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紙

圓月當空,車外偶有狗吠和汽笛聲。

車內靜謐,氛圍緊張。

老刀眼神在兩人麵前轉來轉去,在道上混了這些年,他也是第一次遇上這麽不把他當一回事的人,這眼前的情況連置換的條件都沒有。

他不心慌,隻是有點憋氣!

封崢往前湊近,深邃的眸子像獵鷹:“好,告訴我時間地點。”

老刀被他盯得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半晌,封崢收回眼神,聲音未停:“別耍心眼。”

“我先聯係看看。”老刀鬆了口氣,說道。

張芷栩手裏的匕首被她收了起來,歎息:“哎老刀,這樣你就妥協了?”

“栩姐……”

“挺好,少受皮肉之苦。”張芷栩笑,“我一年前在C省,遇上過一個拐賣的,差點要拐我,想知道他的結局嗎?”

老刀怔怔地看著她,眼裏全是驚愕。

張芷栩收回笑容:“放心,你這麽識趣,不會的。”

話落,一旁的封崢忍不住多看她兩眼,半晌,掏出手銬鑰匙,給老刀開了鎖。

一直被吊起的雙手終於得到解放,老刀揉著手腕:“警官,我可以回去了吧?”

封崢睇他一眼:“停車。”

開車的柯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在前麵有路燈的街口,停下了車。

封崢打開車門,長腿邁了出去,然後倚在車邊對著裏麵說道:“下車。”

老刀麻溜下車,還衝著封崢笑了笑。

封崢從口袋掏出煙盒,帶給他一支,老刀接過。

防風打火機燃著火,舔舐著煙頭前端,有風吹過,煙味飄進了車裏。

張芷栩在車內歪頭睨著封崢,看他長身而立,冷傲姿態,有點賞心悅目,她看了會兒笑吟吟開口:“走了。”

車外的封崢矮身,看她白皙的小臉在昏暗的車廂裏朝著他笑,眼睛依舊水亮清明。亮得人心神搖動,他一眨不眨地把她這樣子收進眼底。

兩人對視著,順利地按著預想行進,是隻有彼此能看得見的興奮感。

封崢鑽進車裏,沒再理老刀,桑塔納迅速迎風而去。

路邊的老刀罵了句娘,低頭看了看指尖的煙:“也是給我點個火啊!”老刀不耐煩地往前走了兩步,撿起他剛進車前扔下的手機,低頭一看,屏幕碎裂。

夜風裏傳來老刀的聲音:“操!”

*

事情按著想要的方向發展。

兩個人的行事風格相近,且行動默契,真的難得好搭檔。

封崢似笑非笑地開著窗戶抽煙,呼呼的夜風吹進來,把她的長發吹亂,她下意識別了一別。他見狀,收了煙,升回車窗。

隨後她遞過來一顆糖。

封崢低頭,詫異看她。

“那天你不是說想吃顆糖?”張芷栩捏著糖紙的一角,眼神坦**。

他想起來了,告白的那天晚上,迅速拆了包裝紙他把糖放進嘴裏,一如既往的水果甜味。

“為什麽喜歡吃這個糖?”

張芷栩也吃了一顆,舌尖攪動著甜味的快感:“因為甜啊,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就像有人喜歡吃香菜,有人不喜歡一個道理。”

封崢揚起手裏的糖紙,暗處也有五彩斑斕的光折射進眼睛:“我喜歡這個糖紙,很漂亮。”

一個糙漢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讓人驚訝,卻又覺得驚喜。

“像你。”他說著話,轉過頭來,“我希望有一天,你隻做一個漂亮的姑娘。”

把所有代表著苦難、波折的褶皺都撫平。

他把糖紙放下,一絲不苟地去捋邊沿的褶皺,壓平再壓平。

“被折過的紙,怎麽可能再撫平?”張芷栩胸腔微動,酸澀湧了上來,她努力壓下去,“不過,折痕才能顯得它更漂亮啊!”

她拿過他手裏的紙,揚了起來:“這樣不好看嗎?”

封崢盯著她側臉:“嗯,好看。”

“喏,送你吧。”她又把紙塞進他手裏,“希望我們一直順利。”

“會的。”封崢思索著,“那個當初要拐你的人什麽下場?”

張芷栩:“我騙他的。”

兩人的視線在昏暗的車內相對,她玩味,他探究。

前麵開車的柯仁聽了兩人的話,忍不住皺眉,兩人行事都太衝動,雖然配合默契一唱一和的,但太不適合正經警察的做派!

但他也不敢搭話,隻能腦子裏亂七八糟地瞎琢磨,眼前正是一個巷口,他隨便往前一瞥,霎時瞪大眼睛!

一隻流浪貓跑了過來!

迅速抬腳踩死刹車!

車內三人下意識地都往前傾去!

封崢下意識摟過張芷栩的肩膀,把人往懷裏帶了帶,自己腦門撞上前排的座椅。

手裏的煙頭落地,煙灰散了他一身。

封崢抬腳踩滅了煙,冷著臉睨著前麵回頭的柯仁:“要死嗎?”

柯仁一時凝噎。

張芷栩的腦袋從他懷裏伸了出來,剛才傾身猛地被他拽了過來,動作幅度太大,好像扭了脖子。

“抱歉啊,瘋頭、栩姐……剛剛有一隻流浪貓。”柯仁十分內疚,覺得對不起自己,怎麽沒撞暈瘋頭呢!

