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受虐狂
結合之前程遠洲的經驗分享，退出遊戲時，守護者被人設壓製的傷痛會瞬間反撲，曾造成程遠洲心跳驟停。幸好邵擇言隻是昏迷過去。否則，同樣把遊戲中五格血的虛弱帶出來的馮哲，怕是難以有體力給他做心肺複蘇。
馮哲吃力地背起邵擇言，沿著消防通道步行梯爬上一樓。陽光從布滿灰塵的玻璃窗落入商場大廳。他們終於從永夜回到現實中的白晝。
他們鑽進來的破玻璃窗距離地麵有兩米。馮哲隻能把邵擇言安頓在一堆紙殼上，然後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找東西墊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這麽累。如果此時他的手機還有電，就能從手機上的日曆看出，他們已經在萬物商場困了三天，水米未進。
肩膀和手臂疼痛不已，那是被醫生刺穿過的地方，傷口已經消失，但痛感非常真切。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擔心即使找足東西墊腳，體力也難以把昏迷的邵擇言帶出去。而商場外的小廣場已經荒廢，就算呼救，也難有人聽到…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令人絕望的因素，專心致誌地搭台階。
突然一聲嗬斥傳來：“什麽人？”
馮哲抬起灰塵和汗水抹成一團的臉，愣了：“章安…”
那穿一身保安服的大漢也愣了：“我…我們認識嗎？我咋不記得你…”
“我是…周昆的朋友。”馮哲說。
“啊，原來是周總的朋友…你在這裏…”章安一臉迷惑。
“我朋友昏倒了，我找不到出口，能麻煩你帶我們出去嗎？”
章安這才看到躺在紙殼上的邵擇言，哎吆一聲：“這是怎麽了，快送醫院啊！”
章安很熱心，親自背著邵擇言送去醫院，還跑前跑後的幫忙。
直到邵擇言打上點滴，才拉著馮哲聊幾句。
“租戶押金那事，我們商場的老員工都知道周總是冤枉的。是中了萬鵬的圈套，替那孫子背黑鍋。不過天道好輪回，萬鵬也惡有惡報，還不是栽進電梯井摔死了嗎。”
原來現實中，萬鵬也是掉進電梯井摔死的。
馮哲問：“周昆的兒子，現在怎麽樣了？”
章安深深歎口氣：“周百辰啊，因為他爸的事休學一年，後來又回去上學了，今年考上大學了。這孩子雖說挺不容易的吧，但總能熬過去，你說是吧兄弟？”
現實中的周百辰，如仲小貓希望的那樣考上大學了。
馮哲一時失神，沒有繼續追問仲小貓是否真實存在過;章安是否因為一個女孩的死亡被內疚深深折磨過,也沒有追問萬鵬是如何墜亡於電梯井的。
他已經隱約明白，《塵封》像是用現實為底稿，潑墨加彩描繪而成的一幅畫作。故事的大體框架與現實相符，但是究其細節，肯定有對不上的地方。
而他也沒有心力去考究了。
《塵封》，如此玄妙，如此精致，卻並非異度空間，它終究是某個創作者的作品。
《塵封》的創作者，用遊戲劇情講述這世上最深情的人，比如無周湖別墅的林迎迎，西蔭坡的安巧，萬物商場的仲小貓和周百辰。卻又無情地把玩家的性命挾裹進去，乃至屍骨無存。
馮哲真真切切地痛恨他。
*
浮雕文創店。寧檬和程遠洲知道對麵的馮哲心裏憋的是股什麽火了。
因為周枚的陣亡已經備受創傷的馮哲，無法承受再次看到隊友死去。萬物商場中，邵擇言卻也死了一次。
馮哲的心理當場崩了，萬幸遊戲係統安排了一根救命稻草——複活丹，邵擇言死而重生。
可想而知，馮哲多麽珍惜撿回的邵擇言的這條命。
然而這小子卻一轉頭功夫，就把自己的開局回血能力贈給了馮哲。
這就意味著，當新一局遊戲開始時，目前五格血的馮哲會回滿血，而守護者邵擇言將以一格血的狀態投入新的戰鬥。
一開局就快死了，或許摔一跤就沒了，非常非常危險。
這個情況對馮哲來說，打擊簡直不亞於邵擇言的陣亡，他將時時刻刻在“守護者說掛就掛”的恐懼中煎熬。
太殘忍了。
對上寧檬譴責的目光，邵擇言無辜地眨眨眼：“我是這麽想的：調查員沒有開局回血的能力，他就五格血了，你看他現在走路都打飄，回到遊戲中受那脆弱的人設影響，狀態更差。我的命係在他身上，他要是死了，我就算有十格血我也得跟著死，一屍兩命。”
眾人：“……”這個詞是這麽用的麽？
邵擇言繼續眉飛色舞，蒼白的臉上平添一分活力：“可是我呢，我回到遊戲中雖然隻有一格血，但體力會恢複，照樣能打，戰鬥力跟幾格血根本沒關係！就算不小心死掉，也是我一個人死而已，他還能活……”
馮哲“謔”地站起來，動作太大帶翻了玻璃水杯，養生茶飛濺，程遠洲趕忙接住他家杯子，挺貴的，不能砸。
馮哲臉色鐵青，狠狠盯著邵擇言。幾個人都以為他要破口大罵了。
半晌，他隻吐出沙啞的一句：“邵擇言，你是不是有病？”
邵擇言捂著身上苦起臉來：“可不，痛得厲害……”
馮哲沒理會他的賣慘，接著說：“你是有心理問題吧？受虐狂，是不是？你自己想死得偉大，憑什麽讓我來承受折磨！”
他抄起邵擇言麵前的水杯，哐地摔了個粉碎。
程遠洲心頭一痛。終於還是損失一隻漂亮的杯子！
邵擇言沒有反駁，也沒有驚慌，隻從下往上與馮哲對視著，被他暴怒的模樣對比得尤其安靜，原本是顏色淺淡的眼眸，眼神也格外幽深，因為身上疼痛而沒有血色的嘴角掛一個淺笑，像是無辜，其實更有看不清的意味。
他這個樣子讓馮哲無法繼續發作，轉身走出店麵。
程遠洲跟寧檬交換了個眼神，示意她招呼邵擇言，他則起身追了出去。
馮哲怒氣衝衝地走在人行道上，走了沒多遠就扶著樹站住，閉眼按住陣陣暈眩的腦袋。從遊戲帶回現實的缺失五格血的症狀尚在，讓他感覺特別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