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鶴上揚州：深入虎穴
天空像破了一塊似的，大雨如瀑布一樣飛流直下。警局門口的人群紋絲不動，任雨水順著手中鮮紅的條幅流淌到地上。在短暫的休息之後，拿著擴音喇叭的人又帶領人群喊起口號：“親如一家，扶危濟困！立即放人！立即放人！”
雨聲越來越大，還伴著轟隆隆的雷聲，人群的喊聲卻絲毫沒有減弱，情緒更加高漲。
“這年頭，就怕流氓有文化啊！”警察打著傘，對一旁的人說道。
“怎麽辦？趕緊讓他們回去啊！”另一名警察說道。
“他們要是肯回去，就不會在這兒呆一整天了！這就是道德綁架，你還沒看出來？”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響起，閃電的白光從空中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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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任務。”陳斯年對整裝待發的刑警們說道，“鄰近的Y城查處傳銷團夥，上級指示派專家支援。你們都是總隊的精英，希望你們能銘記入警的誓言，圓滿完成任務。”
“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安歌敬了一個禮，“我不會忘記的。”
“下一句別忘了：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守紀律。”陳斯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剛剛轉正就能參加這次行動，好好表現。”
周瀚因為立的功最多，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他立刻下令所有人在三個小時內收拾好行李，坐晚上十點的火車趕到Y城。安歌的家雖然很近，她還是一路小跑到家收拾箱子。
“要出門幾天啊？什麽時候能回來？”母親一邊嘮叨一邊給她準備路上吃的東西。
“不用給我帶吃的了，我吃不了！我拿完東西就走！”安歌回家主要是帶上電腦和全套的檢驗工具。
“藥得帶上！換了地方，你再水土不服睡不好，多帶點藥！”母親手忙腳亂地幫她收拾。
安歌看了一眼，拿出來大部分的藥，隻留下創可貼和繃帶。她把母親帶到沙發上坐好，輕聲說道：“媽，我沒事的。你安心等我回來。”
“當警察太危險了，”母親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還是別幹了......”
“危險的事，總得有人去做啊！”安歌不想和母親吵架，“再說了，能打得過你女兒的人還沒出生呢，你就放心吧！”
“你就別逞能了！像上次和男人決鬥的事情，我不允許你再幹了！”薛雲騏被找到後，薛凱風把請律師假釋的錢拿出來成立了“受害者互助基金會”，錢用來幫助受害兒童走出心理陰影。原本之前沒有聯係的家長，竟然因為共同的遭遇走到了一起，而安歌怒打壯漢勇救小孩的事跡也就傳開了。
“行了行了，我打不過就跑，這回你該放心了吧！我得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安歌趕緊拖著箱子跑出家門。
刑警都很有時間觀念，大家都提前到了火車站的進站口，等周瀚取票。“小歌，快把身份證給我，我幫你取票。”趙其琛招呼她說道。
除了安歌、周瀚和趙其琛，同行的還有從各分局的刑警支隊選拔的精英，至少是副隊長級別，一共13人。安歌是資曆最淺的，也是唯一的女性。大家都沒有穿警服，但是排在檢票口時，旁邊的人都感到了這些人強大的氣場，自動和他們保持了距離。
“那邊的事兒一定不小吧，派了這麽多人去。”一名刑警說道。
“從現在起到下車，所有人都禁止討論，安心睡覺。下車後有大家忙的。”周瀚嚴肅地說道，用眼神警告那兩名刑警。他們乖乖閉了嘴，眾人順利通過檢票閘口，上了列車。
安歌坐穩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打開微博發了私信：“我出門幾天，你要不放心比特，我讓小茶幫忙，你去她家拿就行。”
“我不去警察家。”奚星闌回複道。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來一條信息：“你什麽時候回來？”
安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還說不好。不要太想我哦！”
