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雪音婚嫁逢災象

瀾州西部有一高山,名曰昆吾之山,山中草木勁利,泉色如血,多產赤銅。

羽皇聽聞此地赤銅經年受靈氣孕育,所鑄利箭可掩日、可斷水、可轉魂、可驚鯢、可卻邪、可削玉斷金。卻因此山峻崖峭壁,難以攀越,為采赤銅以作箭矢,遂令鎮南將軍翼騰前往搭建棧閣,半載為限。

為建此閣,翼騰遣人至各村發榜征役,然數日仍無人應征。翼騰無奈,隻得加重賞錢,將國庫所撥五千龍璜珠盡數取出,由先前一人三珠增為十珠,這才有人願往山麓帳內報道,五日內即已募百人。

次日登峰前,翼騰手執圖紙,左右各立一護衛,對眾高聲喝道:“此次所修棧閣關乎我族前途命運,短則一年,長則十年八載。昆吾山山路懸險,搭吊橋,鑿石洞,謹慎則安!若遇險情,抓緊纏身青藤,大聲呼應,自會有衛士前來搭救!”眾人聞言紛紛應道:“將軍放心!吾等定當全力以赴,為我族修成棧閣!”

未幾,百人攜所配器具開始上山鑿石鋪路。建前眾匠先以斧、錘於崖壁鑿出寬約六寸、深約十五寸的孔洞,再將六尺粗木橫梁插入孔中,鋪上木板。若遇巨石擋道,其先以火焚之,後用水激之,見石裂後,方才繼續鋪設閣道。

一日黃昏,欲將收工之時,有一勞役姓雪,名暉,正要收拾斧錘回營歇息。忽一衛士來報:“雪暉,你家姑娘來看你了!快快下山吧!”雪暉做工已有九月,未曾差信與家人,聞女前來興奮不已,連連說好。

少時,父女於帳內相會,雪暉泣道:“是爹不好!令你大老遠來險峰探我,真是捱苦了!”雪音道:“女兒不累,此是母親差我帶給您的!”雪音打開食盒,雪暉見內盛著葉餅與幹肉,俱是自己平日所愛,不禁抹了一把眼角,泣道:“小雪,回去替我轉告你母親,此處還須三月即可竣工,令她多保住身子!”雪音道:“女兒明白,此峭壁之下乃萬丈深淵,您切要當心!”言畢,雪暉將兜中三顆龍璜珠交與女兒,並囑咐道:“此珠你且拿回去,為你們置辦些衣裳!我在此有吃有住,一時也用不著!”雪音回拒數次,終還是收下。

二人正說處,忽一匠工回帳,驚歎道:“呦!這誰家姑娘,長得真俊!”此言一出,路過勞役趕巧聽見,俱紛紛探頭窺視。

雪暉生恐他人覬覦雪音美色,忙收起食盒,攜其來到帳外,並指向遠山道:“順此路直下,至鷹嘴崖往西便可出山!”雪音聞言剛要動身,即被一人攔下:“日漸西沉,你女兒這晌下去準摸不著路!不如在此留宿一晚,明兒一早趕路亦不遲!”

眾人見翼騰前來,皆躬身而言曰:“翼將軍好!”雪暉施禮罷,顧慮道:“將軍所言甚是!可我們帳內俱是男丁,亦無有空營,此舉怕不妥吧!”翼騰嗬嗬道:“我帳旁恰巧空出一營帳,不妨今宵就叫你女兒於此落宿!”雪暉心下猶豫道:“翼將軍素來剛正不阿,怕是我多慮了!”想畢,即照命遵從。

時至午夜,雪暉心裏仍是不放心,遂起身向雪音營帳走去。是時雪音因初宿山野,輾轉難眠,忽見帳外立一人影,其形瘦長,嚇得她當即縮成一團。

須臾,雪音聞有人呼其乳名小雪,方覺此人倒像父親的聲形兒,遂緩步至帳門,對其輕聲喚道:“爹爹,是您嗎?”雪暉答道:“是爹!小雪,你在此住得可還習慣?”雪音見問,怕父親擔心,故意道:“我沒事兒!”雪暉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早些睡,明兒還要下山呢!”小雪道:“好的!爹爹,您也早些回去歇著!”

雪暉前腳剛走,躲在暗處的衛士即將此事報與翼騰:“將軍!雪暉方才來探望雪音,這晌又回去了!”翼騰沉聲道:“知道了!退下吧!”衛士語嗚道:“將軍,小的這就不明白了,您派我整晚監視那少女,卻裹足不前,到底為何?”翼騰聞言怒道:“別盡胡想!我此舉是為保護雪音安危!我堂堂鎮南將軍,豈是你想的那種人!”衛士自慚道:“將軍恕罪,小的會錯意了!該罰!”翼騰厲聲道:“就罰你今晚睜大雙眼,守好雪音營帳!若有甚閃失,我拿你是問!”

衛士退下,整夜未曾離開雪音營帳半步。直趕到東方日出,見雪音背著行囊出帳,忙上前攔道:“且慢!容我稟知翼將軍一聲!”雪音道:“我一不起眼的女子,何勞煩將軍大駕!”衛士道:“將軍甚是在乎你安危,令我於此守了一整夜!”雪音聞言無奈道:“好吧!你速去稟告翼將軍!我先去與我爹打聲招呼!”

