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口

閔伯才站在窗邊,眼神陰騭地盯著窗外,陽光透過玻璃,照在窗台上的北歐風的散尾葵上,散尾葵的影子映在閔伯才的臉色,顯得他的神色有股狠厲。

門敲響了幾聲,然後推開,蔣墨進來報告:“閔總,警方通知可以領取少爺的屍體了。”

閔伯才震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蔣墨,聞人家那邊查的怎麽樣?”

“聞人家那邊沒什麽動靜,但是……剛剛得到消息,龍新宇被槍擊了,動手的就是對少爺下手的那個許明。” 蔣墨恭敬地回答。

閔伯才轉過身:“許明?”

蔣墨道:“是,而且許明被在場的警員擊斃了。”

“擊斃了?”閔伯才驚訝。

蔣墨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能算擊斃,許明在餐廳狙擊龍新宇,但是被我們在警局見過的那個饒羨給救了,許明被饒羨擊傷,掉下樓摔死了。”

顯然,事情的發展超出閔伯才的預料,他驚訝地沉思了一會兒,哼了一聲:“如果那個饒羨沒在,龍新宇死了,會是什麽局麵?”

蔣墨遲疑了一下才道:“您是說……,您覺得,近期,跟龍家人有衝突的就是是您,如果龍新宇死了,您是最大的嫌疑人,龍家人會懷疑是您因少爺的死在遷怒龍新宇?”

閔伯才輕哼,龍家勢力不小,如果龍新宇死了,除非抓到凶手,否則他必定遭池魚之殃,有人知道龍家不好惹,存心要借龍家的勢來動他。

會是誰?

聞人家麽,前段時間,他在鑽石買賣上黑了聞人家一遭,但是珠寶生意隻是聞人家旗下的“小生意”,他們會為了這個大動幹戈嗎?

閔伯才閉目想了很久,再睜開時,眼睛裏全是黑暗:“去警局把小俊……接回來,讓黎絮準備葬禮,邀請聞人家和龍家的人出席。”

蔣墨一臉擔憂:“閔總,這妥當嗎?”

閔伯才臉上全是陰狠:“有人想借刀殺人,小俊都死了,我有什麽豁不出去?跟黎絮說,做兩手準備,如果真是聞人家的人下的手,出殯那天就讓他們給小俊陪葬,她需要什麽,你全力配合。”

“是,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警方那邊盯著點,能查到這個許明是誰,就知道是誰在背後動手腳了。”

蔣墨應聲後,退出房間。

閔伯才又走回窗前,透過窗戶看窗外,思考著閔俊的死到底是不是聞人家指使的?

慢慢地,閔伯才抬起手——這雙手有多久沒有沾血了?他冷冷一笑,無論是聞人家還是龍家,誰殺了他兒子,他都不會放過!

市郊外,一座廢棄的船塢裏,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之後是不停地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我說,我說啊!”

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臉上青紫一片,手臂被卸下來,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市地下改造槍支的生意,大多都由他牽線搭橋,甚至很多是由他親自改裝的,此時,他嘴裏拚命地喊著一個名字,說:“就是他,就是他買走了槍和消音器!大概兩個月以前,他當時要求槍的外觀要像真人野戰遊戲的道具,我說的是真的。”

見他開口了,黑暗中,陸野慢慢走出來,他用腳踢踢中年人:“早叫你乖乖開口,你偏偏嘴硬,白白吃了這麽多苦!”

那人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陸哥,我真的不知道那槍是用來對付二少的!”

陸野看看那人,沒說話,拿出手機發了幾個消息,等到回複後陸野打給龍修宇:“哥,買槍的人叫裴磊,是閔伯才的人,可是槍最後是在許明手裏,也是許明殺了閔俊,這事兒說不通。”

確實說不通,電話那邊的龍修宇也在思量:這個許明一定不是閔伯才的人,可買槍的又是閔伯才的人,那裴磊和許明是什麽關係?

龍修宇沉吟了一會才道:“找到這個裴磊,繼續查!”

