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原來不是鬼啊

寧檬想,這應該表示說她是產科4號病房1床的產婦。雖然知道對方是遊戲裏的NPC,寧檬還是有些不忍心,說:“我送您回病房吧。”

名叫張欣的女人緩緩搖頭:“不用了,我還要去找我的孩子,謝謝你。”她衝寧檬笑了笑,笑容疲倦,抽回自己的手。朝著走廊另一頭慢慢走去,走了一幾步又回頭,看著寧檬問:“你冷不冷啊?”

雖然是雨夜,但畢竟還是夏末,氣溫也不是很低。寧檬答道:“不冷。”

張欣又問:“你餓不餓?”語氣溫柔又關切。

寧檬有點愣愣地答道:“不餓。”

張欣的嘴唇又翕動一下,無聲地說了句什麽,深深看寧檬一眼,眼中似有淚光。轉過身,單薄的身影漸漸隱進陰影中。

寧檬呆立半晌,被奇怪的情緒攜住,有一刹那想跑上去拉住她。旁邊的程遠洲的聲音把她喚醒:“她最後說的是什麽?”

寧檬猶豫道:“沒聽清。”心中深深不安,又說不清為什麽。

下方樓梯傳來腳步聲,來人是實習生周擇青。他似是剛剛巡視病房歸來,腳步輕鬆愉快,衝他們擺擺手打招呼。

寧檬說:“周擇青,你是來找那個產科的女病人的吧?她朝那邊走了。”她指了一下走廊盡頭。

周擇青一愣:“產科?最近醫院生意不好,沒有來生孩子的了,產科沒有人住院啊。”

寧檬:“……”空氣突然格外寒涼了——果然是撞鬼的設定嗎?

卻見周擇青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哦——不會是張欣吧?”

寧檬忙道:“對對,她戴的手環上寫著張欣。”

“哎呀,她又跑進來了!”周擇青懊惱地拍了一下手。

她好奇地問:“那是誰啊?”

“嗐,是以前在這裏生孩子的產婦,孩子生下來先天不足夭折了,她受了刺激,精神有點不正常,出院以後,常會偷偷跑回來,深夜裏在醫院裏溜達,找她的孩子。害得我們醫院傳出鬧鬼的傳聞,不但產婦不來生小孩了,其他病人也來得少了,你們看這生意差的,都快倒斃了……哎不說了,我去找找她,可別再嚇到別的病人……”

原來不是鬼啊——寧檬鬆一口氣。見周擇青就要跑走,她趕忙問:“對了, 你有沒有看到宋院長?”

周擇青匆忙地回頭說:“哦,我剛剛在三樓19號病房門口看到他了。”

描述得好準確啊,真是個稱職的NPC.

如果不是知道這少年後來成為宏心醫院的新主人,寧檬和程遠洲簡直要把他歸類為路標工具人了。

依照前幾關的經驗,他們覺得周擇青和失去孩子的張欣的出場必然有意義,但是現在劇情眼看著都快推進到結局了,還沒有發現與這兩個角色有關的東西。這讓他們覺得有什麽潛藏的危機尚未暴露,心中隱隱不安。

周擇青腳步輕快地走開了。

程遠洲極自然地拉起寧檬的手:“還是先去找宋星遠吧,說不定他那裏還會揭開什麽隱情。”

宋星遠果然在三樓外科病區19號病房門口。他倚在門邊的牆上席地而坐,頭低垂著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兩人走過去,寧檬拍了拍他的肩:“宋院長?”

宋星遠抬起頭來,茫然看著她,仿佛過了一會才認出她。

“哦,我……”他扶著牆慢慢站起來,試圖解釋自己的異樣行為,“我有點累,不小心就在這裏睡著了……”

寧檬並不想聽NPC的含糊其辭,手輕輕在19號病房的門上推了一下。之前已經被程遠洲擰壞的鎖一推就開了。

她單刀直入問:“裏麵就有床,您為什麽不進去休息呢?是因為對這裏曾經住過的病人心懷愧疚嗎?”

宋星遠猛地睜大眼睛,呼吸急促,臉色煞白。

“哎,別激動啊宋院長。”寧檬指了指他心口處,“情緒激動對心髒可不好,好不容易借來的,要小心保護才行。”

沒等他答話,寧檬緊盯著他接著說:“啊,說借是不是太客氣了?是否應該說……是偷來的?偷了人家那麽重要的東西,你有沒有跟俞小年說一聲抱歉?”

宋星遠坐在地上,緊緊捂住了耳朵,眼淚塗了一臉,聲音撕裂一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小年的心髒……我不知道!”

程遠洲把幾乎崩潰的宋星遠單手拎進19號病房,扔到了床病上。宋星遠瘋了一樣滾到地上,手胡亂抓撓時碰倒了靠在床邊的拐杖,就死死抱其中一根跪在了床邊,身體蜷出極痛苦的姿態,臉抵在冰冷的金屬拐杖上,渾身顫抖不止。

程遠洲無奈地湊到寧檬耳邊低聲說:“要不,我去藥房看看有沒有鎮定劑,遊戲裏的藥劑對NPC來說應該有效吧……”

還沒等他去找,宋星遠自行冷靜了些,維持著抱著拐杖的跪姿開了口。他的聲音低啞:“我不能跟小年說抱歉。”

寧檬差點激動出淚花。他總算是開始傾訴,也就代表進入揭示最後真相的環節了。

可是,不需要抱歉是什麽意思?

宋星遠接著說:“要多少句抱歉才能抵上一顆心髒呢?”

寧檬和程遠洲心中也一片茫然。是啊。萬萬句抱歉也抵不上啊。就算是把偷來的心髒挖出來還回去,小年也回不來了。那可怎麽辦呢?這筆債可怎麽還呢?

宋星遠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們笑了,笑容深深傷感又無奈:“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敢去想小年是否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我一直不敢打開他的櫃子。”

寧檬問:“那,你知道發生了什麽,是嗎?”

他眼中失神,道:“接受移植手術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1991年8月22日。快要過十八歲生日的宋星遠戴著氧氣麵罩,身上連接著監控儀的導線和亂七八糟的管子,在心髒越來越疲倦的跳動中苟延殘喘。

十八年來,他一直在等待一顆捐獻者的心髒,但似乎等不到了。他是稀有血型者,這份希望本就渺茫。

躺在病**昏昏沉沉,時不時短暫昏迷,偶爾淺淺地清醒的時候,他會往床邊看一眼,像在尋找什麽人。

他想:俞小年今天怎麽沒來找他玩呢?

他想問問不遠處的護士,卻已經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