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逢

“怎麽了?”周子黎關切地問。

“沒,沒什麽。”任苒忙否認,抱緊了手裏的畫卷。

周子黎笑笑:“有沒有什麽想吃的?中餐還是西餐?”

“西餐吧。”第一次約會,怎麽都應該正式點。任苒偏頭看他,忍不住問:“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家酒店?”

“簡單的推理一下就知道了。”周子黎露出潔白的牙,“在網上查一下就知道。在今天有兩家拍賣行舉辦拍賣會,一個是夏季拍賣會,一個是土地拍賣。你隻可能去參加有藝術品的那場。你說,對不對?”

“看來,以後,在你麵前不能有秘密了。”任苒開玩笑。

周子黎沉默了下,說:“每個人都有秘密的。”

話雖如此說,但任苒不知道怎麽接這話,隻好低頭看盒子,車裏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窗外,街道兩邊的燈匯成線,照得她手中的卷軸明一陣暗一陣。周子黎打開了車載廣播,溫和輕柔的女聲飄出來,車廂裏的氛圍總算沒有剛才那麽尷尬。

“最近我市又破獲了一起盜掘古墓葬的案件,在市公安局、市文物稽查大隊聯合打擊下,十四名嫌疑人均已落網……”

任苒“咦”了一聲:“這案子,是你偵破的嗎?”

周子黎在市文物稽查大隊上班。他笑了:“不是偵破,我們隻是協助,案件是公安局偵破的。”

“抓得好!”任苒說,“會判死刑嗎?”

“這個,得看法院怎麽判。不過,他們膽子不小,盜的是帝王墓,隨葬品都賣到香港。依我看,主犯至少是無期。”

任苒好奇地追問:“盜的是誰的墓?唐代帝王嗎?”任苒的父親是考古隊資深專家,耳濡目染,她對考古這一塊也有一些了解。更何況,藝術和曆史是不分家的。

“現在還是保密階段,有消息了自然會公布。”周子黎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不是唐代的。”

“查案子是不是很危險?”任苒關心地問。作為人家女朋友,適當的表示關心是必須的。

周子黎還是溫和地笑:“我就是幹久了危險的事,才申請調到文物稽查大隊的。”

“你以前是……”

周子黎溫柔地看她一眼:“秘密。”

沒想到相親認識的男朋友,還是個有故事的人。任苒又想起被人橫插一杠子而失去的墨梅圖,要是能再看看那幅畫就好了。

有了心事,第一次約會也有些心不在焉。周子黎找的西餐廳很不錯,浪漫,有情調,任苒卻吃得食不甘味。

“不合口味?”周子黎表現得既完美又稱職,任苒倒是很惶恐:“沒有,在想我今天上牆掙幹的畫,總擔心會不會太幹了。”

“白天溫度偏高,但夜間會涼下來,濕度應當是夠的,你別擔心。”

周子黎雖然是公務員,但是他對藝術品的研究造詣還是挺不錯的,抵得上半個專業人士,這也是任苒很心動的地方。

用餐之後,周子黎正在結賬,任苒在餐廳外等他。忽然聽見有人招呼自己:“任小姐,真巧。”

任苒回頭看去,很有些詫異。吃個西餐,怎麽遇到這座大神了?

從對麵的跑車裏走下的美女,正向任苒不緊不慢地走來。若她換身精致的長裙,配上她妙曼的身材曲線,絕對稱得“蓮步款款”這個極富想象力的詞。淡而彌久的香水味,與夏夜的風混合在一起,當真美人如蘭。

“安總?”任苒試探地問。安錦如,安晟拍賣公司的老總,怎麽在這裏碰見了她?

“任小姐,好久不見。”安錦如笑著打招呼,“好巧。”

任苒和安錦如平時也沒多少交情,畢竟對方年紀輕輕,已經是C市最大的拍賣行的掌舵人。能在安總口中混個名頭,任苒自覺前途還是有希望。

“是啊好巧。安總也在這裏吃飯?”任苒笑著回應。

安錦如往西餐廳瞧了一眼,說:“沒,順便過來打個招呼。今天你去了久士嘉的拍賣會嗎?有收獲沒有?”

“有幾幅畫是言老師看中的,我幫她拍下來。”

安錦如笑道:“過兩天我們行也有拍賣會,是夏季書畫專場,我讓人給你和言老師送邀請函來。一定要賞光。”

任苒含蓄地笑:“那就多謝了。”藝術家也要做生意,多個朋友多條門路,沒什麽含羞的。

兩個人又聊了一陣,安錦如便告辭了。任苒還在疑惑,安錦如平時挺高冷的,怎麽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沒過多久,周子黎出來了。

“讓你久等了。”周子黎體貼地接過她的包,一邊問:“剛剛我看見有人跟你說話。”

“是安昇拍賣行的老總,安錦如。你不認識她嗎?”

