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再起(下)

早上七八點鍾的時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的行車太多,交通非常擁堵。

林嶠的車堵在路中間根本沒法動彈,昨晚的事情讓他根本沒有任何狀態,如今又有了案子,他心裏煩躁得要命。

車開一段停一段,總算是到了郭一鳴所說的地點。

遠遠望去,一家招牌叫做“錢三豬腳飯”的店麵已經被黑黃相間的警戒線圍住。

豬腳飯店門前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人們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低聲討論裏麵的慘狀。

林嶠穿過警戒線,徑直朝凶案現場走去。

陳雅正站在門口,捂著胸口,臉色不好看。

“吐了?”林嶠問。

陳雅點點頭,看著林嶠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估計還在想昨晚的事情。

“那你就在外麵,別進去了。”林嶠說完直接往店鋪裏麵走去。

陳雅還想對林嶠說點什麽,但胃裏又是一陣翻湧,所以沒來得及說。

林嶠進去後,和裏麵的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四處查看了一圈。

這個店麵不大,門口擺著一個玻璃櫥櫃,裏麵掛著一些油膩膩的熟豬腳、鹵豬肉,烤羊肉……掛著香噴噴的烤鴨,白切雞,香腸,還有一把鐵稱,一把切肉的菜刀。再往裏麵看,整個店麵隻擺了四張小小的木頭桌子,桌子上擺著醬油,醋,香辣菜,一次性筷子,再進去,就是廚房了,一切的陳設沒什麽特別之處。

林嶠看見法醫慕容雲正俯身在給桌子上的屍體做屍檢,便過去瞟了一眼屍體。

說實在話,林嶠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詭異的屍體。

兩具屍體一絲不掛地俯臥在兩張桌子上,像雪一樣慘白,毫無血色。腰部、頸部截斷,都被分成了三段。

法醫慕容雲看見林嶠來了,仍然麵無表情地在兩具屍體上搗鼓。當她在助手的幫助下把女屍翻起來的時候,林嶠卻驚訝地說了一句:“怎麽會是她!”

一旁正跟在郭一鳴後麵認真做筆記的陳在升聽到了,回過頭來對林嶠說:“林隊,你認識她?”

“不認識,”林嶠心平氣和地說,“昨晚見過一次。”

昨天正是這個女人在附近追著一個孩子跑。

陳在升一聽,“哦”了一聲。

林嶠臉色冷峻地掃視了整個店麵,覺得整個案發現場很不對勁。

首先,兩個死者都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按理說應該有反抗的能力,現場卻沒有任何打鬥過的跡象。

其次,地上沒有任何殘留的血跡,看著並不像殺人分屍後的現場。

最後,林嶠還去樓上的臥室看了一眼,發現有幾個打包好的行李箱,死者已經知道有被殺的風險,所以隨時準備離開?

“小陳,你是幹什麽吃的,連做個記錄都這麽不走心……”林嶠聽到郭一鳴朝自己走來,嘴裏卻還在責罵陳在升。

陳在升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捧著本子和筆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後。

“林隊,目前從死者的身份證上可以確認兩名死者名叫錢三和馬蘭蘭,都是三十八歲,不是山源市人。”郭一鳴提起手上的物證袋,是三張火車票,“這是死者三天前購好的火車票,是半個月後從山源市回老家的票。”

林嶠眉心一跳,“有幸存者?”

郭一鳴點點頭,用低沉的語氣說:“他們的兒子錢彬彬,今年十四歲,正在山源市第一中學讀初一,昨晚他在網吧,沒回家。今早回來的時候開門進去,就發現了這一幕……現在已經被我們的人送回局裏了。”

昨天這個孩子大概是偷了女人的錢去網吧不敢回家,所以才僥幸躲過一劫。

“凶手是三十五歲以上的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體重七十千克左右,身體強壯,穿著黑色的夾克衫,昨晚九點半就已經出現在麗中南路附近踩點……”林嶠想起昨晚在人群中無意看到的那個男人,雖然隻是背影,但是林嶠相信自己的直覺。

陳在升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林嶠一眼,然後迅速揮筆寫記錄。

“我能問一下你判斷的依據嗎?”郭一鳴忍不住問。

“昨晚我見過他的背影。”

“你昨天來過附近?”

“是的,昨晚我回隊裏看見陳雅沒去吃飯,所以帶她來附近吃飯,後來……”林嶠停頓了一會兒,“總之,如果我沒有看錯,凶手一定是他!”

郭一鳴聽完後,根本不在乎林嶠的後半句話,他在意的是林嶠前半句話。

這麽說,陳雅昨天是和林嶠一起來這附近吃飯,後來遇到了什麽意外,陳雅的腿扭傷了,林嶠也不得不提前離開,最終陳雅才會打電話給他。

郭一鳴想到這些,不免醋意大發,心裏特別不暢快。

陳在升見郭一鳴不說話,湊過來插嘴道:“林隊,那你見過這個人的樣子嗎?”

