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害怕嗎
寧檬答道：“有點事來請教山神您。”她的語氣稱得上客氣，但與跪在地上那男子的卑微態度一比，簡直算傲慢了。
紅簾後默了一下，一隻纖細的手從簾縫中伸出，遞出一張塗著鬼畫符的黃紙：“回去把仙符燒成灰喝了，你的病就好了。”男子大喜過望，雙手接過“仙符”磕了個頭，匆匆走了。
如此拙劣的騙術，寧檬不由笑了一下。大概是不小心發出點聲音，被簾後的人聽到了，“山神”再開口時，聲音冷了幾度：“你們要問什麽？”
程遠洲說：“請你看一樣東西。”
簾縫中又伸出一隻瘦瘦的小手，手心朝上：“遞來。”
程遠洲把銀戒擱在那手心裏。
小手縮回去。一陣靜默之後，裏麵傳來回答：“這個東西，來自地下。”
外邊的兩人對視一眼，均有點驚訝。它套在老鼠腿上，被老鼠從洞裏帶上來，可不是來自地下嗎？這山神奶奶難道真有兩把刷子？
寧檬問：“那，你知道與它配對的另一隻戒指在哪裏嗎？”
簾後的聲音冷冰冰的：“什麽另一隻？沒有另一隻！”語氣明顯尖銳，聽著特別此地無銀三百兩。
山神好像有些不耐煩：“行了，問完了就走吧。”
寧檬：“哎？東西還沒還我們呢。”
“此物不幹淨，留在我這裏，我來作法處理掉。”
“那怎麽行呢，這可是銀的呢，您不能明搶啊山神大人。”程遠洲上前一步，“唰”地拉開了簾子。不防用力稍大，整幅簾子都被扯斷了。
程遠洲手一鬆，破布掉在地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掉落的簾子後麵露出盤膝坐在蒲團上的“山神奶奶”，已經被他的彬彬有禮的粗魯驚呆了。
那是個瘦瘦的女孩，十六七歲模樣，穿一身紅衣紅褲，越發襯得尖窄的小臉臉色蒼白，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那種白。雙眼細長，薄薄的嘴唇繃成一線。
看上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本應是還在上學的年紀。寧檬不客氣地從她手中拿回銀戒，彎下腰問她：“小妹妹，是不是家裏大人逼著你裝山神騙人的？”
女孩的視線從下往上盯著她，狹長的眼睛黑少眼白多，慢慢地露出一個憂傷的笑：“姐姐。”
那一瞬間，女孩的樣子與山神洞裏的神像竟真的有些神似。
寧檬蹲下身，單膝撐在蒲團上：“ 你有什麽難處盡管告訴姐姐，姐姐幫你。”
女孩定定看著她的眼睛。
寧檬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女孩的目光，似乎有尖刀一樣洞穿人心的力量。
女孩輕輕冒出一句：“姐姐，你害怕嗎？”
寧檬一愣。
女孩接著說：“姐姐，你被一個人丟下的時候，害怕嗎？”
寧檬眼前忽然像出現黑色漩渦，一個小小的女孩蜷在漩渦深處。
嗒，嗒。
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一步一步逼近。她被恐懼扼住了脖子，呼吸困難。
“寧檬，寧檬！”
呼喊聲在耳邊響起，她猛地清醒過來，看到程遠洲麵具後驚惶的臉。自己不知何時身體癱軟，被他抱在懷裏。
她抬頭看去，那“山神奶奶”已經摔倒在地，大概是被程遠洲推倒的。
她頭腦有些懵懵的，剛剛發生了什麽？
那女孩從地上爬起來，尖聲叫起來：“來人！來人！”
早就試試探探走上來的信徒們一擁而入，手裏拿著菜刀鍋鏟一類的武器，把女孩護在身後。
女孩的目光透過人隙盯著兩人，目光如浸毒的刀刃。果斷又陰沉的話音傳來：“殺了他們。”
不僅寧檬和程遠洲大吃一驚，連信徒們都麵麵相覷。他們之間小小的衝突，是怎麽突然升級的？
卻聽女孩聲音尖利地拔高：“這兩個人惡鬼附身，是專門來害我的，殺了他們！”
信徒們聽到這話，臉上露出凶戾之氣。有人喊了一聲：“山神奶奶說是惡鬼，那就是惡鬼！”
菜刀忽地砍來。
程遠洲抱住寧檬原地一滾倉皇避開，將她護在身下，用脊背承受隨之而來的炊具的捶打。程遠洲實戰經驗還是不足，慌亂之中下意識隻做出龜縮戰術。
寧檬臉朝上，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到那個拿菜刀的男人又擠上前來，臉上帶著凶悍的殺氣。她心中一沉：這些人真地起了殺心！
樓梯上又有腳步聲傳來，是聞聲趕來的鎮民，從樓梯跑不掉了！她目光一瞥看到旁邊的窗戶，大聲說：“起來，跳窗！”
程遠洲反應過來，抱著她一躍而起。那菜刀恰好揮下，寧檬眼角的餘光瞥見菜刀貼著程遠洲的肩側掠過，在水泥地上砍得碎渣迸飛，心中不由念了一聲佛。
程遠洲把她的身體盡可能窩小團在懷裏，長腿一蹬，脊背朝後撞向那扇南窗，玻璃和碎木飛濺。
半空中，他聽到寧檬聲嘶力竭喊了一聲：“轉身！”
他原本打的主意是就這樣實實在在地拿脊背著地，隻要護好懷中的她就好。二樓的高度，頂多摔斷個脊梁骨掉個三四格血，反正他在遊戲中有自愈能力！
寧檬的命令卻讓他下意識做出反應，用力一擰腰。
這種反應，是過去的一周寧檬給他上搏擊課訓出來的一點小成果。
半空裏調整了姿式，落地時腳部著地，然後順勢一滾，穩住身形時，是單膝跪地的帥氣姿態，而懷中人兒毫發無損。
程遠洲維持著這個亮相，驚呼一聲：“我好帥！”
寧檬騰地跳到地上：“沒人給你拍照！快跑！”
二樓的人們喊打喊殺地衝下來，程遠洲趕忙拉著她衝出那朱紅大門，跑了沒多遠，嬌花如她氣喘籲籲跟不上了，又化作程遠洲的拎包。
他人高腿長，又有角色力量值加持，那群平民百姓原是追不上的。但是，沒一會兒，身後就傳來了哐哐哐的敲鑼聲，伴隨著大聲呼喊：“大夥兒注意了，山神奶奶有令，有一男一女惡鬼附身，見者立刻打殺！”
鑼聲響徹小鎮。前方路上住戶的門紛紛打開，走出來的人手上拎著棍棒。
“臥槽！”寧檬大罵出聲，“這鎮子上的人都是譚春的信徒！”
小鎮雖然不大，但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在鎮子中央，一時間腳步聲、喊殺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已然身陷重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