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
隻見男人邁著沉穩的步子，漸漸往他們這頭兒走。而周阮母親就著微弱的路燈一直在審視著他，直至人走近了，才散了自己有些刻薄的目光。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周阮的朋友，叫林雲舟。”他微微欠身，很禮貌的樣子。
林雲舟？兩位老人心裏都是一驚，這不就是剛才談到的周阮高中時喜歡的那個男人嗎？怎麽這麽湊巧？
兩人往周阮那兒投去了逼問的目光。
周阮招架不住了，正要開口，哪知道卻有人搶先一步。
“不是有意偷聽二老和周阮的談話，可二老剛才的說話我都聽到了，”林雲舟在微笑，擺出的臉色是家長百分百喜歡的樣子，“我和周阮的確是高中同學。”
同學？也是了。周阮諷刺地笑了笑。
“不過有一點您說錯了，不是周阮高中時一直喜歡我，忘不了我，是我，從高中到現在這麽多年來就一直放不下她。隻是我一直覺得我配不上阮阮，所以也沒想過兩個人要真正要在一起。”
話說到後來，林雲舟刻意換了一個親切一點的稱呼，可這話聽到周阮耳裏，卻怎麽都覺得有些難受。
他是在刻意為自己解圍。
他害怕自己受到父母的責難。
他怎麽這麽好？周阮鼻子有點發酸，不敢開口說話。
“那你們現在是怎麽回事？”秦芳問。她可沒有自家丈夫那麽傻，眼前兩個小年輕眼裏的糾結隻要她不瞎，就不可能看不出。
“我……”林雲舟還想開口說話，周阮卻立馬阻止了。
“你先回去吧，不早了，”她把人推開，又悄悄對他說，“這裏的事情我來擺平好了。”
林雲舟離開了之後，秦芳才終於沒了顧忌，拉著周阮的手東問西問了半會兒，什麽他在哪兒上班啊，大學哪兒讀的啊，你們怎麽就沒在一起啊之類的。亂七八糟的，一大堆問題，讓周阮有點受不住，隻好敷衍了過去。
可當聽到周阮說林雲舟現在是個退役的職業選手時，秦芳的熱情顯而易見就冷卻了下來。
“哦？打遊戲的啊，那算了。”她撇撇嘴，不感興趣了，“聽起來就沒什麽出息。”
周阮沒說話，權當沒聽到。
“對了對了，阿阮，這次我和你爸來看你，是因為一件事啊。”秦芳又對自己丈夫使了個眼色，周阮父親聽話，無奈地拿出手機來。
“阿阮，爸爸有個朋友，他兒子跟你一般大，也在上海。雖然沒念過大學可人家小夥子前幾年在上海創業，成績還不錯。這不，我們兩家大人商量了一下，就打算讓你們倆見見，相處相處，看看合不合得來。”
哪裏是過來看她的？分明是過來壓著她去相親的！她這會兒總算明白了。
周阮心裏直冒火。
——
第二日，挨不住兩人相繼襲來的“炮火”，周阮還是聽話地去和傳說中的“好朋友兒子”見麵了。
周阮審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精致的腕表和眼鏡，熨帖又齊整的西裝，一絲不苟又風度翩翩的舉止——周阮母親這次沒說錯，這個男人果然是傳說中的優質股。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淪落到了要和周阮相親的地步。
“周阮小姐你好，”他向周阮伸出了手，禮貌地微笑著，“我叫王滌，洗滌的滌，不知周阮小姐還記不記得我？”
寬厚而溫暖的手僅僅和她的手接觸了一瞬就鬆開，絲毫沒有讓人感覺到冒犯。
周阮：“叫我周阮就好了，隻不過……”她有些遲疑，想了一會愣是沒把眼前的人和自己記憶裏曾出現過的人聯係在一起，她隻好抱歉地笑笑。
還來不及說話，王滌立馬開口：“看來你是不記得我了，”他扶著額笑了出來，樣子有些無奈，“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一年帶的團員那麽多，不記得也是人之常情。”
他彬彬有禮的模樣實在是讓周阮有些不好意思，隻得裝傻充愣般地仰著頭看他。
王滌：“一年前，美國……”
話未說完，周阮就想起來了。自己帶的美國團不算多，一年前更是隻有一個，原來王滌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她的麽？
“想起來了？”看到坐在自己對麵的人若有所思的樣子，王滌溫柔地說。
“嗯。”周阮點頭。
