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技不錯

夜涼如水,窗外的月光泄進來,灑了滿桌的銀灰色。

桌麵上攤開著一本勾畫複雜的筆記本,正中間貼著一張一寸照片,正是封崢,周邊的線條牽引出的日期和案件名稱,都是出自他手。

一隻手握著筆緩慢地寫下:“阿晨,因他父母雙亡,可利用。”

寫完筆被放下,那隻手揉了揉手腕,緩慢地合上筆記本。

張芷栩神情寡淡,把本子放進抽屜裏,端起一旁早就放涼的水,一口飲盡。

滿腦子都在繞著兩個詞:封崢、拐賣團夥。

手機跳出消息,引起她的注意,是一個文檔資料,下載保存後,快速地回複了兩個字:謝謝。

手機退回主頁麵,一張合影映入眼前,兩個十六七歲女孩的青春笑顏,美好如初。

張芷栩的食指,輕輕描繪著兩人六七分相似的樣貌。

手機屏幕的光,照亮她與左側一模一樣的眉眼。

“你到底在哪?”

“還活著嗎?”

“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希望這個封崢管點用,讓我找到你。”

自言自語結束,她關掉手機,房間隻有月光灑進來的清冷光亮。

讓人覺得冷得更甚。

*

時間流淌而過。

柯仁聽著封崢的指揮連著轉了兩三天,他實在沒鬧明白封崢要幹嘛,隊裏的人都為案子忙得兩腳不落地了,瘋頭還有心情在這巡街。

除了看見街邊吵架的說兩句,遇上闖紅燈截下來說兩句,還被交警給瞪了一眼。

其他什麽事也沒有。

柯仁問他也不說,隻道讓他開車,該停停,該走走,晚上讓他回去睡覺。說實話這種輕鬆工作,柯仁心底是高興的,這一來,每天巡街不僅練了車技,而且晚上還不用熬夜加班。

第三天巡完街,柯仁照常回家睡覺。

封錚照常從警局走出來。

冬月夜裏的寒,就算身處西南仍舊可以感受得到。

封錚緊了緊身上的棉服,壓低頭上的帽子,穿過巷子,到了街角的夜攤處。

三三兩兩的人,坐在昏黃的攤燈下,封錚掃了兩眼,挑了一處坐下:“一碗餛飩。”

老板應聲,轉身去做。

封錚掏出手機,隨意滑動著界麵,心思不在手機上。

“要先看看嗎?”

“當然,我拍兩張照片,好進行……”

旁邊人說話聲漸小。

封崢支起耳朵,順著聽,這是他三天巡街的收獲,對話的兩人連著三天出現在同一地點見麵,他記性好,看過一次就印象深刻,更何況其中一個是跛腳。

封錚的餛飩上來了,沒吃兩口,就聽到:“老板,結賬。”

其中一個掏出錢包,壓了兩張十塊錢,兩名男子起身離開,朝著街口走去,等拐進去之後,封錚放下錢,迅速起身。

老板見狀:“這就不吃了?”

封錚一陣風朝前走去。

南縣的街巷都是大街串小巷,小巷子裏稀疏地佇立著幾根路燈,昏黃的光照下來,勉強看得清路。前麵兩人偶爾傳來一兩句交流聲,但距離太遠聽不清楚。

封錚輕聲哼著歌,一副自在自得的樣子。

拐彎進了另一條巷子,他快速跑到巷口,貼在牆根處,看那兩人繼續朝前走。

夜色正濃,皓月當空,有犬吠有車鳴,但封錚依然聽到,身後傳來了牆角磚頭被踩翻的聲音。他闔動雙眼,若無其事地轉進巷子口。

等待,前方是兩名男子說話的聲音,身後是輕盈的腳步聲。

有路人過,一切都是靜悄悄地,毫無察覺,黑暗處的巷口有人屏息以待,夜空吞噬一切。

封錚迅速出手握住對麵人肩膀,來人一手肘擊中他肋骨,下意識鬆手,抬腿掃過,那人亦躲開,他趁機上前牽製住肩頸,一手抓住手腕,迅猛別到身後。

伸手摘了來人的帽子,封錚輕輕乍舌:“我們可真是巧,又見麵了呢~”

張芷栩彎著身扭頭,眼神閃過狠絕,隨即看著封錚笑:“封警官,晚上好啊~”

封錚輕嗬:“晚上易出怪物,你倒還真是個女妖精。”

話罷,封錚拉起張芷栩,一掌推到牆上,手肘抵在她喉間,斂起吊兒郎當的神色:“說吧,有什麽事?”

頭頂的光,被他漆黑的帽簷遮擋,但是張芷栩仍舊看清他冷若寒蟬的眸子了。

與前幾次相見,判若兩人。

“封警官不如先找到剛才那兩人吧。”

她神色輕鬆,封崢迅速轉頭,整條巷子裏哪還有半個人的蹤影

封崢下意識想追,沿著巷子快速往前走了幾步,卻頓住腳步,回身看她。

靜謐的夜色下,隻有那個女人瘦弱的身影。

她有點太不簡單了。

他斂著神色快步走回來,抓起張芷栩一隻手臂:“跟我回趟警局吧。”

張芷栩仰頭,看了看被攥緊的手臂,她揚起眉尾:“封警官,以什麽理由帶我回警局?”

“妨礙公務。”

她輕嗬一聲:“我路過這條巷子,被警察突然襲擊,然後又被冠上妨礙公務的罪名。現在流行這麽執法嗎?”

