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我知道是你
寧檬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記起之前還是馮哲發現她這裏有道疤的。
馮哲說:“浮雕的理論大體就是這樣的,在總控製器設計場景、人物、劇情,作為信號發送後,由裝有核心芯片的大腦接收,這個大腦主人本身就會進入劇本構建的幻境中。
大概是由於她本身也是有意識的,會自然而然給劇本添加點個人色彩的元素,比如說,我遇到的追殺者是變態醫生,他的形象可能來自你的童年陰影——你在玻璃屋裏,醫生打扮的人給過你無窮的痛苦。”
她不由打了個寒戰。
馮哲接著說:“浮雕係統的第二步,就是把由你意識中的幻覺折射發散到其他人腦中,把別人也帶入幻境。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收到你的信號的,隻有大腦被寫入特定程序的人,才能接收得到,達到跟你幻覺幻視同步的效果。”
“大腦被寫入特定程序……”寧檬喃喃道,“難道你們的大腦中都被「寫過」?”
“我和程遠洲,早在作為實驗品的時候,被寫過無數次,失敗的多,成功的少,過程特別痛苦,尤其是早期失誤多的時候……”他說到這裏不知想起了什麽,眉頭緊鎖,“但這種寫入是有時效的,大約能維持一年,之後大腦會自我修複,效力消失。”
她迷惑道:“既然過期了,那你們…… ”話未說完,她忽地記起來了,“那個VR 眼鏡!”
馮哲點頭:“是的。不過它是偽裝成VR眼鏡,我們在實驗室時用的是那台機器……”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台有點像眼鏡店視力測試儀一樣的設備。程遠洲跟著看了一眼,瞬間有記憶片斷跳到腦中。
年幼的男孩渾身僵硬,被穿白大褂的人按在儀器前的椅子上,頭部連同下巴被固定住,眼皮也被什麽東西強行扯開,刺眼的紅光像浸透血液的水晶利劍一樣刺來……
馮哲注意到他呆怔的模樣,說:“你也記起來了是嗎?那紅光刺入眼中時,腦子像被刺穿一樣疼。兩年裏我們到底被「寫」多少次,大概能從這裏的實驗記錄裏查到——如果這些工作電腦還能啟動的話。”
寧檬聽著,覺得自己的眼都跟著疼起來,不由緊緊握住程遠洲的手。程遠洲回握了她一下,表示自己沒事。
馮哲接著說:“還記得戴上VR眼鏡時刺眼的紅光嗎?那就是透過視網膜的寫入技術,把普通人變為能接收到你的意識幻覺的「玩家」。除了我們,吳啟、周枚、邵擇言,都是因為戴過VR眼鏡,偶然被扯入遊戲中的。”
寧檬聽到這裏猛地想起來了:“對了,邵擇言呢?他有沒有事?”
馮哲指了指遠處一個貼著“休息室”標牌的房間:“剛進入遊戲時我就給他注射了一支鎮定劑,他在那屋睡著呢。這家夥太瘋了,如果放著不管,沒一會他就能把那一格血弄沒了你信嗎?所以我就給他來了一針。”
寧檬訝異道:“你從現實中帶進來的鎮定劑嗎?進入遊戲後它沒有像其他隨身物品那樣消失嗎? ”
“不是現實中的,”馮哲說,“是從這裏的藥品櫃裏拿的,我熟悉這裏的一切。”
寧檬張大眼睛:“也就是說,你給邵擇言注射了虛擬的鎮定劑?管用嗎?”