“其實答應這次相親，真是我有一點點小的私心的，本來我是不太願意接觸這些事的。但是那一天我父母一報出你的名字，我就想著，一定要去看看這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周小姐。”
眼前的茶水沒了，他沒有叫來服務員，而是徑自就抬手給周阮續上了。
“我很幸運，”王滌把茶杯推到她的跟前，“果然讓我撞上了。”
其實排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有些令人惱怒的安排之外，王滌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他比自己虛長幾個月，完完全全可以說是同齡人。
目前在上海創業園也有著一席之地，是傳說中的青年才俊了。最重要的是，他客氣又不過分親近的態度沒有讓周阮覺得不舒服。
因此當他提出要送周阮回家時，周阮也沒有一意孤行地拒絕。
兩人一路很有分寸地聊著天，直到周阮家樓下才停止。
“很高興再次認識你，周阮。”王滌笑著說。
周阮沒有接話，隻是以微笑回應了。
如果她不曾見過更加明亮的星，那麽也許王滌也不錯。
可錯就錯在，她早已經見過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孩。
周阮心裏有些感歎。
“希望我們以後能夠有更近一步的發展。”王滌遞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明晃晃地顯示著他的微信二維碼。
周阮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暗示，沒回應，隻是麵色平靜地加上了。
她正要起身準備告別的時候，這時冷不丁的卻有人敲起了車窗。
“抱歉……我沒打擾二位吧？”
熟悉的聲音讓周阮一驚，她抬頭去看。
剛才回來的路上車內的空氣實在太悶了，她索性把車窗搖下來一半。兩人談話的聲音也是恰好能夠透過車窗傳出去，哪知道現在正有人站在一旁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們的聊天。
是林雲舟。
他的神色有點兒冷，不僅是神色，就連穿著，周阮看上去也替他冷。
秋季的夜晚，他就單單穿了一件薄薄的衛衣，站在冷風裏看起來格外的蕭瑟。
“這是？”天色有點暗，王滌沒有看清楚來人，疑惑地問。
“我朋友。”周阮尷尬地笑笑，想要立馬下車。
不知道為什麽，她從林雲舟的聲音裏聽出了不悅，這讓她有點兒急於跟他解釋。
哪知道身後的人沉默了幾秒立馬驚呼了出來，“Linzy？！”
周阮一頓，感情還認識啊？
“我以前是你的粉絲啊！”王滌驚喜地說。
周阮有些腦仁疼，怎麽走哪兒都能碰到林雲舟的粉絲啊？原來王滌平日裏也喜歡看守望先鋒的比賽啊？這人怎麽魅力這麽大，就連自己相親對象也能喜歡他？
她是沒發覺，可林雲舟敏銳地發現了王滌語氣裏的怪異。是的，他說的“以前”。
林雲舟微微頷首，“你好。”然後便再沒了言語。
王滌也不覺得尷尬，徑直下了車，站在一旁的空地上開始跟他聊起了天。而周阮呢？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多餘，默默地拎著包下來了。
兩人還在說著話，不過是王滌說得多而林雲舟回得少罷了。
良久，王滌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他掃了兩人一眼，說：“你們倆……”話沒說完，可周阮卻明白了。
王滌是在打探他們倆之間的關係。
原本周阮覺得王滌非常紳士，可此時麵對他的暗示，她忽然心中有些不耐，剛想出聲打斷他，沒想到一貫來沉默的林雲舟卻說話了。
“你昨天東西落在我家了，所以給你送過來了。”
林雲舟向周阮遞出了一條手鏈。沒錯，就是她昨天刻意留在他家的，想著憑借這個可以再製造兩人再次見麵的機會。沒想到林雲舟這麽快就把東西送還了回來，還來得這麽不湊巧。
周阮默，接過了手鏈，“謝謝。”
她垂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好像是在刻意回避此時此刻有些尷尬的氛圍。
