我希望你能幫我。”

顧正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但這樣的要求卻反倒讓許晴有些疑惑了。

“可是我要怎麽幫你?我隻是一個記者。如果你真覺得自己是無辜的話,就應該第一時間投案自首,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直到我發現發生在渝臨縣的這一連串事件根本就不是什麽巧合。我沒有放走凶手,也沒有殺死王農心,更不知道為什麽會在他自殺的現場留下自己的指紋。可我卻有一種預感,也許今天發現的那兩具屍也是被我殺死的。所以如果不來這裏的話,很可能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顧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情緒並沒有許晴想象中的那樣會變得激動起來。

相反,他表現得十分平靜,像是已經無數次考慮過了關於自己的事情。

這樣的情形反倒是讓許晴陷入了迷茫之中,甚至讓她暫時忘卻了恐懼,開始思索起這其中讓人無法理解的邏輯。

“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麽叫作也許今天被發現的兩具屍體是被你殺的?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殺人嗎?”

“你知道來複線嗎?”

顧正看著許晴,緩緩將眉頭皺了起來,

“來複線是槍管中螺旋形的膛線,原本的作用是提高子彈在飛行過程中的穩定性。但因為每把槍的來福線都是不同的,所以它更像是槍的指紋。我知道這件事也許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如果我是殺死那兩名保安的凶手,並且想把這件事栽贓在自己頭上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殺死他們的子彈從我的配槍裏發射出去。”

顧正這樣描述很難讓人不去懷疑他在逃亡的這段時光裏因為壓力而產生了嚴重的精神分裂。

雖然在之前采訪的時候他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語,要通過去模仿嫌疑人的思維方式,去預測他們下一次可能進行的犯罪。

許晴正在努力思考著顧正所說的這些話,差點就忘記了自己還處於被捆綁狀態下的這個事實。

“那你的配槍現在在哪裏?”

“在局裏,我跑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帶槍。”

顧正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既然你沒有殺人,那為什麽要跑?”

許晴顯然是將生死置之了度外,又或者說她完全沒有考慮到如果顧正真的是因為精神問題而做出了這些和他職業截然相反的事情,那這樣的質問就很可能會刺激到他的內心,令他將想象和現實結合在一起,最終將其激怒。

好在顧正並沒有露出惱羞成怒的神情,他隻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隨後才徐徐說道——

“因為我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不僅僅是關於這次的運鈔車劫案以及農信社副行長王農心的案子,甚至是最初發生的那起入室搶劫殺人案,我不明白,罪犯到底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的方式進行殺人。我不確定這些案件裏是不是有什麽關聯,甚至也不確定之後還會再發生什麽。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埋藏在了迷霧深處,如果這些事情隻和我一人有關的話,就算是被冤枉我也不會踏過法律的底線選擇逃跑。我可以接受自己被誣陷,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接受真正的罪犯依舊逍遙法外。”

“所以你綁架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許晴的確非常詫異,顧正的做法可以說已經完全和刑警的身份背道而馳了。

但是這樣的做法和他之前在采訪中所說的話又並沒有太大的衝突。

“我現在隻是一個逃犯,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走到街上去調查任何線索。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隻要一個月的時間。我答應你,如果在這一個月裏我不能向你證明自己的清白,那我就會去自首。”

“我要怎麽才能相信你?”

如此天方夜譚的情形,許晴也不知道究竟該要如何說服自己。

而在這件事上,顧正顯然也有著和許晴相同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但這已經是我最後的退路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那你現在就報警吧。”

顧正的神情很誠懇,而行動更是比神情誠懇了數倍。

他先是將捆綁在許晴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還特意把她的包擺了桌上,隨後才重新坐回了座椅上,遠遠地向著許晴望去。

“你……這是在把自己的選擇權交給我?”

許晴真的有點不敢相信,她甚至開始懷疑如果自己從包裏將手機拿出來的話,顧正就會當即翻臉。

“沒錯,因為我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怎樣才是最好的。”

顧正聳了聳肩,像是徹底釋然了。

“那……如果我選擇報警的話。”

許晴猶豫著把手伸進了包裏,緩緩將手機拿了出來。

“你隨意就好,反正我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顧正依舊無甚反應地看著許晴,但細心的許晴還是從顧正吞咽口水的動作裏發現了他的緊張。

所以……到底要不要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

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對於許晴而言,這簡直就像是一道送命題。

她不斷地試探著,甚至已經將手機拿了起來,按下了那三個數字,並將手指放在了撥號鍵上。

如果顧正真的是殺人犯的話,那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都應該會露出隱藏的真麵目。

相比自身的安危,許晴更不能接受的是在相信了顧正話之後成為助紂為虐的幫凶。

眼前的這兩人像是都有著極強的原則性,雖然都同樣的緊張,卻也都同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

直到許久之後,許晴放棄了,她隨手將手機放在了桌上。隨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你現在需要我做什麽?”

“做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