“管用。他睡過去了。遊戲把這些細節做得真的很好。”
寧檬不以為然:“味覺就做得不好,吃什麽都是壓縮餅幹,喝什麽都是礦泉水。”
“已經很不錯了。”馮哲歎道,“在我們離開實驗室後,這套技術顯然經過了飛躍性質的技術改進,我們被寫入時都沒有疼痛感。而對於寧檬來說,那紅光大概是有「啟動」的作用,你戴過VR眼鏡之後,腦中沉睡的芯片被激活了。
你就像浮雕幻境的一個中轉站以及輻射儀,控製器把劇本傳到跟你神經網絡相連的芯片,由你的大腦加工成完整劇本,劇本會在你本人對世界的認知下得以細化,包括色彩、氣味、觸覺、聽覺,劇情在你無意識的潤色下變得生動無比,然後在總控製器的調度下輻射給其他玩家。
無周湖別墅、西蔭坡、仙橋鎮、萬物商場、宏心醫院,還有現在我們所處的浮雕實驗室,情境和劇情都來自寧檬你的大腦。
你們看那個標誌……”
他隨手指了指牆上,那裏鑲著著裝飾性的頭顱圖案銅標,實際上,這個圖形在這裏隨處可見,它是浮雕項目的標誌。
馮哲說:“浮雕——大腦——花朵。在人的大腦中雕刻出燦爛的幻覺,是這個想圖標表達的意義。”
寧檬忍不住打斷他:“可是經曆西蔭坡、萬物商場關卡裏的是你們啊,我沒進去啊。”
馮哲平靜地道:“你不是夢到過嗎?”
她張口結舌。是的,這兩個關卡的劇情曾在她夢中栩栩如生地播演,她還以為是聽了馮哲的講述才導致做夢的。
馮哲說:“所有關卡劇情都經過你的大腦中轉,控製這一切的人卻能有選擇地把不同劇情分配給不同玩家。但就算是沒分配你本人的,也畢竟會在腦中留下影像,形成夢境。
其實,這方麵也超出我從前對浮雕的認知了。就像升級寫入技術一樣,他把總控製係統也升級了。也是你提過夢到萬物商場,我後來才慢慢想通的。”
“他……指的是……”寧檬喃喃問。
“宋星遠的學生。浮雕項目的創使人是宋星遠,但項目隻進行了兩年他就死了,他的學生接管了項目。”
寧檬和程遠洲對視一眼,均是想起了灰色鐵門外被穿刺針捅死的宋星遠。
寧檬問:“宋星遠的學生是……”
“周擇青。”回答的同時,馮哲抬頭看了一眼虛空處,仿佛與一雙無形的眼睛對視了一下,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我知道是你,周擇青。”
寧檬身上寒寒的:“你,你在跟誰說話?”
“《塵封》的幻境會以影像畫麵的形式呈現在監控終端,現在,策劃這一切的周擇青,應該在某塊屏幕前看著我們。”
寧檬和程遠洲不由自主也抬起頭來四顧,均有被窺視的毛骨悚然感。
寧檬默了一默,說:“這麽說,我們做的一切他都能看見。”
“肯定能看見。”馮哲說,“我試圖以破壞你腦中芯片的方法毀掉《塵封》的事,他肯定也知道。”
程遠洲的臉頓時黑了一黑。
而寧檬這時才真正明白馮哲之前突然攻擊她的動機。她眼睛微微睜大:“這麽說,隻要毀掉我腦袋裏的芯片,所有幻境都會消失,我們就能擺脫《塵封》了?那麽……”竟有點躍躍欲試。
程遠洲腦袋上的火星炸了:“你想幹什麽?讓他拿升降床邊上那套看似嶄新,實際都鏽爛了的器械和儀器在你腦袋上動刀嗎?”
寧檬:“……”對啊,那些儀器的真實麵目是壞掉的啊!
馮哲哼唧出聲:“其實,我從前做為實驗品多次目睹過儀器操作,我會用……芯片是與她的神經網相連,隻要她的潛意識認為芯片壞了,就能停止跟神經網的腦電交流,所以,幻境中的儀器應該也管用……”
“住口。”程遠洲的手指關節捏得咯吱一聲。
馮哲一縮脖子不出聲了。有程遠洲在,是不可能讓他拿寧檬試刀的,這個想法隻能放棄了。捫心自問,他的想法隻是理論上的,實際操作起來後果難以預計。他也是魔怔了才如此冒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