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睚眥激鬥望天犼

卻說雪音受此一驚後,心魂不定,眼神無光,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良宵燭未盡,淚眼望歸雲。

隻應君回首,離人去亦還。

羽軒走近扶起雪音,關切道:“沒事了!那兩妖人已走!”羽軒拙口正刺其心,雪音聞言顫聲道:“那撫琴者乃東海大太子囚牛,執劍者應是他的兄弟!”羽軒聽後心下思道:“雪音竟與他們熟識,這場婚鬧莫是他們事先定計好的?”

思畢,羽軒見雪音發絲如霜,不覺好奇問道:“我見你與翼騰將軍拜天地時多有不願,莫不成你是受他所迫?”雪音見羽軒器宇軒昂,為人剛正,遂掩淚訴道:“我未識翼騰前,便已與囚牛私定終身,隻因種族有別,屢遭家人反對,乃至今狀!”羽軒聞言著實駭然,問道:“你莫不知龍族居於水下,我族居於林上,兩族生活習性全然不同?”雪音道:“我豈能不知!你既能說出此話,足見你從未遇到一位令你義無反顧的女子!當你深愛一人時,何在乎這些家世地位,隻要他心裏有你,不忘曾經的海誓山盟就好!”

羽軒聞言不覺對男女之情頓生好奇,但因其出身貧寒,以討吃為生,今又身在鶴營,以習武為業,無緣與少女接觸,乃苦笑道:“你所言許是真切,不過我自幼無父無母,現於鶴營混口飯已實屬不易,何來機會談情說愛!”雪音嗟歎道:“你我雖經曆有別,卻處境相當!”羽軒問道:“翼騰將軍現已過世,你接下來作何打算?”雪音眼神堅定道:“我會去鳳河岸等他,我相信他定會帶我離開這裏!”

登時傳音使者趕來傳旨,見遍地屍橫,血流成河,不禁驚問道:“此處發生了甚事?”雲川起身細說起原委:“半晌前,有一秀士大鬧婚場,我等本可將其置於死地,誰料又來一力士,此人驍勇善戰,我們與之鬥了數十回合,皆被其劍氣所傷!而後我們五人並力施法,擺出陰陽五行法陣方將其困住,幸一旁羽軒引弓射中其要害,這才將其擊退!”使者聽罷歎道:“看來我還是遲了一步!”雲川又問:“使者來此可有聖旨相傳?”使者道:“此處血光之災早在大祭司所料之中,聖上差我前來製止諸位參婚,以為躲星!”

雲川見滿地血水,不覺長籲一聲:“我來時右眼皮跳動不止,總覺有不祥之兆!誰曾想會生出此等災禍!”使者見眾族長皆盤膝坐地,身負劍傷,不禁上前關切道:“諸位身體無礙吧!”雲川道:“我等與那二龍鬥將數時,皆元氣大傷,靈力大損,須靜養些時日才好!”使者道:“事已至此,我亦隻能如實奏報聖上,交由大祭司裁決!”雲川道:“也是!大祭司顧慮周全,定能就我族傷亡之事向那東海討個說法!”使者道:“諸位多多保重,我即刻回去複命!”言畢,使者拜辭而去。

話分兩頭,卻說囚牛扶睚眥折回東海北境,睚眥一路怨道:“大哥,我要再殺回去,用那幫鳥人的鮮血來祭我滅元劍!”誰料囚牛聞言越發惱怒:“你現殺回去有甚用?那五人的陰陽五行陣你還未領教夠?此次若非我及時出手,你恐困死其中,何況一旁那小子箭術了得,不容小覷!”睚眥道:“大哥,你此話何意?倘若我遲來一步,你現不知身首何處!”囚牛道:“罷了,你殺死羽族那麽多衛士,此事父王早晚會知曉,若因此惹兩族生仇,你我便是罪魁禍首!”睚眥憂心道:“大哥,眼下該如何是好?”囚牛道:“我為救你,將雪音丟在原處,她現定怨極了我!你先速速回宮,今日之事萬要保密!我接回雪音,你再來北境接應我!”睚眥提醒道:“大哥,你真要接雪音入宮?她無我族避水珠,必會溺死啊!”囚牛道:“這你不消擔心,我自有見識!”睚眥見囚牛信心十足,遂囑咐道:“凡事小心為妙,速去速回!”

