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審詐騙犯

嘉琪的脊椎突然抖了一個激靈,不管她得罪了誰,她實在想不起來誰有這個必要,或者說有這個能力製造這樣的爆炸,隻有可能是搞錯了,是誤會。

“想起來有誰嗎?”梁宇繼續問。

嘉琪心裏有猜疑,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有嫌疑的隻有那個人了,不過細想一下,她又慢慢鬆懈下雙肩,回答:“沒有……想不到有誰這麽恨我。”

郭弘凡繼續在記事本上記錄,對嘉琪說:“你到了我這,按規矩我得先把你拘留,查清再放。”

嘉琪腦海裏想起新聞裏穿著橙色背心坐在鐵欄杆後麵的犯罪分子,做夢都想不到如今她也成為橙色背心中的一員。

“凡子,有沒有煙?來一口。”

郭弘凡聽梁宇要煙,從外套裏麵掏了掏,隔著嘉琪從空中扔給他。

梁宇拿出一根塞嘴裏,走近了些又問:“火呢?”

郭弘凡在身上摸了摸,從褲口袋裏拿出了個綠色的塑料打火機遞上。

梁宇突然把桌上的手銬一摸,順手拷在郭弘凡的手腕上,三兩步抓著他的手將另一邊拷在牆邊檔案櫃的把手上。

“梁宇!你他媽瘋啦?”

郭弘凡一掃腿,梁宇跳起來躲過退後好幾步,將手裏的鑰匙放在地上。

郭弘凡上前用腳勾,可惜櫃門都打開了,整個人抻到了最大的長度,腳尖離鑰匙還有一根手指的距離。

嘉琪早就躲得老遠,瞪大眼睛看著他倆鬧騰,梁宇把手裏的煙和打火機扔回郭弘凡身上:“抽根煙消消氣。”

他拉著嘉琪的手腕就往外跑,等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車門“嘭”地關上,梁宇打開微信給郭弘凡發了一條消息:事有蹊蹺,給個機會。

梁宇就這麽讓嘉琪背上了逃匿的罪名,臉上絲毫看不出有愧疚之情。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手肘搭在車窗上,帶著嘉琪在吳東市穿梭,突然“哼”地一聲輕笑。

“賊喊捉賊?有點意思。”

嘉琪的頭慢慢向左轉,她現在因為這事無家可歸,全市拘捕,這個人居然覺得有意思?他是魔鬼吧!

嘉琪坐在車裏無事可幹,開始細細觀察這個人的臉,那一頭短寸有些小流氓氣息,單眼皮下的細長雙眼,顯得有點不易近人,骨相明顯的兩隻顴骨,微露凶相,一點也不像代表正義的警察,像個混混。

他的嘴巴輪廓分明,嘴角因為“有意思的事情”正微微上翹。

“看完了嗎?”

這個人笑意突然消失,明明視線沒有離開過前麵,說這句話的時候注意力都全落在路況上,卻像腦袋側麵長了眼睛一樣。

嘉琪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感覺到了。”

嘉琪的腦袋轉回來,不再說話,車廂又是一陣漫長的安靜。

沒安靜多久,嘉琪實在冷得發慌,打算尬聊一下,“誒,你為什麽叫阿舍啊?”

“你多念兩遍。”

阿舍,阿舍?阿……sir???

嘉琪隻感覺到從心底發出的一股涼意,更冷了。

這輛銀灰色的本田車開到了向陽路一個大院裏麵,前車燈照亮了大院門口的牌子:吳東市公安局。

嘉琪看到這牌子,自然而然開始緊張起來,幹咳了兩聲,問道:“這附近應該有快捷酒店吧。”

梁宇不禁笑了,說:“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酒店可以住麽?”

嘉琪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現在酒店和網吧這類地方都是連網的,進門要刷身份證,她現在可是被拘捕對象,住酒店實在屬於想太多了。

但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梁警官,你把我往公安局裏頭帶,讓別的警察發現了怎麽辦?”

“你又沒被通緝,不是每個警察都認得你。何況,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他把車停在院裏一棟6層樓的車庫裏,熄火以後對嘉琪說:“家裏有幹淨房間。”隨後又淡淡補充了一句:“房間門有鎖。”

嘉琪那點不可言說的心路曆程被梁宇猜了個透,平日裏在遊戲裏向來隻有她懟梁宇的份,這心裏實在過不去,絞盡腦汁嗆上一句:“那我還得去買點洗漱用品啊,還有衣服,我什麽都沒有,怎麽住啊?”