少時,雪音來到雪暉營帳,見其早早就醒來,正欲去尋她。二人撞麵後雪暉忙問道:“昨晚睡得安頓麽?沒甚事吧?”雪音道:“翼將軍派人整夜值守在外,睡得還算安穩!”雪暉握起女兒雙手,語重心長道:“那就好!那就好!現出工天色尚早,為父送你一程吧!”雪音點頭答應。

二人尚未行遠,即被翼騰叫住:“此去山高路遠,這件赤羽錦衣與你女兒披著,這山陰冷,當心受涼!”翼騰雙手捧袍走向雪音,欲為其披上,卻被雪音止住。

雪暉見翼騰癡看著女兒,忙上前勸道:“動勞將軍一番微情,你且收下吧!”雪音為照顧父親日後安危,無奈領命道:“我自己來吧!勞煩將軍了!”翼騰道:“也好!也好!”

雪音披上赤羽錦衣後,無聲自嬌妍,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昆吾山勢近青霄,畫筆難描火鳳嬌。

乍起寒風梅影立,冰天夢裏色芬芳。

翼騰見狀頓時心花怒放,又親點兩名衛士,命道:“你二人務必將雪音安全送下山!不得有任何閃失!速去速回!”二人領命後,一人先衛,一人後衛。翼騰目送雪音遠去,此後夜夜思念不盡。

時過三月,棧閣建成,但見淩空之勢:

群峰嶮峭入雲端,棧道蜿蜒立仞間。

匠心巧劈千洞景,臨梯無處不消魂。

且說雪暉早看出翼騰相思病來,便暗約其於帳內商議起雪音婚嫁之事。翼騰當場贈與百顆龍璜珠以為聘禮,雪暉收受後,並令翼騰一月後來鳳河上門提親。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雪暉歸家後見雪音早已心有所屬,斷然拒絕翼騰這門婚事。雪暉怒問道:“告訴為父,你鍾情何人?”雪音回道:“他乃東海大太子囚牛,我與他早已立下誓約!”雪暉聞言氣得半死,緩過神又怨道:“造孽啊!你若一心嫁與那妖族之後,我們父女就此斷絕關係!”

時而雪母亦走來勸道:“女兒啊,你父親皆是為了你好,你可曾想過,你與囚牛一旦成婚,生下的孩子會是甚樣?”雪音道:“我斷不會嫁給不愛之人!”雪暉道:“你若依舊執迷不解,從此休出我家門一步!”言畢,雪音即被鎖進閨房,痛哭不已。雪母雖日日送飯,雪音卻絲毫不領此情。

雪母見迎親之日將近,照此下去亦非長久之計,遂欲入門勸慰。房門開後,但見雪音體形消瘦,一夜間青絲落滿飛霜,雪母不禁傷心欲絕道:“女兒嗬!莫在磨害自己了!你有甚求,娘親答應你便是!”雪音低聲道:“我要去鳳河岸!”雪母見女兒不再提婚嫁一事,便自覺她已想通,隻囑道:“今日黃昏翼騰將軍即來迎親,你且早些回來!”

雪音未應,起身緩步向鳳河走去。雪母怕她出事,便緊跟在後,不料被雪音發現,回首斥道:“您敢若一直跟著我,我便再也不嫁那翼騰!”此言一出,雪母喜憂參半,恐其再生事端,又盼其嫁與貴婿。

時轉黃昏,雪音雖與囚牛相聚短暫,卻幸得上天眷憐。雪音聽罷囚牛一番肺腑之言,便回閨房靜守,將逆鱗劍縮成似針大小,別於袖口,焦急盼著囚牛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且說翼騰為辦好婚事,廣發喜帖,請了羽族各大族長、統領、旗領、將軍。當帖子送至皓月府時,羽昊看罷,喜之不盡,偏腿傷未愈,不易跋涉,遂請派羽順代為道賀。

羽順欣然領命,並提議道:“族長,屬下可否帶一人同去?”羽昊問道:“何人?”羽順道:“羽軒!”羽昊又問:“為何是他?”羽順解釋道:“羽軒這孩子自幼便與親生父母走丟,養父又出身卑賤,死於非命。他縱生於此等環境,卻仍保有一身傲骨,實屬可貴!此外,更令屬下費解的是,他深夜常做惡夢,夢時全身燙熱,醒後雖記不清白,卻不知從何習來一套羽魔箭法!”羽昊詫異道:“羽魔箭法?”羽順道:“不錯!來鶴營那日,他便已精熟此箭要領,彎弓姿勢異於常人!”羽昊心下思道:“這小子竟與羽魔軍有些幹係?”

羽順見羽昊神色驟變,不禁問道:“族長,您有甚疑慮?”羽昊回過神道:“沒有!你且帶他前去曆練曆練,日後這小子必可為我重用!”羽順道:“遵命!”羽順辭後,羽昊不禁思憶起同羽軒的兩次會麵,並深陷於當年狩獵痛失愛子的形景之中。

不一日,翼騰婚事傳入龍璜殿內,羽玄聞訊即捏指一算,但見其眉不見喜,嘴不帶笑,即向羽皇啟奏道:“聖上,鎮南將軍大婚之事乃太歲衝克日主,恐有血光之災!”羽皇聞言神色驟僵,癡呆半晌問道:“此災可有化解之策?”羽玄道:“此事牽扯甚廣,大勢雖難逆,卻可用躲星之法,防之引火燒身!”羽皇疑問道:“何為躲星之法?”大祭司道:“躲星,即令眾人先勿入翼安府,待凶時一過,此災便可自化!”羽皇聞言急向一旁傳令道:“速速往翼安府傳旨,勿要延誤時機!”傳音使者領命作辭而去,然大祭司仍憂心道:“聖上,現已剩半日,使者若能於半日內趕至翼安府驅散眾人,此災自可解;若遲誤,我族與那水下之族必有一場血戰!”不知大祭司所卜能否成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