此時天已斷黑,二人分別後,睚眥懷揣心事,化龍徑向北境飛去,隻見東海宛若明鏡,靜得出奇。

未幾,睚眥忽見萬頃碧波之上濁浪滾滾,濤聲拍岸,細看去,有一紅毛野獸,如牛馬大,正埋頭吃水。

睚眥看了,目瞪口呆,沉吟道:“這家夥不會就是那食腦猛獸?”當睚眥欲下水與之一戰,不料此獸早已展翼向他殺來,睚眥見狀厲聲喝道:“你個混獸,我已找你多時,今適逢爺爺,今便是你的祭日!”言未必,那獸伸角衝撞而來,睚眥未及閃躲,負傷胸口正被頂上,痛襲全身。

睚眥大怒,從口中拔出滅元劍,挺劍向前劈出一道金色劍波,望天犼反應迅速,急忙低首以犄角擋下。睚眥又點劍而起,劍似遊龍向其頭部刺去,隻聽得一聲嚓響,望天犼猛口將劍身死死咬住,睚眥急欲撤劍,然無論怎生使勁,那劍依舊紋絲不動。

雙方僵持片時,睚眥頓覺雙臂酸軟,遂棄劍甩尾,向望天犼下顎發起猛攻,望天犼未及閃過,須臾發出一聲怪吼,滅元劍這才脫口落下。睚眥正欲去拾劍,不料望天犼陡然巨口一張,噴出烈火,睚眥即向後一躍,然稍遲幾許,前爪鱗片不慎被烈焰灼傷。

睚眥見勢急念起劍決:“出!”滅元劍躍出海麵,懸空倏忽分化為七柄長劍,急傾而出,直奔望天犼闊口,不料七柄長劍俱為望天犼吞入腹中。睚眥情急下又大喝一聲:“破!”那七柄長劍頓時為望天犼內力所震碎。

望天犼見睚眥已力盡筋麻,驀然大吼一聲,向其撲將來。睚眥亦不甘示弱,與其激鬥了數十回合,難分勝負。望天犼陰陽怪氣道:“你的腦髓看來是東海最難吃上的一個!”睚眥聞言冷笑道:“我就是你的天敵!有爺爺在,你休想踏入東海一步!”望天犼冷哼兩聲,佯作騰空飛去之狀,睚眥見機忙上前去追,不期望天犼一個反撲,睚眥未及防備,已被壓於爪下。

望天犼前爪似鷹,後爪似虎,壓得睚眥渾身動耽不得。須臾望天犼巨口大張,鋼牙並用,撕咬起睚眥喉部那一尺長的逆鱗。逆鱗呈月牙狀,乃龍之軟肋所在。少頃,睚眥逆鱗層層脫落,發出一聲長吟,其聲悲遠,響徹四海。

東海龍王聞得此聲,心頭發悶,頓覺大事不妙,即隨眾將出海巡視。初至北境,值守蟹將慌張來報:“大王,禍事了!禍事了!”敖潤忙問:“出甚事了?”蟹將道:“二太子,二太子……”敖潤忙問:“睚眥怎麽了?”蟹將長歎道:“二太子與望天犼於東南海域廝鬥了起來!”敖潤聞言愀然變色,作速趕去。

少時,老龍王見睚眥正遭望天犼撕咬,不禁怒從心生,衝望天犼厲聲喝道:“混獸,速放下我兒!否則叫你今日片甲無存,死無葬身之地矣!”說著敖潤吐出一顆光芒四射的綠龍珠。

那望天犼因由盤古頭蓋骨所化,深知龍腦味鮮,抬首藐視了一眼敖潤,又埋頭撕裂起睚眥逆鱗。敖潤見狀勃然大怒,祭出龍珠,掀起千層駭浪向望天犼擊去,將其倏忽分離出來。敖潤迅疾接住睚眥,頓時雷聲滾滾,電光飛閃,震得望天犼頭暈目眩。

敖潤心知望天犼通體堅不可摧,龍珠之力難傷及肺腑,乃待其乏力之際,忙鳴金收兵,徹底了封鎖北境水門。

老龍王救回睚眥後,諸龍子聞訊紛紛向水晶宮奔來,但見睚眥麵色蒼白,逆鱗所剩無幾。四太子蒲牢見狀大呼道:“二哥,二哥醒醒!”睚眥聞言緩緩睜開雙目,躺在玄冰玉床虛聲道:“那混獸,那混獸,不可大意!”蒲牢見睚眥醒來,喜極而泣道:“二哥,那混獸已被父王製服,你好生安歇!”睚眥驚道:“我與那獸鬥了數百回合皆難挫其鋒芒,父王又豈是他對手?”

