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的突襲
酒吧老板倒也不隱瞞,他就是在縣道和無名道路間等著的陸冰心,之後兩人換車,陸冰心自己步行往林子裏去了。
聽酒吧老板這麽說,肖揚立即開車掉頭回到了三岔口,隨即下車,也往林子裏追去。
密林中,肖揚看到一些折斷的枝杈,斷口還很新鮮。肖揚想這是陸冰心所為,但卻無法確定這是不是另一種迷惑。但密林森森,肖揚沒有辦法,隻有跟著循著那些斷裂的枝杈向前。又掙紮了幾分鍾,肖揚來到了一片穀地,一條小溪緩緩流淌,小溪邊上是一間草屋。
肖揚將手按照槍套上,踱步到門前,然後繞到門後,看到陸冰心正舉著一個火把,火星子掉落在濕軟的土壤上。
“你要幹嘛?”肖揚問,她已經聞到了濃濃的汽油味。
“他不在這。”陸冰心說。
肖揚斜眼從方格窗往房裏瞅,裏麵空空如也。
“他曾經在這裏待過,但他已經走了。”陸冰心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樹葉,上麵沾有血跡:“他在裏麵療過傷,但是他現在不在這裏。”
“放下火把!”肖揚吼道。
“如果我們能找到這裏,那麽那些要殺他的人一定也能找得到。”陸冰心說。
“什麽?”肖揚質問。但還沒等她的話落音,陸冰心就將火把扔到了木屋上,林間小屋迅速成為一個騰起的火球。
熱浪讓肖揚往後退了一步,呆了一秒鍾,肖揚對陸冰心說:“你因為涉嫌妨礙偵查,從今天起,你被正式停止職務!
”
就在肖揚和陸冰心在山林裏上演著貓鼠遊戲的同時,重案組的公安網絡突然斷了。聶風遠到局裏的機房,敦促技術人員排查網絡故障,留下因為辦案熬了通宵的龔建在宿舍補覺。刀客和槍俠開著車,緩緩向重案組前進。
車上的音響正在播放維瓦爾第的《四季.夏》,透著緊張氣氛的弦樂讓槍俠有些不太自在。他不自覺地想起上次播放這個曲子時,還是在西北的戈壁上的那場對決。
與郝義軍的那場生死對決!
得到郝義軍與線人碰頭的位置後,刀客和槍俠即刻動身,僅用一天半的時間,便追出去一千五百公裏,一頭紮進沙漠風區,沒有住家,也罕有車輛。隻有獵人和獵物。郝義軍以為他和線人可以借助黃沙漫漫來躲過追捕,郝義軍想錯了。
刀客在無線電裏呼叫:“沙塵暴要來了。”
槍俠開著牧馬人加快速度,飛過一個緩坡,郝義軍那輛捷達的車屁股出現在視線內。槍俠右手扶住方向盤,左手伸出窗外,金色槍身在殘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捷達開始蛇形前行,但槍俠不會失了準頭,即便是左手持槍。
槍響了,捷達像是那些垂死之獸,突然**,在幾乎要衝出路麵前才穩住方向,後輪轂在與地麵擦出飛濺的火花。
《四季.夏》的交響曲漸入**。槍俠又是一槍,打掉了駕駛位一側的後視鏡。爆胎的捷達降低了車速,牧馬人也降低了車速。槍俠似乎還想將這一死亡進程多享受一段時間。但細密的沙子越來越密打在擋風玻璃上。槍俠抬頭看,一麵百米高的沙牆滾動著,正向他們平推過來。
那輛捷達似乎也注意到沙牆,開始加快速度,希望能夠在飛沙中掩蔽自己。但剛開出去不久,就看到一輛油罐車,引領著沙牆的潮頭向捷達直衝過來。郝義軍隻一遲疑,便轟大油門,朝著油罐車頭衝了過去。與此同時,捷達後排座上的一個胖子捂住耳朵,傳出尖利的哭號:“我的媽呀!”