封崢氣笑,手上力道鬆了鬆:“你這是強詞奪理。”

“封警官難道就是秉公執法?”

他嗤笑:“你……”

話未說完,巷子裏傳來腳步聲。

“怎麽樣?”巷子一端傳來聲響。

封崢警覺,扭頭看了過去,正是剛剛的兩人,輕聲交談地又返了回來 。

張芷栩見狀,手上突然用力把人拉了過來。

封崢一時鬆懈,腳步踉蹌上前。

下顎撞上她的額頭,封崢下意識地低頭,眼前是她纖長的睫毛,在昏暗的巷子裏,在明亮的明眸前,輕輕一掃,落在他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兩人的身體,相互貼緊,鼻息間的熱氣在相互縈繞,張芷栩聞見了他身上的淡淡的煙味。

不遠處,那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張芷栩踮起腳,湊近,唇直接貼上他的。

她雖然性子冷,但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何況她都跟了三天了,不能功虧一簣。

唇上冰涼卻柔軟的觸感襲來,封崢愣了一下,眼睛看進她毫無懼意的瞳孔裏。

空氣是涼的,心髒在狂跳,唇齒間摩擦,有甜甜的水果糖味傳進口中。

剛剛說話那兩人已經走過了。

封崢刹時放空的腦子已經回神,但身子卻僵住了。

耳邊隻有“咚咚咚”的心跳。

張芷栩收身,意有調笑:“吻技不錯嘛~”說著,用拇指捏了捏他的唇瓣。

熱度灼人。

封崢瞬間鬆開手,退後一步,低頭怒然而視!

她繼續低言:“一人跟一個吧,別再跟丟了。”說完她側身出來,悄聲跟上其中一人。

封崢怔在原地,唇上熱度明顯,口腔裏還有一絲甜,他是被人調戲了?

而她已經轉身不見,媽的!

就不該對女人掉以輕心,勾的心癢,壞了正事。

他刀刻般的輪廓繃緊,神色沉斂,快步走出巷子盯住另一個人。

事實證明,封崢真的壞了正事,跟蹤的那人自從進了居民樓便一直沒有出來。

跟蹤無果,封崢一個電話把柯仁喊了過來,代替他窩在這人樓下,把嫌疑人照片給了柯仁,囑咐好一有動靜要立馬通報。

柯仁嚇得膽顫,這剛進警局三個多月,就有這麽重要的任務?但老大說這是鍛煉的好時機……

封崢坐在車裏,滿腦子都是巷子裏那個女人,他若是相信她毫無目的,那可真是被美色蒙了心。

他抽口煙,衝散那甜味,冷靜地思考這幾日來與那女人的所有交集。

不知姓名、不知住處、沒有電話。

而自己的一切她全部知曉。若說是巧合,連柯仁都得說他天真了。

封崢眉頭緊鎖,拿出電話打給老刀,這是唯一和她有過接觸可能了解的人。

*

老刀在附近的按摩中心,他唯一一處不是露天的地盤了。

推開門店,就看見一染得五顏六色頭發的男孩,十七八歲,站在門口,朝著封崢鞠躬。

“封警官,您跟我來。”

封崢陰沉著臉,點點頭,跟著他繞過櫃台打瞌睡的姑娘,彎彎繞繞進了一間屋子。

老刀老神在在地趴在按摩**,敦實肥厚的後背上,一雙纖細卻指節明顯的手固定節奏有力的按著。

雜毛小弟:“刀哥。”

老刀舒坦地應了一聲:“封警官!快躺下!讓我們這最好的技師給您舒服舒服。”說著手指向旁邊的按摩床。

封崢用腳踢了踢按摩床:“生活很愜意啊?”

按摩師嚇了一跳,收回手,往邊上站了站。

老刀這才從**慢悠悠地爬起,穿好衣服笑道:“您說的哪裏話?都是托您的福。”話罷揮揮手,讓小弟和按摩師出去。

房間門被關上,老刀給封崢點了支煙:“封警官找我有什麽事?”

封崢兩手夾煙深吸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讓神經緩了一下,他掀起眼簾,冷眉冷眼地盯緊老刀諂媚的笑容。

又漫不經心地開口:“有話直說,不和你兜圈子,你也別給我耍心眼。”

老刀:“那是自然的。”

“前兩日你堵住的那個女外賣員是怎麽回事?”封崢壓著嗓子眯起眼,煙霧散開,狹小的房間內籠罩著一層迷離。

老刀神情一怔,隨即自然撇嘴:“嗐!那女的就是個外賣員麽,我看著長得不錯,想認識認識。”

“叫什麽?”封崢彈了彈煙灰,下頜闔動。

老刀笑著含進一隻煙:“您那天都把人送回去了,還問我叫什麽?”

香煙被人揩了去,上下唇兀自碰到一塊,老刀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封崢。

“說。”

“這……我也不知道啊。”

封崢欺身:“真不知道?”他嘴上含著的煙因為說話而徐徐顫抖,煙灰掉落在老刀臉上。

老刀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仰頭看著封崢陰鷙的眼神,哂笑:“……真不知道。”

“嘖,南縣警局的晚飯嚐過嗎?”封崢又往前傾了一下。

“封警官,這警局的飯又不是您說吃就吃的……”

封崢眯眯眼,把煙拿下來,彈走多餘的煙灰,對著老刀的脖頸靠近,再靠近。

“皮肉燒焦的滋味嚐過嗎?把你這小破地方翻個底朝天,我還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