——

麻藥的藥效漸漸褪去,饒羨慢慢醒來,入眼是滿滿的白色,身體上還有殘存的麻木感,鼻翼間有淡淡的香氣,饒羨稍微動了一下,就覺得身體僵硬,他試著轉轉頭,發現四周看起來幹淨整潔——這是醫院,隨即他看到床頭有花瓶,裏麵放著一束百合,那就是鼻翼間香氣的來源了。

饒羨緩了緩,知覺在一點點的恢複,胸口和腿都有疼痛的感覺,隨著疼感的傳來,腦子裏的思路也在一點點在清晰,然後之前的記憶慢慢回籠——他和龍新宇在說話,有人襲擊,他撲倒龍新宇,有個小女孩站在過道上,然後龍新宇衝了出去,他撲倒龍新宇和小女孩,他中槍了,他拚著最後的力氣掏槍反擊,他眼睛的餘光看到了葉雨寧——小寧!

饒羨終於想起昏迷前看到葉雨寧坐的地方有血跡,葉雨寧是不是受傷了?

“小寧——”幾不可聞的兩個字從饒羨的嘴裏吐出。

“隊長,你醒了?”一直坐在單人沙發裏假寐的沙柔聽到動靜急忙起身來到床邊。

饒羨看向沙柔,聲音黯啞:“小寧——小寧怎麽樣了,她好像受傷了?”

“隊長——”沙柔見饒羨一醒來就問葉雨寧,不知道怎麽跟他說葉雨寧已經死了。

沙柔的吞吞吐吐,讓饒羨意識到了什麽,他掙紮著想坐起來,但是麻藥的藥效和大量的失血讓他身體虛弱得看起來像是**了一下,他本來就蒼白的臉,透出慘白:“小寧到底怎麽樣了?”

沙柔趕緊安撫他,讓他不要亂動,一邊幫他把床搖起來,一邊思考著怎麽樣把葉雨寧的死訊婉轉地告訴他。

“葉雨寧沒撐住!”龍新宇的聲音響起。

饒羨聞言側頭,見龍新宇一隻手插在褲兜裏站在病房通往隔間的門口。

“你說什麽?”饒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龍新宇。

“子彈射中了葉雨寧的胸口,沒到醫院,人就沒了!”龍新宇的聲音很沉,他的話像帶倒刺的刀子一樣紮進了饒羨的心,瞬間血流成河!

饒羨眼前一黑。

沙柔沒想到龍新宇這麽直接地就把葉雨寧的死訊告訴饒羨,有些震驚地瞪向龍新宇。

龍新宇卻無視她的眼神,隻是靜靜地看著饒羨。

過了好半晌,饒羨才睜開眼睛看龍新宇,眼神灰淡,聲音嘶啞:“槍手抓到了嗎?”

龍新宇點頭:“抓到了,是許明。”

饒羨臉上沒有表情,半閉著眼問:“許明?他為什麽要殺你?”

龍新宇沉聲道:“我不知道,”他看著病**蒼白虛弱的饒羨總覺得需要解釋些什麽:“你打傷了他,人掉下樓摔死了,問不到他為什麽要殺我了!許明先殺了閔俊,又殺了駱萍萍,再來殺我,可我並不認識這個人,殺人總需要理由,我想了很久都沒想出來我和這人有什麽交集,他為什麽要殺我。”

饒羨眼睛合上,沉默良久才道:“他不叫許明。”

龍新宇:“他叫什麽都不重要了,他已經被滅口了。”

饒羨睜開眼睛:“他是被滅口的?”

沙柔在一旁插話:“是被滅口了,根據屍檢和現場勘查,我們可以推斷出,隊長你的子彈擊中了他,卻不足以致命,按照受力的方向,許明應該向樓內側倒,可是他人卻朝外栽下樓,是有人在他身後推了他,讓他跌下樓的。”

“怎麽會這樣?”饒羨就覺得腦子一團亂,葉雨寧的死訊,許明被滅口,撲朔迷離的案情讓他混亂。

過了好半晌,他才道:“閔俊、駱萍萍、小寧還有許明已經死了四個人了。”

龍新宇咬牙:“我不知道他們的死跟我有什麽關係,但是這次槍擊我一定會查清楚,不會讓你未婚妻白死。”

沙柔聽龍新宇的口氣不對就道:“龍先生,案件調查是我們警方的事情。”

龍新宇輕聲呲笑:“你們警方調查就是這個結果,我被槍擊,葉雨寧枉死,饒羨成了一個殘廢?”