張芷栩擺擺手,一手扶著脖子,靠在了椅背上:“才說完順利這就出現不順。”

“純屬意外。”柯仁幹笑,說完啟動上路。

為了緩解剛剛的尷尬,柯仁打開話題:“瘋頭,那個老刀信得過嗎?他這如果再是陷阱怎麽辦?”

封崢:“等得就是他的陷阱。”

“那豈不是很危險?!”柯仁震驚。

封崢不耐:“好好開車。”

“哦……”柯仁繼續開車,等了一會,“頭兒,你跟我說說唄,你和栩姐有啥計劃?”

“你要一起嗎?很危險。”

“啊?”柯仁愣了不知如何是好。

封崢冷笑,沒再理他。

*

昨夜好眠,封崢起來做了運動,順便難得做了一頓早餐。

他廚藝一直不錯。

父母在他初中時候離異,以前一頓三餐吃母親做飯,後來跟了他爸,隻能自力更生,因為他爸做飯實在難吃。再後來高中的時候,母親怕他學業忙,給他請了一個保姆,雖然不太好吃,但是比自己做省力氣,他也便順從著。

大學之後吃食堂,偶爾改善夥食回家給父親和自己做一桌好菜,那會兒逢年過節的,他都是掌勺那個。母親偶爾也來,順便還帶著他那同父異母的小妹妹。

那時候覺得生活挺好,想著畢了業就當個片警,管管治安,再娶個漂亮老婆,等他爸退休後幫他帶孩子。

可惜,天不遂人願。父親去世後,他也極少做飯了,來了南縣這些年除了隊裏聚餐,他炒幾個菜熱鬧一下,平常在家也就吃個泡麵。

看著鍋裏咕咚冒泡的米粥,他想到那天窗台上吃泡麵的張芷栩。他一個大老爺們常吃泡麵沒什麽,但小姑娘還是要注意點。

而且他大話都說了出去,便要做做行動。

盛好粥端出廚房,他拿過手機打開外賣軟件,也給她點了一份粥。

心裏尋思著這事結束後,也帶她嚐嚐自己手藝。

外賣點好,他順手給她發了一小微信:“給你點了早餐,記得吃。”

等他吃完早飯,才收到她的回複:“謝謝封警官。”

他笑,想調侃一句,卻又收到一條短信。

是老刀的信息,告知他七姐送貨的時間和地點。

真的是等不及呢。

他收了手機,穿上衣服去了隊裏。

南縣公安局一早,便熱熱鬧鬧的。

封崢進了隊裏,就聽到一陣哭天搶地的感謝聲音。

他走近,辦公室裏圍了一圈又一圈,卷毛在人群中看到了他,朝他揚揚手:“瘋頭!”

封崢頜首,卷毛擠過人群,拉過封崢就又進了包圍圈。

在包圍圈裏是一對中年男女,女人滿臉眼淚地看過來。

卷毛笑笑:“大姐,你要感謝也要感謝我們副隊!您女兒是他救回來的!”說完拍了拍封崢的肩膀。

女人紅腫的眼圈又要湧上新的眼淚:“謝謝警官!謝謝警官!”

一旁的男人也點頭鞠躬,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封崢反應過來,應該是張旭案件救獲的那個女孩,隨即朝兩人笑笑:“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女人哭泣聲漸大:“我整整半個月沒有合過眼了,天天蹲在警局門口,也沒有消息,整個區的尋人啟事我都貼過了……她剛十三歲,從沒有離過家,該有多害怕,我光想想就心痛……”

男人在身後扶著女人,忍不住也紅了眼圈。

“現在都好了。”封崢安慰。

女人看著封崢,柔弱的身軀往下而去,雙膝彎曲:“您的大恩真的無以為報……”

“您不必,不必!”

一圈人急忙扶起女人,封崢說道:“大姐,孩子找到就是最大的回報。”

卷毛笑言:“是啊!況且我們瘋頭是我們這打拐最厲害的警察!他已經把這當成己任了!”

男人忍不住抹掉眼角的淚,朝著封崢鄭重地90度鞠躬。

周圍人看著,陷入沉默。包圍圈外的柯仁,眼神觸動地看著這一幕,封崢臉上的肅穆神情讓他心中激昂。

半晌,男人站直身子:“真的太感謝您。”

封崢看著男人,挺直腰板,抬手敬了一個軍禮:“為人民服務!”

包圍圈的幾個警察見狀,憋住笑都紛紛行禮。

他們眼裏都是熱血,有人在世間行進,那便有人護航,為這份職業的責任而榮耀。

等宋朝夕帶著女孩過完手續過來時,中年夫妻情緒再度崩潰,一家三口抱著痛哭,勸慰了一會,三人才止住淚水準備離開。

送走那對中年夫妻後,柯仁顛顛地湊到封崢跟前:“瘋頭兒。”

封崢目光調回來,看他:“怎麽了?”

柯仁有點不好意思,剛剛的氣氛他被渲染了情緒,此刻眼圈有點紅。

“作為警察要時刻保持理智。”封崢說完,覺得此話十分耳熟,劉召霆大概和他說了百八十遍吧?還真就用上了。

柯仁聞言,迅速整理情緒,頜首敬禮:“是!”

封崢看著他滿意地笑笑。

這時,卷毛又朝著封崢走過來,遞過來一疊資料:“瘋頭,新的拐賣案子,劉隊說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