周子黎笑了一下:“我不太關注這些。平時上班就是工作,下班回家看看書,查些資料就過去了。”

“平時你會去博物館什麽的看一下嗎?”任苒問。

周子黎拉車門的手頓了頓:“工作時會去。”

也就是平時不看?任苒的愛好之一就是去博物館,以及看各種藝術展覽,兩個人怕是會少很多共同的樂趣。算了,不能要求那麽多,任苒自我安慰。

上了車,周子黎問:“要不要再去什麽地方逛逛?”

“不啦,我得早點休息。明天有很重要的事。”任苒神秘地笑笑。

周子黎巧妙地掩飾了微小的失望:“好事?那得早點休息。送你回家嗎?”

任苒本有些輕鬆的心情驀地沉了下去。她沉默了下,才說:“前兩天和爸爸吵架了,我就搬出來住了。”

“怎麽?怎麽不告訴我?”周子黎問。

她勉強一笑:“一點小事,我沒關係的。”

“至少,我可以幫你搬家哪,傻丫頭。”

被這溫柔的一聲安慰激得差點流淚,暖意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笑:“謝謝。言老師幫我搬的家。”

“那你現在住哪裏?”

任苒報了一個小區的名字:“是言老師的屋子,她借給我住。”

“那小區地段很好,房價高,住的人都是事業有成的。你老師應該業內幹得不錯吧。”周子黎在導航上找到目的地,隨口調侃。

任苒低聲說:“這是她和前夫離婚時分的財產。”所以言亦久寧可空著,也不回去住。

“對不起。”周子黎忙道歉。

送到了小區外,任苒抱著畫下車。看著遠去的小車,她想,第一次約會,還算不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也許就會和他交往下去,結婚,成家……

任苒踏著月色,走在小區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這小區的樓層普遍隻有五層高,一棟棟設計得很精致。每一層樓隻有兩戶,兩兩相對。在市中區這個地段,可謂是寸土寸金。雖然這個小區的景致是開發商精心設計過的,頗有小橋流水的江南風味。但她現在隻想快點回到屋子裏。

抱著畫軸,她縮在空落落的電梯角落想心事。明天,要不要找什麽人去打聽下墨梅圖的來曆?通過拍賣行打聽?怕是行不通,馮雪沒立場和交情幫忙,更何況……

正在犯難,電梯門又打開了,走進來的是一個男人。任苒沒有留意,隻往旁邊讓了讓。沒料到,那人竟然主動問她。

“幾樓?”

“三……”

任苒倏然抬頭,視線登時被男人磁石一般的瞳仁吸住。電梯燈光潔白明亮,照見人心底最細微的塵粒,也照見男人修長十指握著的那幅卷軸。

是他!

今天竟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見了三次麵。

男人認出了她,微微頷首,恰到好處的紳士風度以及倨傲。任苒沒心情計較,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他的手上,或者說手裏拿著的墨梅圖上。

男人不以為意,或者根本就是毫不在意,摁下了五樓。任苒的心就像按下的電梯按鈕,泛著橙光。

他是誰?怎麽也住在這裏?看他沒再按其他樓層,也是住在五樓嗎?疑問一個又一個地冒出。是直接開口還是另找個機會,任苒很糾結。

這人怕是不太好打交道。撞了自己的車,揚長而去,又故意搶自己看上的畫。她再怎麽清高自許,任苒也看得出,這個男人,不是善茬。更何況,自己還打了報警電話。

但是那幅畫,墨梅圖,對她真是太重要了。電梯門打開,男人抬腿走出去,沒半點禮讓女士的自覺。任苒眼睜睜看著他離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的背影頎長優美,西裝就像是長在他身體上,不多一絲贅餘,不少一根絲線。畫軸在他手裏,平添素和清雅的氣質。

“先生……”

任苒到底忍不住開了口。

男人正在開門,平淡地掃來一眼。

“先生,我是才搬到隔壁的。今天……”

男人冷淡地一點頭:“你說車?”

“呃,其實……”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你有我的名片吧?白天我都有空。”

“不是的,我想問……這幅墨梅圖,你可以賣給我嗎?我……”

“行。”

任苒懷疑自己得了幻聽。這人長著一張不好說話的臉,答應得這麽爽快,真相隻有一個——他在逗自己玩。

果然,男人說:“一百萬。”

任苒再自詡文化人,也禁不起這樣捉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先生,我是真心實意的。”

“我也不是虛情假意。”男人完美的唇形彎成淺淺的弧度,“一百萬,人民幣。”

任苒很想問候他祖宗,一個字卻也說不出:“先生你……”

“我姓林,林重。”男人手中的鑰匙清脆一響,門開了。他走進去,回頭看著任苒的眼,說:“任小姐,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