“現在去買。”

梁宇下車,嘉琪卻一動不動,她剛剛想起身的時候,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屁股底下有點不對勁,一想到弄到車上了,完全不敢動彈,臉也漲紅了,渾身都是燙的了。

腦子正跟漿糊一樣呈現粥狀的時候,腿上刷過一陣輕風,一件黑色皮衣落在她腿上。

梁宇一隻手握著駕駛側的車門,人彎下了腰,對嘉琪說:“係在腰上,走吧。”

他關上門,腰靠在門上,靜靜在外麵等著。

嘉琪羞得發熱的身體慢慢降了點溫度,她把梁宇那件皮衣攤開了些,在車裏把衣服係上,往前移了移往椅子上看了看,有一個指寬的紅印子。

她在包裏翻出紙用力擦了擦,印記淺了一些,但沒有消失。嘉琪隻好把車頭一盒紙巾拿來先蓋上,回頭買點清潔劑回來再擦幹淨比較好。

梁宇領著嘉琪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抓了幾件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再拿了牙刷毛巾結賬。

結賬的時候梁宇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嘉琪整個身體衝上前,一隻手攔著他,說道:“我自己來吧。”

梁宇也沒多話,收了手機,拿好了袋子往外走,嘉琪付完款進廁所換了條褲子,出來以後就在梁宇後麵默默地跟著,兩個人中間隔了兩米,嘉琪對這個情況簡直不能更困惑。

梁宇的家就在他們停車的那棟樓,這棟樓有些年紀了,是在電梯普及以前建造的,所以當嘉琪氣喘籲籲地爬到六樓時,已經快把心髒都喘出來了。

梁宇看著她這缺乏鍛煉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轉身拿出鑰匙開了門。

這門一開,嘉琪隻感覺一陣冷風迎麵吹來。

她走進這家門,左邊餐廳和廚房,右邊客廳,盡頭搭了一個小陽台,正前方一條小走廊,廊裏三扇門,淺綠玻璃那扇明顯是廁所,頂頭麵對麵倆房門,白色的。

這房子跟雪洞似的,沒什麽裝修,整個牆壁白得跟A4紙一樣,唯獨客廳沙發的上方掛了一麵黑色的圓鍾。

嘉琪又從左往右掃了一眼,餐桌,白色的,餐椅,黑色的,地磚,白色的,櫥櫃,黑色的,沒有電視的電視櫃,白色,電視櫃旁的健身器材,黑色,唯一跟黑白無關的一套凹字型沙發,是五十度灰色的。

梁宇把東西往沙發一放,走到餐廳拉出一個餐椅坐著的,嘉琪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也全是黑白的。

“坐。”梁宇指了指他對麵的位置,示意嘉琪坐下。

嘉琪隻覺得這裏冷颼颼的,如果不是落難,她絕對不會選擇住在這裏,也不會跟梁宇待在同一個屋簷下,眼下隻能服從命運,乖乖聽話。

嘉琪剛坐下就問:“你家怎麽這麽冷清?住拘留所還有橙色小背心呢,住你這,感覺進入了二維世界。”

梁宇沒有跟她閑扯,他就用那雙單眼皮眼睛死死盯了一會兒嘉琪,盯得嘉琪一陣毛骨悚然,那眼神,就跟狩獵時低伏的老虎一樣,讓人害怕。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最好跟我說實話,”他湊上前來,雙肘放在餐桌上,補充:“家裏沒有監控,我有一百種可以讓你說實話的方法。”

嘉琪隻感覺喉嚨像被他這句話掐住了一樣,窒息得不得了。她脖子伸得老長,猛地吞了一口口水,使勁點了三下頭。

“問你有誰陷害的時候,想到誰了?”

“你怎麽知道……”

梁宇壓著嗓子悶悶地警告:“別問,回答。”

嘉琪被他唬得膽子越縮越小,很後悔當時為什麽不進拘留所,拘留所還有監控呢。

“誰?”

嘉琪被他這個問話的氣勢壓得呼吸困難,一點多餘的想法都不敢有,把所有的情況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是我的上司,他之前想潛規則我,被我偷偷錄下來了,打算有用的時候拿出來使一使。”

說著嘉琪把手機拿出來,放出那段錄音,錄音說到**的時候,嘉琪非常難堪地縮了縮脖子。

“你是做銷售的?”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轉做行政了。”

“因為他性騷擾你?”

梁宇這麽一說,嘉琪突然想了起來,她轉行政的事情,從最開始的原因來看,其實不怎麽正當,是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易。

“最開始,是因為一封郵件。”

“郵件?”

“我記得名字叫公司關於《江湖兒女》投資的階段說明,財務部的人錯發到我郵箱了,我們大老板就來找我刪除,還問我有沒有看,她發現我不適合幹銷售,比較適合幹行政,就把我調走了。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怕我亂說,想收買我。”

“你看了郵件沒有?”

嘉琪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一樣,告訴他:“我跟她說了我沒看。”

“其實呢?”以梁宇對路嘉琪的認知,他已經猜到答案了。

“看了。”嘉琪伸出一隻手指,“第一段,就隻看了第一段。”

梁宇發出嘲諷式的一聲輕笑,又問她:“郵件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