到底是王滌更能沉住氣，他一眼就看穿了剛才周阮似乎有些動怒。他走上前，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剛才似乎是我逾距了。”
周阮似乎沒有料想到他會這樣說，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而林雲舟就雙手環肩站在一旁，神色淡淡的，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回想起剛才自己有些失態的表情，周阮麵上也有點掛不住了，“沒……”僅僅說了一個字，卻不知道再如何接下去了。
好在此時麵前的紳士很快站出來解圍了，“那，周阮今天我就先走了。”王滌用餘光瞥了瞥站在一旁的林雲舟，沒再繼續就他們的事說話，“你們有事先聊。”
他淡定闊達的態度讓周阮不安了起來，隻是萬分感激地看著他，“嗯，回去注意安全。”
“行，”王滌笑，退出二人幾步的距離，轉身離開，又忽然回頭，“還會再見嗎？”
周阮原本已經鬆了一口氣，看到王滌突然的折返也是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哈？”
王滌：“我們，還會再見的，對吧？”
“嗯……”周阮沒肯定，也沒有否定，含糊不清地給出答案。
哪知道王滌很是開心，說了一句“很是期待”就徹底離開了。剩下周阮和林雲舟站在蕭瑟的寒風裏相顧無言。
他沒開口，周阮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來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明明自己沒做什麽，可周阮卻莫名地認為自己好像是做錯了什麽一樣。
“我也走了。”林雲舟插著兜，神情還是很淡，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你等等，”周阮著急地叫住他，“我還有個東西想給你。”
已經轉身的某人聽到她的話身形一頓。
兩人又如此沉默地上了樓，直到走到周阮家門口。沒得到她的許可，林雲舟不好進門，隻是站在門口等著。
周阮正奮力地換著鞋，動作很是急迫，“等我一下，我給你一個東西。”
“別著急，我等就是了。”
周阮很快從房裏赤著腳跑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堆打印裝訂好的資料。
“這是什麽？”林雲舟把東西接了過來，快速地翻看著。翻了沒幾頁，他又好聲好氣地提醒，“穿鞋啊。”
周阮：“你先看看。”然後她才踮著腳去找鞋櫃裏的拖鞋換上。
林雲舟這才認真仔細地看來起來。
當他慢慢讀到第三頁的時候，恍然發覺——這一冊似乎都是有關於違約金的案子……
有明星解約後的違約金，也有像他一樣的職業選手解約案件，更有些不著邊際的什麽買房的、訂商鋪的合同。這下他心下知道了，周阮是特意去把跟他的事能扯到一點兒關係的資料都整理給他了。
他捏著那一遝紙，隻覺得手上的紙沉甸甸的，仿佛千斤重，都快壓得他的心口喘不過氣來了。
“阮阮……”
林雲舟隻是叫她的名字，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剛才在她家樓下莫名其妙襲來的那一股鬱結好像忽然就散開了，什麽王滌張滌還是洗潔精都不太重要了。
臉上的表情逐漸鬆動，冷漠卸去，換上動容。他張著嘴，沒再說話。
周阮笑了，“愣著幹嗎？很驚訝嗎？這是我整理出來的，當然也要朋友幫了幫忙。那天看你在律師事務所，所以覺得你可能遇到了點兒麻煩。
“我知道，你覺得自己都可以抗下來。可是林雲舟，這是我的好意，你別再拒絕了。”
林雲舟動動嘴唇，“我知道，謝謝你。”
周阮：“別口頭上說謝謝，想想怎麽實際上報答我的恩情就好。”
林雲舟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想要什麽都行。”
說完了，自己才怔住了。他現在這個樣子，周阮想要的，他林雲舟不一定給得起。
“明天陪我去打遊戲吧。”周阮忽然說。
林雲舟驚訝，“打遊戲？”
周阮點頭，說：“嗯，陪我打遊戲，就像我們高中那會兒一樣。”