兩頭鋼鐵獸即將撞擊的瞬間,捷達猛打方向,衝下了路基。下一瞬,漫天的黃沙即刻將光明吞沒。槍俠下車,端著槍,走下路基,朝著捷達車的方向搜索過來。走了十米,發現捷達駕駛座和後排的車門都開著。槍俠沉下槍,對車內進行搜索。一個身影從從車頭處掠過,槍俠剛要舉槍,子彈卻在外力的影響下,打飛到了天上,人也摔倒在了地上。槍俠還沒起身,一截細繩便繞過槍俠的下顎,勒緊了他的脖子。槍俠又向黃沙深處打了一槍,再一秒,他已經看不見光亮,隻等待頸骨斷裂的那一聲哢擦。
但那雙拽著細繩的手鬆開了,槍俠翻過身,猛咳一陣,與此同時,細砂也灌進了他的嘴裏。刀客矗立在不遠處,刀刃上還滴著血。他的腳邊是一具沒有動靜的屍體。
槍俠恢複了平靜,他把屍體翻過身,發現是郝義軍。沙塵暴更加猛烈了,那些飛沙尋著任何的空洞鑽進去,郝義軍頸部的血窟窿很快也模糊成紅褐色的一片。而捷達車後排座上的那個胖子,則早已沒了蹤影。
“他會死在這片無人區裏。”槍俠喘著粗氣說。
刀客點頭,戴上墨鏡,蹲下身子搜郝義軍的身。槍俠則在搜捷達轎車的前後座。但他們兩連一張紙都沒有找到。刀客冷冷地說:“搭把手。”兩人將郝義軍放回到駕駛座上。然後又把車開回到路麵。隨後,刀客駕駛著油罐車,朝著捷達小車狠狠撞去。
引擎蓋上冒出了火光。刀客下車,和槍俠回到了那輛牧馬人。然後調轉車頭,將風沙中的那團火球遠遠丟在了身後。
回平遠古城的一路,刀客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槍俠明白,雖然殺了郝義軍,但關鍵的線人湯寶卻消失不見。這根本算不上一次成功的任務。
維瓦爾第的《四季.夏》播放完了,刀客瞅著重案組的大門,說:“行動吧。”
槍俠翻下遮光板,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拉開車門正要走。刀客對他說:“不要留下痕跡。”
槍俠擺擺手:“知道,痕跡就是性命。”
刀客看著槍俠的背影,想這是自己第幾個徒弟,第七個或是第八個?之前的那幾位要麽死了,要麽正在把牢底坐穿。各中原因表麵看來都是他們留下了別人可以追索的痕跡——暴露亦即死亡。但更深層的原因還是在於他們沒有一個殺手應有的自製力。當他們將別人的性命玩弄於鼓掌間久了,就失去了對於他人生命以及自己生命起碼的尊重和敬畏。如果那些殺手都把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來過,去縱情人生,那麽他們距離滅亡也就真的不遠了。
刀客希望自己能夠長命百歲,也希望槍俠這個徒弟能夠長長久久,平平安安。槍俠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夥子,沒有善惡之分,隻想著完成每一次任務。但和他不同的是,槍俠還未褪去年輕人的浮躁和娛樂精神。刀客和槍俠這兩個外號就是他閑著沒事給起的。而之前,刀客本身是沒有稱呼的,他隻想當一個影子。刀客希望槍俠能夠在自己離開前,趕快成熟起來。
槍俠從重案組的後牆登上了房頂,又順著水管攀上了三樓的外沿,一翻身,就進入到了重案組的走廊裏。他等待了會兒,諦聽樓裏的動靜,然後才下到二樓,來到盡頭的一個房間。
此時,刀客看不到槍俠的身影,卻可以通過他頭上的攝像頭看清郝義軍辦公室內的一切陳設,整潔、幹淨,不管是個人電腦,還是工作筆記,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大概不會有什麽收獲了。果然,槍俠經過一番搜尋,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就在他要放棄,準備撤離時,槍俠猛然抬頭,耳朵對著門外。刀客透過望遠鏡望向四樓,門開了,龔建從宿舍出來,趿拉著拖鞋,下到二樓的廁所。
“等等。”刀客通過無線電對槍俠說。
“嗯。”
時間過去了兩分鍾。
“走。”
槍俠從屋子裏出來,輕輕關上門,向二樓樓梯口走去。但剛上到三樓的龔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又折返往二樓走。
“躲。”
槍俠閃身,進到開著門的那間運動室。
龔建大大咧咧經過運動室,朝著食堂過去了。又一分鍾,龔建拿了兩個饅頭回頭往樓上走。
槍俠等了半分鍾,然後下樓,正要打開門禁,聶風遠突然出現在院子裏。
雙目相對,兩下就對情況做出了判斷。聶風遠撞開了身邊門衛的木門的一瞬,一粒子彈就打在門外室的金屬牌上。槍俠去推門禁,卻發現綠色指示燈變成了紅色,門衛室內的聶風遠從外麵將門禁瑣死了。
龔建沉重的腳步聲也噔噔地回響在樓梯裏,槍俠看著樓梯轉角的黑影出現,扣動扳機。
“我操!”一身粗糲的咒罵,然後是連續幾發沒有準頭的回擊。子彈在牆壁和地麵幾次撞擊,形成跳彈。槍俠隻得蜷縮在角落,默數子彈數。六發,是警用手槍的裝彈數。樓上的槍聲停了,槍俠探出身子用腳揣門禁。一發子彈卻門衛室內射來,將槍俠再次逼進了死角。
就在此時,牧馬人轟大了油門,衝進重案組的大院,然後一甩屁股,將鐵欄門撞彎。槍俠一邊對上方的龔建進行火力壓製,一邊拽開變形的鐵門,鑽進牧馬人的後備箱裏。聶風遠還想向牧馬人正麵射擊,刀客再次轟大油門,從重案組衝了出去。
肖揚闖進剛闖進急診,就聽見龔建的嚎叫加咒罵。肖揚的心稍稍放下,還能叫喚問題就不大。肖揚進到治療室,護士正用酒精棉給龔建的腳踝消毒,黑紅色拭去,露出白色的骨頭。龔建又是一句髒話,站在旁邊的聶風遠捶了龔建腦袋一拳:“你他媽的嘴巴就不能幹淨點。”
龔建安靜了一秒鍾,看到肖揚,又開始嚷嚷起來:“我掛彩了!給我立功!”