一旁敖潤忙解釋道:“那猛獸僅被我用龍珠嚇退,未傷及筋骨!”睚眥捶手怒道:“皆怨我一時大意,中其詭計!那混獸勢必還會來滋擾東海,食我族人腦髓!”負屭近前勸慰道:“二哥勿怒!此獸非天生,非地長,乃由盤古大神頭蓋骨所化,我族與之相抗,渾如壘卵擊石,蚍蜉撼樹!”六太子霸下問道:“八弟,你有何妙法可降伏此獸?”負屭百思無策,搖頭悲嗟。

未幾,睚眥昏睡去,敖瑛前來見睚眥慘狀,不禁涕問道:“父王,二弟是為何人所傷?”敖潤悲憤不語,霸下實告道:“望天犼!”敖瑛聞言嗟歎不已,忽想起一事未稟,遂噓聲將敖潤叫出宮外,慌道:“父王,您交付我的鑰珠被人掉換了!”敖潤聞言淡定道:“此事我已知悉!”敖瑛忙問:“您竟然知道?敢問是何人換了此珠?”敖潤道:“定是你那沉屙伏枕的二弟!”敖瑛聞言大驚,敖潤又道:“你二弟一心欲與那望天犼一決高下,準是他盜走鑰珠,逃出水鏡的!”

卻說水晶宮內眾人正為望天犼犯愁,忽形似獅子,頸掛鎖鈴,獠牙豎耳,素日好靜的五太子狻猊開口道:“看來解鈴當須係鈴人!”負屭恍然開悟,反問道:“五哥,你意可是尋天神相助?”狻猊道:“我族久居深海,未曾與天神有過交涉!”說言未了,敖瑛與老龍王走入宮,但見敖潤提聲道:“此言差矣!”眾龍子聞言大目投來,敖潤歎道:“看來惟有去方諸山尋你七弟狴犴了!”敖瑛好奇道:“七弟曾拜於東華帝君門下修行,不知今日修為如何?”敖潤道:“五十年了,是時當往方諸看看他了!”

說起方諸山,眾人皆一臉迷惑,卻見負屭補充道:“方諸山乃太古仙山,在我們東海之上。其東西麵各有小方諸,周迴一千二百裏。七弟所在大方諸離此三千裏!”敖潤聞言歎道:“此去山高路遠,道阻且長!”歎罷,嘲風主動請命道:“父王,孩兒願往!”敖潤道:“也好!你素來好涉險,此去當將我族所麵禍患說與你七弟,其勢必會攜先師下山為我族解困!”嘲風道:“父王放心,孩兒定當不負使命!”言畢,嘲風急欲化龍飛去,卻被敖潤叫住:“為父送你一程!”未幾,老龍王將嘲風送出東海百裏之外,見其形影淡去,方才歸海。

話分兩頭,卻說傳音使者將禍事戰戰兢兢奏與羽皇,羽皇聽罷,驚道:“滋事二人殺害我族數百衛士,奪去翼騰將軍性命,竟逃之夭夭!”使者道:“聖上息怒,此二人本領高強,絕非等閑,如要捉拿,恐會傷及更多!”羽皇怒氣難消,一旁大祭司揮手示其退下,頓杖直言道:“聖上,使者所言極是!欲要拿下此二人並非難事,隻須靜待即可!”羽皇見羽玄氣定神閑,忙問道:“愛卿可有萬全之法?”大祭司指殿外雲層笑道:“聖上請看!臣來時此雲尚明淨透亮,現不過一炷香已成渾色!”羽皇盯雲望了半晌,應道:“誠然如此!可這又能說明甚麽?”羽玄笑道:“雲雖總會失色,但終有得見天光一日,況此雲還是東海上空的烏雲!”

羽皇喃喃自語:“東海上的烏雲,莫不成此二人是……”羽玄沉聲道:“撫琴者乃東海太子囚牛,其琴技出神入化,生平難逢對手;執劍者應是二太子睚眥,此龍天生渾力,有萬夫不當之勇!此二龍皆非泛泛之輩,此次大鬧翼安府,定與那場婚事相幹!”羽皇揣測道:“翼騰將軍現已遇害,莫非他們是衝著那新娘子雪音去的!”羽玄應道:“聖上猜得沒錯!睚眥目中或許僅有殺伐,然囚牛卻是為撫琴覓知音!若不出吾之所料,此禍因定與那雪音與囚牛有關!”羽皇問道:“那你意下何如?”羽玄道:“聖上可差人先查明雪音身世,若此事真與那囚牛相幹,斷不可令人前去東海滋事!”羽皇疑問道:“這是為何?”羽玄解釋道:“此二人一旦存有私情,必會使龍族共憤,囚牛的下場想必聖上已有預見!”羽皇點頭讚道:“愛卿顧慮長遠,深曉人心,此事就全交你來辦理!”羽玄領命揚長而去,羽皇雖長舒了一口氣,卻仍憂心忡忡。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