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關]西蔭坡

程遠洲見馮哲一直是緊繃的狀態,貼心地說:“您別緊張,先喝杯熱茶。”

“謝謝。”馮哲緊緊握著盛著玫瑰果茶的玻璃杯,指節捏得發白,茶液表麵微微顫抖,“ 我經曆的那一局,叫做「西蔭坡」。”

他還是無法放鬆下來,說話時牙關不自覺地咬緊,那是壓抑進深處的煎熬露出的端倪。

馮哲,上學時是高材生,工作後是高級白領。上班時一板一眼,下班後注意健身,是個生活得很認真的人。

卻仍然是隻單身狗。

那天是周日,比寧檬和吳啟進入遊戲晚一天。

馮哲得到免費的VR眼鏡,看過宣傳紙之後,認為這是個既新穎,又能鍛煉身體的戶外活動,就獨自駕車去了宣傳紙上指定的遊戲場景。

他的宣傳紙卻跟寧檬他們不一樣,簡筆地圖圈出的地方,位於出城後驅車四十裏才到達的山區。

車開著車著就沒大路可走了,馮哲步行了好久,才找到一個早已荒廢的村落的底盤。

為什麽說是底盤呢?因為曾經的村落隻剩斷壁殘垣,看上去已荒廢百年。村口半截埋在土裏的石碑上,字跡被風雨侵蝕得斑駁,勉強可以分辯同“西蔭坡”的繁體字樣。

顯然,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煙了,再過幾年,這點曾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也會消失在雜草和風霜的掩蓋之下。

初時馮哲也以為上當了,想著回去就打315投訴。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戴上VR眼鏡,與寧檬他們一樣,他也看到了“調查員、守護者”的選項,他選了“調查員”。

接著就看到了令靈魂震撼的奇特翻新效果——白天瞬間變成黑夜,數十座屋子在斷壁殘垣的基礎上春筍般冒出,變成一個看起來至少住了三四十戶的村子。他的身上的一身戶外裝也莫名換成了白西裝。

……

寧檬問:“白西裝?”

馮哲點頭,表情有點苦惱:“白西裝,白襯衣,白皮鞋,很不耐髒。”

寧檬心想,看來白色是調查員的統一服色了。

……

山村如蜇伏的獸類趴在夜色中的山坳裏,看不到人影,聽不到人聲,連雞犬之聲也沒有。

唯一能聽到的聲音,是身後隱隱的拖長的嘷叫。

他寒毛直豎,轉身朝村外無盡夜幕望去,迷迷瞪瞪想著:那難道是……狼嘷嗎?這裏距離城市僅四十裏,不該有狼吧?

然後,眼前出現了係統給他匹配隊友的提示,並且迅速匹配成功了。

那個女孩穿一身黑西裝和小短裙,臉上帶著金屬麵具,從那亦真亦幻的村落中走出來。女孩大概已經渡過了最初的驚慌,看上去挺冷靜的,衝他擺了擺手打招呼:“我的天,總算是等來隊友了。”

聽到這裏,寧檬默默吐槽:看看,這就是遊戲開發者的審美,女性玩家就算選了守護者,也給人家穿小短裙!打架得多不方但啊!

寧檬問:“她穿的什麽鞋?”

馮哲一愣,不知她為什麽要問這種細節,答道:“黑色高跟鞋。”

寧檬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馮哲眼中不知為何掠過深深傷感:“她說,她叫周枚,選了守護者的角色,係統一直讓她等待匹配隊友,她在這詭異的地方轉半天了,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正打算跑路,突然字幕提示匹配成功了……”

周枚是個中等身材的女生,十九歲,大一學生。

與寧檬他們的經曆類似,他們一個是守護者,一個是調查員。女生周枚被“守護者”的角色賦予了無窮怪力,一向注意鍛煉身體的馮哲的體能反而變得很脆弱。

開始時,他們對這個高科技遊戲也充滿了好奇,在這個鬼村一般的地方探險。

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傳出幽幽咽咽的哭泣聲。他們很快循著聲音,找到一座門窗全部被封死的屋子,明確了任務:一隻金手鐲。