“你說什麽?”龍新宇說的每一個信息都讓饒羨的呼吸不順暢。

“你幹什麽!”沙柔忍無可忍地上去推了龍新宇一把,葉雨寧的死對饒羨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刺激了,龍新宇現在又直接把饒羨的腿可能殘疾的事這麽直白的說出來,他到底想幹什麽,饒羨好歹算救了他一命啊,他怎麽能這麽“恩將仇報”。

龍新宇想的很簡單,與其藏著掖著讓饒羨一點點發現這些噩耗,不如直接都說出來——知道了最壞的結果,扛住了才會變好。

所以,沙柔推他,他沒有躲,被推得向後退了兩步。

饒羨追問:“龍新宇,你剛剛說什麽?”

龍新宇用手捏了下眉心道:“子彈不但傷了你的腿骨,還傷了神經,可能會影響你以後的行動能力!”他說的直白,卻在留意饒羨的反應。

饒羨呆了一下,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腿,半晌才啞著嗓子道:“沙柔,你和龍新宇先出去,我想靜一靜。”

“隊長。”沙柔擔憂地看饒羨。

“出、去!”饒羨的聲音充滿了疲憊。

龍新宇一把拉住沙柔,把她拖出病房,等門關上才道:“讓他好好靜一靜吧。”

沙柔用力甩開龍新宇的手道:“我們隊長好歹救了你一命,你怎麽能……這麽刺激他!”

龍新宇噎了一下,才生硬地道:“小爺做的事兒不需要向你解釋。”

饒羨想靜一靜,龍新宇安排好看護照顧饒羨就回到市區的公寓,進門就看到了坐在一樓客廳裏的龍修宇。

以往,龍修宇一來不是訓他就是逮他回家,龍新宇躲都來不及,這次龍新宇很想知道,關於槍擊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於是他揉揉鼻子一邊打招呼一邊換了鞋子進屋坐到龍修宇旁邊的沙發裏。

龍修宇看著難得低眉順氣的弟弟,轉了下尾戒道:“襲擊你的那把槍是改裝過的,兩個月前被一個叫裴磊的人買走了,這個裴磊是負責萬興娛樂方麵生意的。”

“萬興?閔家人?”龍新宇微訝:“是閔老頭要殺我?”

龍修宇搖頭:“未必,買槍的人是閔家人,但槍在許明手裏,是許明還殺了閔俊,所以這可能是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龍新宇一尋思就明白了:“我們家就是那把刀,如果我死了,許明逃了,隻要查到槍就能查到閔家人,你和爸一定不會放過閔伯才,但是,我沒死,許明卻受傷了,所以他就得死。”

龍修宇有些意外地看龍新宇:“難得看到你思路這麽清晰!”

龍新宇歎氣:“哥,我是懶得動腦,不是真蠢。”隨即他抓起沙發上的抱枕**:“我左思右想都沒想明白,這次槍擊到底是為了什麽。前幾天看到閔俊屍體的時候,我覺得那是他壞事做多了的報應,可是輪到我被槍擊,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是得罪了什麽人還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弄到有人要我的命,可是我想得頭都要炸了,也沒想出來到底為什麽。”

龍新宇揉抱枕的力道加重:“但是,就是有人要殺我,為了救我,饒警官受了傷還可能殘疾,他未婚妻也死了,如果找不到真凶,查不到為啥要殺我,都對不起人家饒警官。”

龍修宇見他一副煩心的模樣正想勸他幾句,龍新宇的手機響了起來,龍新宇掏出手機看了眼,是厲光,就示意龍修宇等一下,然後接起了電話。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龍新宇的臉色非常不好,回了兩句“嗯嗯”“我知道了”“會處理的”就掛了電話。

龍修宇見他臉色又臭了幾分就問:“怎麽了?”

龍新宇翻手機,然後搜索出一篇《命斷豪門——富二代男友的殺戮》報道遞給龍修宇:“駱萍萍和閔俊的案子有人帶節奏,媒體上炒了起來,有人把我在酒店打閔俊,替駱萍萍出頭的視頻剪輯出來發到網上,映射我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