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險刺激

接連好幾天,任苒沒有出門,隻窩在家裏,看劇寫字,過得像與世隔絕的瘋婆子,連吃飯都是叫的外賣。

好在她沒頹廢到底,畫畫沒落下。不出門,就畫家裏的靜物,或者拉開窗簾,畫小區的景色,繁忙的上班族,悠閑的老人,可愛的孩子。

周子黎後來也打了好幾次電話道歉,還約著出去玩。任苒有些不高興,他有事就去加班,沒事打個電話就行了?任苒嘴上不說什麽,心裏頗有些不爽。剛剛確定關係的兩人竟然沒半點熱戀的樣子。

一次背著畫板出門,任苒迎頭碰上了林重。任苒招呼都懶得打,目中無人似的擦肩而過。倒是林重先招呼她:“任小姐什麽時候賞光,光臨寒舍,賞玩墨梅圖?”

任苒轉頭看他。林重今天穿一身淺綠的休閑西裝,眼角含笑。這種淺色係的外套很容易穿出“騷包”的感覺,林重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走廊的燈光,像是通了靈一般,齊刷刷地聚攏在他臉上,連任苒的目光都忍不住匯入燈光,在林重臉上流連忘返。

被他這麽一邀請,任苒心跳慢了一拍,好半天才慢吞吞開口。

“再說吧。”

你請就去,我不要麵子嗎?

說完,任苒直接進了電梯,高傲得像白天鵝。林重聳聳肩,摸鑰匙開門。依舊是先推開一條縫,聽著沒異樣,才慢慢大打開門。

很安靜,很安全。

洗了澡,換身衣服,林重靠在沙發上,小憩一會。看著快到中午,他拉開落地窗簾,陽光這才傾灑進房間裏。第一眼,他就看見了一幅極恬淡的畫。

陽台對著一棵石榴樹,初夏正好,榴花初綻。濃淡相宜的葉間,掛著點點豔麗的火種。樹下,穿著淡綠色長裙的姑娘背影窈窕,手執畫筆繪板,在方正的畫紙上塗抹。遠遠看去,寧靜的小區,文藝的女子,平日裏見慣了的住宅區,竟然多了一絲絲夢幻的色彩。

她不是畫水墨畫的嗎?看不出寫生水彩也很出彩。林重唇邊剛浮起點滴笑意,手機響了。

“你在家?”女人的聲音低沉冷靜,一如既往的單刀直入,不寒暄不廢話。

“是。有事?”

“我在你們小區側門的咖啡館。”安錦如低頭看腕表,吩咐他:“五分鍾後你來接我,回公司。”

林重掛上電話,再看了窗外一眼。任苒的背影很美,比他曾見過的那些飛天壁畫更有讓人沉醉的芳香。沒由來的,眼前冒出了八個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任苒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偷窺了很久,她隻是想讓自己別想太多不開心的事。畫完了石榴,正準備換一個地方繼續練手,任苒的手機響了。快遞小哥說,有一個重要快遞,請她到側門來拿一下。

任苒很疑惑。最近並沒有買什麽東西,怎麽會有快遞?簡單收拾了畫板,匆匆出了側門,任苒頓時驚住了。

一大捧紅色的玫瑰花整齊排列成心形,視覺衝擊不亞於廣島原子彈爆炸。任苒毫無藝術家形象地張大了嘴,耳邊隻有快遞小哥的聲音:“周先生送您的花,請簽收。”

任苒呆了一會,才問:“送……送我的?”

“任苒小姐是吧?”快遞小哥笑,“周子黎先生送的。”

一輛鐵灰色的車從側門開出來,任苒並沒有留意到從車裏投過來的驚心動魄的目光。她的目光落在大團的玫瑰花中,一張小巧的粉紅卡片格外醒目。上麵,瘦金體端端正正寫著一句詞: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任苒笑了。用李後主的詞表示歉意和愛意,還真是文人才幹得出的事。手寫的瘦金體也是頗得原味,起碼得好幾年功力。

道過謝,任苒抱著一大捧鮮豔的玫瑰花走在小區裏,接收各種羨慕、驚訝的目光,她心頭隻剩三個字——美滋滋。幾天來的不爽不舒服,在花香的催動下,都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她摸出手機,給周子黎打了個電話。

接通了,但很快被掐斷。任苒有些詫異,給他發了一條微信:“謝謝你的花,我很喜歡。”

沒有回答。

任苒試探地問:“你現在很忙嗎?”

許久,依舊沒有回音。收到玫瑰花的喜悅像落入穀底的石子,落得越久,心底越忐忑。任苒有些提心吊膽,忍不住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沒想到,竟然接通了。

“小苒。”周子黎的聲音聽著有些疲憊。

“我,我打擾你了嗎?”任苒遲疑地問。

“沒有,沒事的。”周子黎又恢複了往常的溫柔,問:“花收到了吧,喜歡嗎?”