那座小屋位於村子後端,門口和窗戶都被磚石和泥土封得死死的,可是裏麵卻傳來女子斷續的哭泣聲,和不斷重複的呢喃:

“金手鐲……我的金手鐲……”

馮哲和周枚平時也玩過劇情遊戲,敏銳地判斷出這就是遊戲的任務目標。找到“金手鐲”給被關起來的這個女人,應該就能通關了。

那時兩人還滿心興奮,摩拳擦掌展開破案,在村子裏尋找線索。

這是個極貧困的村子,關門閉戶的民居裏多數住著人,人們的穿著打扮還是民國時代的,看來,劇情背景的確設定在很多年。人們都麵帶懼意和警惕,不敢讓他們進家門,仿佛心照不宣地隱藏著什麽。

後來還是村裏族長身份的人接待了他們,告訴他們那個小屋裏根本沒有人。半年前,那家寡婦得病死了,村裏人怕是疫病,就把她家封了,免得傳出病來。

他們聽到的哭聲和話聲,族長說從沒有人聽到過,他們大概是撞鬼了。

馮哲和周枚向族長詢問“金手鐲”的事,族長矢口否認聽說過這東西,說自己窮一輩子,連個金豆子都沒見過,別說什麽金手鐲了。

族長說天色已晚,安排他們留宿在一間還算幹淨的民房裏。

後半夜,外麵傳來可疑的動靜。兩人透過窗欞望出去,發現一群村民在族長的帶領下,拿著農具和砍刀,帶著重重殺氣,把他們包圍了。

身陷囹圄的兩個人感覺不妙,卻仍抱著一絲希望,彼此安慰就算是再可怕,也都是遊戲效果,一切都是假的。

他們對村民對峙著,質問族長為什麽想幹什麽。

族長獰笑著說:“我知道,一定是她男人讓你們來的。你們別想活著出去!”

聽他這話裏有話,可是來不及多問,這幫人就動手了。

棍棒砸在身上的劇痛讓他們意識到情況不對,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或者是一場噩夢。

他們試圖摘下“VR眼鏡”退出遊戲,但是眼鏡根本就消失了,從何摘起?

兩人隻能拚死反抗。幸好守護者周枚擁有怪力,帶著體力莫名虛弱的馮哲殺出重圍,找角落躲起來。

村民們殺氣騰騰地在村子裏逡巡,兩人心驚膽戰大氣不敢出。

但是,更加詭異的新的危險出現了。

“殺意召喚,追殺者出現。”

他們不必像寧檬和程遠洲那樣去推測是誰的殺意召喚出追殺者,反正這裏每一個人都希望他們死。

追殺者似從暗夜的盡頭走來,邁著優雅的步伐,穿一身白大褂,臉上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冰色眼睛,手指間轉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手術刀。

*

聽到這裏,寧檬和程遠洲同時詫異出聲:“白大褂?”

馮哲:“是,他的形象就是恐怖片裏那種變態醫生。”他有點崩潰地雙手把短發從前往後捋了一下,努力壓製著再度從心底泛上來的恐懼。

寧檬說:“我們遇到的追殺者穿的是黑色帽衫,就是個殺手形象,不是醫生。”

“是嗎?那可能每一局的追殺者不一樣。”

寧檬問:“你看到他身上有什麽標記沒有?”

“什麽標記?”

寧檬拿過那個本子,遞到馮哲麵前,點了點那個印章圖形:“比如說這種標記。”

馮哲接過本子看了一眼,瞳孔猛縮。他沉默一會,搖搖頭:“我沒注意。”

“是嗎?”寧檬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他剛剛的表情,分明是有什麽。是錯覺嗎?

但馮哲既然否認,她也不好說什麽。隻問:“追殺者動手之前,你們也看到提示了嗎?”

馮哲的手掩了一下臉,也沒能掩住痛苦的神色:“是。”

他們也看到殘酷的遊戲規則顯現:調查員如果死去,守護者也會死去。如果隻有守護者死去,係統將為調查員匹配新的守護者,遊戲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