奚星闌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我是怕比特少了個鏟屎官！你別太拚命，打了石膏挺難看的。”
“呸！還敢咒我？等著在報紙上看到我立大功吧！”安歌撇了下嘴，這家夥連關心的話都說得這麽別扭。
沉默了很久，終於等來了一條信息：“隨時保持聯係。”然後他就下線了。
安歌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望著車窗外黑暗的遠山輪廓和星星點點的燈火，困意襲來，她漸漸合上了眼睛。
三個月來，因為輪流照顧短毛貓，她和奚星闌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多，但她感覺自己始終無法了解他的內心。
我為什麽想了解他呢？我對於他來說，到底是什麽人呢？暫時遠離平常的生活，或許能找到答案。
安歌的腦海中翻湧著無數疑問，夢境也混沌不安。她夢到碰響了一個鬧鍾，它發出刺耳的尖叫，一直停不下來，她也跟著大聲地尖叫。然後她感到有人用力地推搡自己，“醒醒！醒醒！到站了！”
安歌被趙其琛晃醒了，但還沒有回過神來。他拿過安歌的箱子，拽著她的胳膊往門口走，“停車就8分鍾，快點走！”
安歌盯著他的後背，稀裏糊塗地下了車，腳沾了地後才徹底清醒過來。“你做什麽噩夢了？叫都叫不醒！”趙其琛關心地說道，然後掏出一張濕巾紙，“給你擦擦汗。”
周瀚咳嗽了一下，趙其琛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安歌的胳膊，連忙鬆開了手。旁邊已經有人對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周瀚清點完人數，說道：“大家辛苦了，上級指示要盡快趕到。所以咱們先去警局了解情況，再去住的地方。”
淩晨兩點，星光熹微，出站口已經有幾輛警車閃著燈等待了。眾人上車後，紅藍雙色的燈光呼嘯著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掠過。
Y城警局的局長親自到門口來迎接，把眾人請到了會議室。例行的寒暄過後，局長說道：“十分感謝各位遠道相助。警局實在是人手不足，請求支援繼續深入調查。現在請負責的賀隊長介紹調查情況。”
一名皮膚黝黑的幹練刑警起身說道：“我手下的隊員為了維護秩序都受傷了，我沒有控製住事態發展，感到十分慚愧。我們經過一個月的調查，再加上線人的舉報，初步斷定開在上林小區的‘親如一家’養生堂是非法傳銷組織。他們以免費養生講座、免費量血壓等方式，誘騙社區內的老人和殘疾人購買養老基金，數額巨大，已經觸犯了法律。總隊的刑警立刻出動，於8月12日逮捕了三名涉案人員。沒想到，他們竟然到警局門口示威，要求放人。”
“老人們就心甘情願受騙？”周瀚問道。
“這正是傳銷組織最可怕的地方。”賀隊長歎了口氣說道，“他們用種種手段和受害者培養感情。從免費贈品到送藥、送錢，還有專人去老人家陪聊天、按摩、打掃衛生，在這些老人眼中，他們真的是親如一家。”
“也就是說，現在抓的三個人並不是傳銷組織的高層？”安歌問道，“沒有受害者出來作證？”
“我剛才都說了，那些老人都認為自己沒有被騙，認為我們抓的是好人，哪有證詞啊？那三個人隻是負責組織講座的，如果沒有進一步證據，到最後隻能把他們放了。”賀隊長沮喪地說道，“接下來就拜托各位了。”
周瀚留下來和局長商議人員安排，其他人先到賓館休息。路上，安歌問趙其琛：“想要徹底端掉一個傳銷組織有這麽難嗎？”
“當然了，要不然為什麽總是屢禁不止呢？”趙其琛的心情也很沉重，“當他們剛開始傳銷時，人員太少，證據不足，不能把他們抓起來。可是等到他們做大了，再想一窩端掉，就會遇到很大的阻力。查不到資金的流向，抓不到高層的組織者，就切不掉這顆毒瘤。”
“那就是說，我們的搜查方向有兩個：找到大筆錢款的去向；抓到幕後的主使者。確實挺難的。”安歌拖著箱子，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口。
“行了，你別想這麽多了，好好睡一覺吧。”趙其琛盯著她說道，“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叫我。別再叫我擔心。”說完最後一句，他反而不好意思地趕快走了。
安歌眨了眨眼，他的話讓她的心有些亂，讓她倒在**後又翻來覆去地做起混亂的夢。每隔一個小時醒一次，到最後她幹脆起床不睡了，看了看表才六點半。