“嗯,喜歡。謝謝你。”任苒的臉紅了。

周子黎沉默了一會,想起剛才那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情形,心頭的驚惶恐懼盤繞不去,一時間竟然忘了說話。聽見任苒連問了幾聲,他才回過神,勉強打起精神說:“小苒,我明天請了個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去哪裏呀?”任苒問,有點撒嬌地說:“遊樂場我不去,我最怕那些晃來晃去的東西。”

“去……北皇山吧。”周子黎說,“我也想去看看新發現的明代摩崖石刻。”

任苒點著頭答應:“正好我也去臨摹一下。”聽著周子黎的聲音很疲倦,她貼心地道了再見,掛了電話。

雖然現在隻是偶爾才寫生。但是,和男朋友一起出門玩,任苒還是很期盼的。

第二天一大早,周子黎開車到小區來接她。任苒早就準備好寫生器材,還背上數碼相機。雖然她最喜歡的是唐代藝術品,但是明代的也不錯,說不定觀摩一番後,會有新的靈感。

任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第一句便問:“吃飯了嗎?”

“吃過了。”周子黎幫她係好安全帶,“你的畫具都帶了嗎?”

“準備好了。”任苒微笑回應,“北皇山有點遠呢,飯點能趕回來嗎?”

周子黎在導航上輸入地址,對她笑道:“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不過山腳下有個小鎮,聽說還有兩三家小飯店,做的是野菜野味,不如去嚐嚐鮮?”

北皇山雖然叫做山,其實隻是一個不算太陡峭的土丘,占地頗廣,山上山下零零散散的有些山岩。他們今天要去的摩崖石刻就在北皇山北麵附近,隱沒在密林裏。

任苒笑了笑:“剛剛放進後備箱的是野餐籃,我做了三明治和水果沙拉,中午可以當午飯吃。”

周子黎挑眉:“這肯定要嚐一下。”

任苒看周子黎的反應不是很熱切,雙眼下有隱隱的青色,忍不住問:“你最近很忙嗎?怎麽感覺你精神不太好?”

周子黎下意識摸摸臉,才說:“沒事,工作上事情多。最近海關那邊查了不少走私的文物,市上給我們的壓力也大,要我們徹查市麵上文物流通情況。”

“有哪些文物被走私出去了?”任苒忍不住問。父親任遠是市考古隊隊長,對盜掘古墓葬、買賣文物的事一向深惡痛絕。家學淵源,每遇到這種事,任苒習慣性地多兩句嘴。

“什麽都有,字畫、雕像,甚至還有壁畫。”周子黎說,“我去海關接收文物,發現那些盜墓賊簡直太厲害了。怎麽切割壁畫,怎麽從盜洞裏麵拉出去又不破損,怎麽保存。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考古隊發掘出來的文物。”

周子黎開著車,和任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任苒發現周子黎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心事。她忍不住問:“是不是耽誤你休息了?”

“沒有,沒有的事。”周子黎看向任苒,眼中帶著溫和熱切的笑意,“想起好久沒和你一起出來玩了。”

任苒的頭發被清風吹得亂起,白裏透紅的肌膚,吹彈可破。笑容青春燦爛,帶著藝術家獨有的純真,像陽光一樣耀眼。在那一刻,他隻想把她擁入懷裏就滿足了。

車子停在北皇山腳下,小超市的老板給他們指了方向,說順著那條人力踩出的小路一直走,就能走到摩崖石刻那個地方,花個半小時就到了。

任苒背著畫板,周子黎一手提著野餐籃,一手提著數碼相機,踏上青石板路。

暑氣已經在城市裏肆虐,在山林間卻躲得遠遠的。樹影斑駁,山風輕習,宅如任苒也覺得並不累。周子黎偷眼打量任苒,她今天穿的是天藍色牛仔七分褲,寬鬆的粉色T恤,白色的寬沿遮陽帽,身姿妙曼,走在綠蔭下就像精靈一樣輕盈。周子黎看得有些呆了。

山間能碰見的人不多,多是附近的村民。任苒忍不住問了路,村民熱心地指了方向:“再往左邊那條路走十多分鍾就到了。”

“謝謝啊大爺。”任苒笑著道謝。

老人擺手:“不客氣。對了,你們兩個年輕人要小心些。”

“怎麽,山裏有山賊嗎?”任苒開玩笑似的問。

老人家咳了一聲:“咱們這……前幾天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晃**,還假裝遊客!別以為我老人家眼睛花了,他們呀,不是好人。”

任苒有些害怕。看老人遠去的背影,她悄聲問周子黎:“會有壞人嗎?咱們要不要不去了?”

“沒事。這附近又沒古墓葬,哪裏來的壞人。”周子黎說,“走了那麽久,總得見了真佛才甘心。”

周子黎說得沒錯。當任苒微微喘氣轉過山路的拐角時,豁然開朗的景色讓她忘了身在何處。整整半麵山壁,刻著一尊栩栩如生的坐佛像。佛陀目光悲憫,俯瞰眾生。在佛陀身周,菩薩、羅漢、飛天仙女各具神態,無聲訴說不知何年何月的佛門盛事。長年累月無人問津,野草、蔓藤淩亂遍布在山崖上,填滿每一處縫隙。東一塊西一塊,深淺不一的青苔貼在石壁上,仔細看去,幾乎沒有一尊雕像是完好的,或多或少都有歲月侵蝕的痕跡,就像剛剛聊過幾句的老人家臉上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