林嶠搖了搖頭,淡淡地回答:“沒有看到,當時街上人很多,他離我由比較遠,還戴著帽子。”

林嶠看見技術隊的小張在屋內拿著指紋刷無精打采的樣子,走到小張身邊問:“沒有指紋吧。”

小張搖搖頭,歎氣地說:“見了鬼,隻有指印。”

“凶手既然能把屍體處理得這麽幹淨,對手指進行簡單的處理也不奇怪。”

“那現在該怎麽辦,現場簡直什麽也沒有嘛!”

林嶠淡淡地笑了笑,“讓人趕緊查看昨晚附近一帶的監控。”

這邊慕容雲也正皺著眉頭查看屍體,由於兩具屍體破壞情況太嚴重,且傷口過多,血液基本被放盡,屍體內外全部被用水清洗過,也根本找不到任何與凶手有關的痕跡。

“慕容姐,先把屍體運回去吧。”林嶠衝慕容雲喊道。

慕容雲最討厭林嶠喊她“慕容姐”這個稱呼了,頓時整張臉變得像冰塊一樣冷。

她沒有搭理林嶠,而是偷偷看了一眼郭一鳴。

郭一鳴把目光移開,他想起昨晚慕容雲喝醉之後對他說的話,有些尷尬。

慕容雲根本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覺得郭一鳴怪怪的,好像在刻意逃避她,她囑咐一旁的助手小吳:“告訴他們,搬的時候小心點。”然後向外麵走去。

慕容雲走出豬腳飯店後,把口罩一拉,手套一脫,立即拿礦泉水漱口,然後往嘴裏塞了一顆話梅糖。

一旁的陳雅看到慕容雲如此淡定,心裏竟湧出些欽佩之情。

陳雅完全沒想過,和林嶠成為搭檔的法醫居然是位年輕漂亮的女士,她年齡看起來也比她大不了幾歲,麵對這麽恐怖的屍體卻那麽從容不迫。

隻是,這個女法醫看起來有點冷冰冰的,不喜歡和別人說話閑聊,傲氣十足的樣子。

一般陳雅遇到這樣的人都不喜歡主動去搭訕,她堅信冷漠隻是人刻意偽裝出來的情緒,隻是為了掩蓋內心的信心不足和孤單寂寞。

陳雅摸不準慕容雲是個什麽樣的人,不想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安靜地看著,沒有貿然說話。

慕容雲也仿佛注意到了這個新來的心理專家,聽說羅中良案能這麽快破案,還多虧了這個女生對案情縝密的分析。再仔細看她,長得甜美可愛,簡直能成為山源市公安局的警花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據她這幾天的觀察,陳雅和郭一鳴好像走得很近。

“你不舒服?”慕容雲見陳雅像是剛吐過,微微一笑。

陳雅覺得意外,沒想到身旁的這塊寒冰居然還會笑,心裏頗為吃驚。“第一次看屍體,有點惡心。”陳雅如實回答道。

慕容雲臉上突然湧現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抬起頭四處看了看,然後拉起陳雅的手,對陳雅說:“跟我來。”

陳雅沒想到慕容雲會這麽溫柔地和她說話,也不知道慕容雲要做什麽,更沒多想,便跟著她走。

慕容雲把她拉到一個小小的零食店內,拿起一包青梅,去櫃台結賬,然後把那一小包青梅遞給陳雅。

“試試?”

陳雅接過青梅,笑道:“好。”

吃過酸酸甜甜的青梅後,陳雅果然覺得好多了,兩人坐在車裏等林嶠他們忙完一起回市局。

兩人聊了幾句,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聊到郭一鳴,慕容雲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陳雅注意到,慕容雲在聊起郭一鳴的時候,兩隻原本淩厲無比的眼睛,甚至變得少女心十足。

雖然慕容雲表現得不是十分明顯,但陳雅一眼就看出來了,慕容雲對郭一鳴有好感。

陳雅覺得很尷尬,不過仍是要假裝自己沒看出來的樣子和她繼續說。

慕容雲看著年輕漂亮的陳雅,心裏不免擔憂。這幾年在警局工作,她就覺得郭一鳴條件還不錯,不僅人帥,又是局長郭誌清的獨子,是個談婚論嫁的好對象,不過她多少還是有些自卑心理,畢竟女人年齡大是非常大的劣勢,為了麵子,她一直沒有向郭一鳴表明自己的心思。

如今刑警隊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又和郭一鳴走得很近,慕容雲不免擔憂,所以幹脆借機在陳雅麵前表現自己對郭一鳴感興趣的心思,當然,她必須表現得含蓄一點,陳雅是學心理的,應該看得出來。

慕容雲這麽做的目的,當然看準了陳雅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不然她才不會輕易嚐試,她相信陳雅應該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兩人直到林嶠從案發現場撤出來,才停止交談,而慕容雲自然還是繼續維持一臉冷峻的樣子,坐在車上仿佛一尊高貴的佛像。

陳雅遠遠地看著林嶠和郭一鳴,他們正在前方被一群記者團團圍住,她撐著腦袋又看了一眼慕容雲冷如冰霜的樣子,還以為自己剛才出現了短暫的幻覺。

林嶠等人一到市局,沒想到市局門口還蹲著一大群記者。

“這些記者簡直就跟蜜蜂似的煩人!”陳在升癟嘴抱怨道。

郭一鳴冷著臉白陳在升一眼,憤憤地說:“什麽蜜蜂?簡直就是蒼蠅!”

