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與女

驕陽下,一個膚白勝雪、凹凸玲瓏的女子邁著輕盈的步伐朝大海走去。身著紅色連體泳衣的她宛如一隻嬌小的麋鹿,盡管有些畏手畏腳,可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散發著迷人的氣息。她纖細的腳踝一步入海麵,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麋鹿趟進小溪,輕踩流水,時而垂著腦袋,時而目視前方,一副唯恐被石子割傷腳丫的樣子。

驀地,她回過頭,及肩的秀發隨之一晃,一道飽含深意的目光從水靈靈的大眼睛裏射出,像是在邀請岸上的人欣賞她曼妙的身姿。

徐耀威感到全身遍布著一股電流,從頭皮到腳尖,令他心旌搖曳。

這是多麽久違而又熟悉的感覺。

他遙想起十幾年前,那時他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小夥子,麵對風情萬種的姑娘,他總是心馳神往。十幾年過去了,他已經成為了一名滄桑中年,荷爾蒙也像塵埃一般落進了歲月的簸箕裏,在那安靜地待著,偶爾有風吹過,它們才會揚起來,當風一離開,它們便又回到簸箕裏,回到屬於它們的地方。

然而現在,那些顆粒,那些塵埃,又隨著風翩翩起舞了。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遠處那個逐漸縮小的身影,仿佛已經忘卻了時間的存在,忘卻了他們年齡之間的鴻溝,他的腦海中唯有被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占據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前所未有地牽動著他的神經,令他如癡如醉。是她喚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漣漪,好比往一潭死水中投下一顆石子,引起了不同凡響的效果。

此刻,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隻有一灘海水,隻要跨過這灘海水,他就能與她並肩而行,就能欣賞到她傾城的容貌,感受到她清麗絕俗的氣質。

年齡在愛情麵前就像一個數字,隻要不去注意它,那不過爾爾。

“她好像不會遊……”陳建鬆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

徐耀威放眼望去,果見肖娜已經下水了,隻露出一個腦袋在水麵,披散的頭發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然而,她卻不太會遊泳,盡管她四肢並用,可遊不到幾米便又停下,還因此嗆了幾口水,而後不安地回頭望著沙灘,一副唯恐受到徐耀威指責的神情。

見徐耀威無動於衷,陳建鬆開始揣測他的意圖:難道他真的愛上這個小姑娘了嗎?他說服她去遊泳,就是為了一窺她優美的酮體?甚至不惜編造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不像是徐耀威的作風。

正想著,遠處突然傳來肖娜的尖叫,“啊——我抽筋了!”

果然,那個女孩開始掙紮起來,她雙臂撲騰,雙腳亂蹬,像一隻落水的狗,唯恐被溺死。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徐耀威向她跑去,連衣服也顧不得脫便一頭紮進了水裏,他迅速遊到她身邊,抓住她的胳膊,使勁把她往岸上拽。

肖娜遇到了援救,便停止了掙紮,連忙用手臂纏住徐耀威的脖子,臉上一副痛苦狀。在徐耀威的拖拽下,她就像一隻柔弱的小雞,不僅沒有抵抗,還表現得十分順從,儼然把自己求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徐耀威的身上。

很快,徐耀威把她拽到了沙灘上,這時才發現她的左腿僵直,果然是抽筋了。

他讓她躺下,俯下身,二話不說便給她揉腿,說:“小姐,你還真不會遊泳!”

肖娜的臉紅到了耳根,她怯怯地盯著徐耀威的手,試圖掙脫,卻被徐耀威喝止了,“別動!你扭得不輕……我現在給你放鬆,要不然你一天都別想站起來!”

她隻好放棄。

頭頂飛過一隻海鷗,歡快地鳴叫著……

孫霞一直以來為自己擁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兒而引以為豪,她滿懷希望肖娜能盡快找到意中人,這個人不必一表人才、腰纏萬貫,隻要能對肖娜好,她便心滿意足了。