聶風遠又給了龔建一拳:“看個家都看不住,還給你記功,不給你處分就不錯了。”
龔建撇撇嘴。
護士給龔建敷上了紗布,然後退了出去。肖揚探出身子,看走廊空寂,便從裏麵將治療室的門關上,瞧著龔建和聶風遠。兩位探長也在回瞧著肖揚。
“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肖揚說。
“頭兒,你知不知道,有些地方不對勁。”龔建好好講話了:“先是連續意外死亡事件,然後郝義軍的車禍,還有陸定一的那份DNA報告,再就是今天發生的這個事。”龔建遲疑了一下:“我說不上來,但總感覺每一件事都是連著的。”
“你怎麽看?”肖揚朝向聶風遠。
聶風遠注視著肖揚,然後輕聲說:“還有你的到來,也很不對勁。”聶風遠也頓了頓:“你一定是帶著某個任務來的。”
“比如?”肖揚反問。
“比如來查郝義軍的真正死因。”聶風遠說完,龔建的眼神也如火炬,熊熊燃燒起來。
肖揚停了一秒,點了點頭。
“我操!我就說郝組長的死有問題吧!”龔建從病**跳到地上,又一句髒話,絲毫不再為腳踝的傷痛而自憐。聶風遠冷著的臉像要殺人。
“我也是知道郝義軍犧牲的消息後,才主動請纓來到這裏任職。來之前,打擊有組織犯罪處告訴我,交警對車禍現場勘驗發現很多疑點,而進一步的屍檢顯示郝義軍的頸部有一處很深的貫穿刀傷。”
聶風遠沉默了,龔建卻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老郝為什麽會犧牲在那裏?”聶風遠問。
“這也是我要搞清楚的問題。郝義軍表麵上稱是休假,實際上是到西北去追捕一名涉案人員。出發前,郝義軍向打擊有組織犯罪處匯報追蹤到本地一條涉嫌洗錢的線索,而這名涉案人員正是洗錢環節的核心人員。但具體情況郝義軍並沒有細說,他要等這名涉案人員歸案後再做專題匯報。隻是這一切都被西北的風沙給埋葬了。”
“那老郝究竟有沒有抓到那一名涉案人員呢?”龔建問。
肖揚搖搖頭:“現場沒有出現第二具屍體,但我傾向認為郝義軍是將那名涉案人員抓獲後,負責滅口的殺手出現,郝義軍為了保護那名涉案人員而與殺手搏鬥,壯烈犧牲,而那名涉案人員則在雙方戰鬥中乘亂跑。”
聶風遠點頭:“所以他們才會潛入郝義軍的辦公室,搜查他從那名涉案人員口中獲取的信息。”
“在他們到來之前,我已經對郝義軍的公用物品和私人物品進行了全方位的搜查,什麽都沒有找到。”肖揚說。
聶風遠和龔建沉默了。半晌,龔建才說道:“老郝做事非常的隱秘,特別是麵對這種關係錯綜複雜的案件時,他的保密工作都做的特別好。”
“特別是陸定一還被牽扯了進來……”聶風遠的話說了一半,但他想表達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如果郝義軍查的案件涉及到陸定一,那麽他對線索的保密,尤其是對陸冰心的保密就很有必要了。”肖揚說。
“我更傾向於是他對陸冰心的保護。”聶風遠說。
肖揚點了點頭:“因此,為了能夠查清陸定一的死因,也為了揪出真正隱藏在背後的凶手,我已經把陸冰心給停職了。”
“停職?!”聶風遠和龔建幾乎異口同聲。
“你們就當我也是處於法律上回避原則,對陸冰心的一種保護措施吧。”肖揚道。
聶風遠沉默會兒,點了點頭。但龔建卻幽幽歎了口氣:“陸冰心這小子,可不是你停了他的職,他就能消騰的。”
龔建的話,讓急診室再次陷入了沉默。而彌漫其中的福爾馬林,竟多了一些神秘與危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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