陳在升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突然,郭一鳴看到市局門口有一個熟悉的背影,是宋佳。

宋佳並沒有和其他記者一樣,圍著他們轉,而是一個人站在不遠處,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林嶠。

郭一鳴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嶠,在林嶠耳邊輕聲說:“嫂子在那邊。”

林嶠抬眼一看,心裏一震。然而,身邊的這些記者又圍在身邊脫不開身,所以他索性對所有記者擺擺手,示意自己要說話,一本正經地對所有記者說:“各位有什麽疑問可以問我身邊的郭警官和陳警官,市局早已經把和各位記者溝通的任務指派給他們兩位了。”

下一秒,林嶠輕鬆脫身,而郭一鳴和陳在升可就慘了……

不過,宋佳並不想看到林嶠,她見林嶠向她走來,想立即開車離開。

林嶠直接把她拉住,然後走向市局大門的另一邊,把她推到牆上,想直接吻過去。

宋佳把頭別開,林嶠還想繼續親過來,結果被宋佳扇了一巴掌。

林嶠喘著氣,沒有說話,隻是直直地盯著宋佳,然後說:“佳佳,昨天晚上確實是誤會,你要相信我!”

宋佳哼了一聲,冷冷地說了一句,“你還愛我嗎?”

林嶠一怔,沒想到宋佳會問這個問題,沒有任何遲疑地回答:“愛,愛到骨子裏!”

宋佳一聲冷笑,然後隔了一會兒,欲言又止道:“好,我相信你,不過……竟然你愛我的話,現在就證明給我看。”

“證明,你要我怎麽證明?”

“馬上辭職,扔下所有的案子,我們馬上去結婚。”

林橋低著頭,手上青筋暴起,他不能這麽做,如果他走了,案子又該交給誰處理?他又如何能說走就走。

宋佳的笑聲仿佛無數把鋒利的刀尖,無情地刺穿他的心髒。

“做不到?好啊,現在我需要了解這樁案子的所有情況,你不是愛我嗎,那就把案情告訴我,我要獨家!”

林嶠咬著牙,雙手抓著宋佳的胳膊,“佳佳,我們以前不是說過,我不會私底下和你討論任何一樁案件,你……”

“我就知道,沒有什麽能比你的案子更重要,還是算了……”宋佳兩眼失神道,心灰意冷地掙脫開林嶠,“我就不該對你抱有希望……”

“你就不能平心靜氣地和我談談嗎?”林嶠想試圖留著宋佳。

可宋佳卻心灰意冷地看著他,“從今天開始,林嶠,你記住你給我記住了,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談的了,你也不要來找我!”說完她便甩開林嶠的手,不回頭地離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其實,宋佳隻是試探林嶠罷了,林嶠並沒有察覺。他隻知道,案情不能被媒體泄露出去,一旦有什麽線索被泄露出去,凶手就能做出更多的反偵察行動,到時候,案子就會變得更難以偵破,這是他的底線。

宋佳走後,林嶠吸了口氣,抬起拳頭對著牆一頓猛砸,他的心裏非常憋屈。

這一幕,被前來找林嶠的陳雅看見了。

陳雅見林嶠看起來非常痛苦,隻默默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林嶠抬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然後歎了口氣:“這不怪你,找我什麽事?”

“一鳴已經把記者給勸走了,現在可以進去了。”

下午兩點,刑警大隊辦公室。

林嶠望著坐在陳雅身旁的錢彬彬,都過去一個上午了,孩子還是兩眼呆滯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隻見他嘴裏一直念叨著:“要不是我去上網,爸媽為了等我回家,壞人就進不去,他們就不會死了……”

親眼看見自己父母的屍體躺在家裏,這種痛苦的回憶,將會停留在他的腦海中,一生都難以遺忘。

“真是畜生!”郭一鳴的雙眼快要冒火似的充滿憤怒。

陳在升在一旁也咬著牙罵道:“簡直畜生不如!”

郭一鳴冷冷地看了一眼陳在升,陳在升縮著腦袋往法醫室的方向走去,“我去慕容姐那邊看看要不要幫忙。”

陳在升走後,郭一鳴對林嶠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林嶠:“那先從兩名死者的身份查起,尤其是他們的社會關係、家庭關係、社會背景以及財務狀況。不出意外的話,就能查出凶手。”

兩人商量了一下具體分工的事情,便各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