按理來說,像肖娜如此美貌的女孩是不愁嫁不出去的,可事實上,她到現在都沒有情人,更遑論結婚,這就有點令人費解了。作為母親,孫霞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不是沒有為肖娜物色過對象,即便她們身處與世隔絕的海島,可每逢有年輕的男性前來度假時,她總是會打起十二分精神,把那些男人從頭到腳研究個遍,以權衡他們是否配得上自己的女兒。遇到理想的男性她便會攛掇肖娜,抑或製造場合讓倆人邂逅。通常情況下,都是男方被迷得神魂顛倒,女方卻無動於衷。原因很簡單,像肖娜這樣既有容貌又有家世的女孩,絕大部分男人都會對她一見傾心,而深諳這一點的她也謹慎地挑選著理想的情人,長此以往,她維持著孑然一身的狀態也就不足為奇了。

誠然,並非所有男人都不入肖娜的法眼。孫霞猶記得她女兒曾與一名年輕男子陷入過熱戀,那名男子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是孫霞見過的為數不多的理想人選,他在抵達別墅伊始便注意到了肖家的千金,經過幾天的考慮,他大膽地向肖娜展開了追求。而肖娜同樣為其樣貌傾倒,倆人你來我往,很快便打得火熱。

然而,或許是擔心給肖娜的家人撞見,他不敢公然與肖娜成雙成對地出入,於是,他提出了幽會。肖娜欣然應允。想必是這種方式對年輕人而言更富刺激性,他們對幽會樂此不疲。隨著碰麵次數的增多,他們逐漸確立了戀人關係。

男子的度假期限到了以後,他依依不舍地向肖娜告別,並向她許諾很快便回來與她相聚。

愛情怎能容忍分離呢?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男子又來度假了,這一下子引起了肖永貴夫婦的注意,倆人開始揣測他的動機。看他年紀輕輕的樣子,不像是避世絕俗、尋求寧靜之人,而且他住的時間不長,想必財力有限。他或許有別的意圖。由此,他們不禁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她是許多男性客人垂青的對象,

他們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孫霞在一次散步途中偶然目睹了女兒與這名男子在泳池旁幽會,她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倆人舉止親昵,手牽著手,彼此互吐衷腸,看上去不是剛剛相識的。

孫霞回去後向丈夫描述了她的所見所聞,得知這一消息,肖永貴十分震驚,可他很快冷靜下來,他明白女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步入成年的她,早已在各方麵展示出了一名迷人女性應有的氣質,而年齡的成熟則使她具備了運用這一切優勢的基礎。順理成章的,遇見了心儀的男子,她便義無反顧地墜入愛河。

這是人的普遍生理規律,是任何舉措都無法改變的。

孫霞這時履行了一名母親應盡的義務,那就是在女兒來到感情的十字路口時果斷出現在她身旁,領著她走上自認為安全的斑馬線。

通過與女兒的交流,孫霞得知該男子的家境遠不及自家的優越,盡管他擁有出眾的外表,可在孫霞看來,這一切都是遠遠不夠的。

豪門千金必須得配上富家公子,否則婚姻就像空中樓閣,形同虛設。肖永貴夫婦深深秉持著這一個觀點。

得不到父母的認同,使肖娜在與男子交往的過程中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她總是有所顧忌。隨著男子度假的期限再一次迫近,他們不得不麵臨分離的事實。

眼看無法與肖娜確立正式的關係,男子在離去的前一天主動向肖永貴坦承了想法,表明他想與肖娜更進一步,結果,他遭到了肖永貴無情的斥責與奚落,後者勒令他立即離開海島,否則永遠也別想見到肖娜。

男子受到侮辱,憤然離去,走時一句話都沒給肖娜留下。這無疑傷透了肖娜的心。

從那以後,倆人便再也沒見過麵,而肖娜對愛情的渴望之火也逐漸冷卻下來。她總是悒悒不樂,把全部心思都傾注到了飼養海獅身上,試圖通過這種方法來打發空虛、乏味的海島生活。

作為母親,孫霞一方麵是愧疚的,可另一方麵,根深蒂固的世俗觀念卻使她迅速擺脫了這種愧疚,她和肖永貴一致認為婚姻應當門當戶對,否則就存在不可預知的危險。就像她的小姑子肖愛珍,自從嫁給一個門第遠遜於自己的人,她在肖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縱使在家裏排行老三,她依然要看別人的眼色行事,其謹小慎微、逆來順受的性格或許就是長期在這種環境下形成的。

事實上,整個肖家從上到下,從李萍到肖永貴,都秉持著相同的見解,那就是絕不允許任何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逾越他們家族的護城河,打開他們的城門,否則那便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