既然睡不著，她就打開電腦查了一些有關傳銷的資料。像“親如一家”這樣的傳銷組織，在全國不在少數。他們往往偽裝成慈善愛心機構，專門瞄準獨居老人的錢包，用情感綁架的形式，讓老人拿出所有的錢財，有的老人被騙光了養老金，最後隻能流落街頭。但是這種傳銷形式極其隱蔽，沒有內部人員的供述，是很難抓到把柄的。安歌突然很想見見那個線人了。
早上八點，所有人再次在會議室集合，周瀚給大家分配任務。四名刑警負責再次提審嫌疑人，追查資金的流向；剩下的人分為三組，在Y城內繼續調查是否有其他的傳銷窩點。
據賀隊長掌握的信息分析，“親如一家”成立不到半年，就能發展到這樣的規模，他們成熟的運作模式不像是初次涉足這一領域的，極有可能是一個特大傳銷組織的小據點而已。值得注意的是，賣給老人的“傳銷產品”並不是保健品，這和以往的案例都不一樣，購買所謂的養老基金都是通過銀行轉賬的形式，這些都說明這是一種新型的網絡傳銷模式，因此幕後操縱者更隱蔽。
安歌自然被分到外派的調查組，這次是和兩名分局的刑警初次合作。謝刑警大大咧咧地說道：“沒事，小姑娘，有我們保護你呢！”
安歌禮貌地笑笑，轉身去找賀隊長，“我想見那個線人，他既然了解內幕，也能給我們不少幫助。”
賀隊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剛當警察吧？出於安全考慮，線人不能輕易露麵的。我隻能告訴你，他是反傳銷組織的成員。你們去執行任務，說不定也能遇到這些人，你可以去接觸，但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謝刑警連忙把安歌拽過來，說道：“對對對，我們會注意的，一定保密。”他不滿地對安歌小聲說道：“你直接去找他要人，這不是撬人底牌嗎？我們得自己找，才能證明實力，不讓他們瞧不起。”
“不坦誠相告，還讓我們幫什麽忙？”安歌十分氣憤。
“你太年輕了，都是這樣的！他們傷了那麽多人，我們一來就嘁哩喀嚓把人都抓到了，讓他們局長的臉往哪兒擱啊！”謝刑警攤開了地圖，“你還不明白？我們是要找，但是最後的功勞得讓人家拿啊！”
“咱們是盡人事，聽天命，趕緊開始吧！”同組的潘警官說道，“Y城並不大，老人多的社區也比較集中，咱們把區域劃好，一片兒一片兒查吧。”
其他組也迅速劃好了調查範圍，大家都出門行動了。安歌盡管還有些鬱悶，但發現兩名隊友不愧是常在社區查訪的老偵查員，經驗豐富、應變能力很強，自己學到了不少東西，也變得幹勁滿滿了。
一上午，他們跑了三個小區，走遍了茶館、老年活動站、社區養老中心等場所，沒發現有什麽異常。在麵館吃麵時，謝刑警決定下午可以分頭行動。“小姑娘，你學得挺快，芳園小區就交給你了，你知道怎麽做了吧？”
“叫我安歌就好了。”安歌點點頭說道，“和小區的人閑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發現可疑地點，先做好記錄，及時通知我們。”潘警官說道，“別一個人行動。”
“放心好了。”安歌拍了拍包裏藏著的攝像頭和錄音筆，“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芳園小區算是比較高檔的社區，必須有門禁卡才能進去。安歌在門衛看不到的地方徘徊，一直等到有人刷卡進門，才跟在後麵混了進去。
小區共有18棟樓，不過隻有臨街的5棟樓可以把一層出租成商鋪。安歌快速瀏覽了一圈，這些商鋪隻有一半建好了，大都是咖啡廳、衣服店和便利店，並沒有能聚集人群的地方。
安歌抬頭看了看那些高聳入雲的住宅樓，或許傳銷組織就藏在某一棟樓的某個房間裏。但是又不能挨家挨戶地去找，難道就要在名單上劃掉這個小區的名字了？
她正要去前方的美容院探探口風，卻發現有一個人蹲在10號樓的門口，神情焦慮地不知道在等什麽。安歌立刻站在樹蔭下，觀察起這個可疑的人。
過了十分鍾左右，有一個老人急匆匆地從單元門口走了出來，那個人立刻迎上去，拉著老人阻止他離開。老人掙脫不了，開始破口大罵，那個人也不生氣，依然耐心地勸說，直到老人氣憤地走回樓裏，他也不繼續追趕。
安歌心下了然，慢慢走近他說道：“這個工作不容易啊！他還會再拿著錢出來吧？”
那個人疑惑地看著她，他手上戴了一個綠色的手環，上麵寫著三個字：“薄荷糖”。
“想讓執迷不悟的人徹底清醒過來，光靠你一個人可不行啊！”安歌笑著說道，“你不介意多一個人幫忙吧？我就住在這棟樓，有什麽事兒可以先和我說說。”
個人打量安歌的打扮，覺得她可能是住在這兒的白領，於是點點頭說道：“你能和我一起守在這兒嗎？別讓崔大爺再犯糊塗，給傳銷組織送錢去了。”
安歌笑了，“當然了。”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